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间大学(ID:youjian-university),作者:杨松松,编辑:纸鹤,头图来自:《我的家里空无一物》


打工人一天之中最焦躁的时刻在于?


——还有半小时就要迟到,没从玄关的杂物篮里找到家门钥匙!


——明天就要开年会,一晚上都没从衣柜里找到公司团建制服!


李晓蓉还在互联网公司工作时,常常为类似的问题困扰。房间凌乱而冗杂,东西常常不翼而飞,朝九晚十的忙碌生活却让她无暇收拾屋子。


多次亲自打扫又复乱之后,她请整理师上门做整理收纳。


专业整理收纳师就是不一样。/ 广州日报<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专业整理收纳师就是不一样。/ 广州日报


比起单纯的清洁打扫,整理师更多是通过与客户之间的深度交流,为客户提供家居整理、收纳方案和服务。


看着整理师们魔法般将家里变得井井有条,李晓蓉心里悄然埋下一颗转变的种子。


2019年,她辞掉程序员的工作,转行成为一名整理师。


一、收纳师不等于清洁工


李晓蓉决定转行时,整理师这个职业即将迎来它在中国发展的第十年。但在2010年开始从业的卞栎淳看来,真正的“整理元年”却仍未到来。


10年代初,整理师还不叫“整理师”,而叫“衣橱管理师”,主要业务是帮客户整理衣柜。国内从业人数也极少,不出百人。


直到2014年日本“断舍离”思想传入中国并迅速风靡,整理收纳业才走进大众视野,入行人数增加。尤其是2017年之后,创业公司不断成立,整理师专业培训出现,商业化飞速发展。


“断舍离”思想的鼻祖。/豆瓣<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断舍离”思想的鼻祖。/豆瓣


到2020年底,全国接受过职业整理师培训的人数达到7000余人。2019年-2020年,全国新增职业整理师2200余人。


今年1月,人社部公示了一批新增的职业工种,其中“家政服务员”职业下增设“整理收纳师”工种。


这一职业的发展成果、前景获得了肯定,整理师行业的相关标准、制度或许将得到更好的完善。


李晓蓉认为,这有利于专业整理师被更大众化地接纳,也将吸引更多人加入整理收纳行业。现在,不少自媒体鼓吹整理师“月薪过万”“走俏一二线城市”,但在前几年,整理师面对的更多是质疑。


据《2020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一二线城市包揽了整理收纳从业者年收入200万以上、100~200万、50~100万三个高收入档位,三线城市5~10万年收入的比例最大。


超过4成的从业者,可以实现10万以上的年收入,基本实现月入过万的目标。然而,整理收纳师在实际生活中还面临着不同程度的误解。


“打扫屋子谁不会啊?”“谁会花这么多钱请你去收拾个衣柜?”“收拾好了没两个月不就又乱了吗?”这些声音无疑会打消一些人的入行热情。


对整理师的偏见、从业人数的稀少、行业标准的缺失,让整理师的发展始终无法“出圈”,即使经过2017年井喷式的扩张,迄今总体人数也不过千人


谁会花费五位数的钱来请一位收纳师?/unsplash<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谁会花费五位数的钱来请一位收纳师?/unsplash


最初李晓蓉辞职转行时,也不是没有顾虑。她没有告诉父母这一决定。“他们都是农村普普通通的农民,我在外面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他们才会比较安心。”


而“整理师”的头衔对长辈来说几乎等同于“清洁工”,不仅不够安稳,可能还不够体面。


丈夫也觉得,放弃互联网的高薪工作,每个月靠接三四单生意过活,不是长久之计。


请人上门整理之后,李晓蓉通过网络渠道了解、研究这个行业。思虑再三,她觉得自己有单干的自信和创业的野心,最后坚定地选择了入行。


她通过书籍自学了不少整理技巧,又在朋友的推荐下,花上万块参加了国内本土整理培训机构的职业培训课程,学习了整理收纳技能、空间规划设计、创业等课程。


这些培训内容,为她日后的上门服务奠定深厚基础。


出师之后,李晓蓉经历了一段单打独斗的时光。她和一起参加培训的同窗互通有无,有单子来了就机动合作,三个人一起上门服务。她也邀请过自己的一些朋友帮忙,有钱一起赚。


从单打独斗到创业,也许是每个整理收纳师的心愿。/pexels<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从单打独斗到创业,也许是每个整理收纳师的心愿。/pexels


但随着单子越接越多,她发现这种模式无法持久:如果大家的整理理念不一样,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有时不但无法保证服务质量,还有可能让服务效果大打折扣。


2019年9月,李晓蓉在杭州创立了自己的整理公司。公司一方面组建了专业的全职整理师团队,一方面开班授课,培养职业整理师,增加团队人才储备。


自学、参加培训、单干、创业、开课……李晓蓉走的这条路也是不少整理师从业历程的映射。


10年前,国内整理师走的只有“单干”一条路,随着时间推移,这条路正在越走越宽。


今年国家将“整理收纳师”纳入新职业,也让李晓蓉更坚定地看好整理行业的前景:“随着从业人员的增加,接下来收纳整理或许会更加面向大众,成为一个刚需化的、人人都能消费得起的服务。”


二、一个家庭上万件物品


整理师的工作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晓蓉刚开始做整理师时,也没想到客户家里可以这么乱。


“我以前也觉得,家里撑死了最多就装个几百几千件物品,但后来整理很多家庭时发现,一些家庭的乱,是超乎你的想象的。”


“我们服务的其中二三十个家庭,家里有上万件物品。到客户家里去,脚都没有地方抬。储物间、衣帽间,堆得满满当当。”


面对庞然杂物,整理师们要做的不仅是“打扫卫生”,更是做家居整理和空间规划。


整理收纳师的工作可比“打扫卫生”复杂多了。/pexels<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整理收纳师的工作可比“打扫卫生”复杂多了。/pexels


在开始整理工程之前,整理师们会先与屋主沟通,了解房屋结构、家庭的动线设计、家庭成员的收纳需求,定制收纳计划,之后才是上门整理。


整理他人的房子与整理自己的房子不同,需要考虑到每户人家不同的生活习惯。整理收纳不是乾坤大挪移,反而是将物品都留在客户最习惯的位置上,让每一件物品都触手可及。


要将上万件物品一件件理出来,分类,再一个个规划好它们该在的位置,摆回去,并非易事。


尤其是对于全女性的整理师团队来说,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虽然目前的整理师市场上也有男性,如前段时间爆火的退役老兵整理师刘清龙,但主要从业者,还是女性占比超95%,且其中多为30岁以上的全职妈妈或辞职转型的职场女性。


“2018-2019年我刚接触这一行业时,从业的多是‘宝妈’,到2020年,职场女性还有寻求创业机会的独立女性变多了。”李晓蓉回忆道。


“到了今年,出现了新的变化。接到了不少应届大学生的咨询。但总体还是女生为主。”


女性占收纳整理行业从业者的95%。/《2020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
女性占收纳整理行业从业者的95%。/《2020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


李晓蓉入行之初,突然接受巨大的工作量,整理起来汗如雨下,时不时还要加班到晚上十点。


遇到刁蛮的客户,就更心累。


寻求上门整理的大多是女性客户,几乎占90%。她们往往是瞒着家里的老人,甚至是瞒着丈夫来预订服务的——李晓蓉表示,“女性客户家里人全部都同意的情况,反正我是很少见”。


老一辈人出于省钱思维,反对这种一次近万元的支出,丈夫则往往认为整理内务是妻子的分内事,不应假手他人。


男主人因价格太高、服务未达到预期而投诉的情况,李晓蓉也遇到过。


其实对大部分客户来说,整理收纳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正向改变——在干净整洁的环境中,人的心情似乎也能变好。家里的凌乱是谁导致的、谁应该负责任,类似这种争吵也能暂时休止。


收拾房间是一件多么崩溃的事情?/《我的家里空无一物》<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收拾房间是一件多么崩溃的事情?/《我的家里空无一物》


为了帮助客户培养良好的收纳习惯,李晓蓉会在一年的陪伴期中,帮助他们做家庭物品的追踪记录,将物品的增减、位置的变动都一一记录在网上表格中。


如此一来,客户能够通过观察记录册判断自己是否需要购物,也能牢记给物品做复位整理,家里也就不容易复乱。


“整理完了,就让家庭中原有的矛盾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但是家庭成员的家务工作量减少了,精力就能更多地放在家庭感情的维护上。”李晓蓉表示。


“我们不会介入客户的家务事,只是通过整理,改变家庭环境,希望借此帮助他们改变家庭关系。”


三、每个人都可以过上怦然心动的生活


相比起李晓蓉,整理师Yoki与客户的关系则更加紧密。她不仅希望通过整理改变环境,更希望借此疗愈客户。


Yoki的入行经历更加戏剧化。在成为整理师之前,Yoki是一个传统的上班族,从新闻记者到转型为品牌策划师,是一条按部就班的道路。


这种生活固然稳定,但Yoki逐渐发现,自己在工作中做的事情,并不是真正想要做的。


这种不自由和不快乐一度令她感到迷茫。整理思想和极简主义传入中国之后,她迷恋上了“断舍离”和“极简”学说。


通过践行“断舍离”和“极简”生活方式,Yoki开始寻找到内心真正喜欢的东西。在人生的失意时刻,整理也是她疗愈自己的有效方式。


2020年初,从整理中获得新力量的Yoki,决意结束目前迷茫的生活。她辞掉工作,开始做自由整理师,去帮助那些有同样困惑的人。


把房间收拾整齐,好像也重新整理了心情。/《我的家里空无一物》<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把房间收拾整齐,好像也重新整理了心情。/《我的家里空无一物》


与入屋整理的整理师不同,Yoki的整理常常在线上进行。


不少人通过她的公众号找到她——相比能投放大型广告招揽客源的整理机构,开设自媒体账号,是许多自由整理师推广自己的低成本方式。


与其说是“整理师”,Yoki更愿意称自己的职业为“具有疗愈能力的清洁妇”,疗愈的方式是通过与物品对话。


Yoki的客户往往正在被某种问题困扰,或是夫妻关系,或是婆媳关系。她们会先详谈这些问题。


了解情况之后,她再查看房间的状况,帮助客户与不需要或者不喜欢的物件“断舍离”。


衣服是断舍离的重灾区,毕竟人们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但这种取舍不是随意的,而是通过与物品对话之后决定的。


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你当时穿它是什么感觉?你现在还穿吗?通过与衣服对话,客户不断地回忆过去,实际上也是与自己的人生进行了对话:这样的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哪些是要留下的?哪些是必须“断舍离”的?/《我的家里空无一物》<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哪些是要留下的?哪些是必须“断舍离”的?/《我的家里空无一物》


曾有一位看起来十分幸福的女性请Yoki帮忙做整理收纳。博士学历、儿女双全,在他人看来足够优秀,足够幸福。


但她并不快乐,做什么事情都要看婆婆和丈夫的脸色。在“二打一”的家庭环境中,她感到憋闷。凌乱拥挤的房间更加重了这种窒息感。


Yoki花了很长的时间与她交谈,了解每一件物品背后的故事,同时为她提出相应的建议,试图让她在家庭关系中更加轻松。


在房间逐渐被整理干净的过程中,心结也不断被解开。


Yoki与这位女客户交谈时,客户的小女儿也在一旁围观。小朋友的触觉似乎比大人更加敏锐。Yoki问女客户最喜欢哪一件衣服,小女儿可以立刻抢答出来。


当女客户提及往事,小女孩虽然听不太懂,但她却本能地说:“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在收纳整理完工的那一刻,首先发出感叹的也是客户的小女儿:“妈妈,我觉得房间好干净,好喜欢!”


这次整理结束后,女客户重新审视了自己的需求,更敢于在家庭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曾经一度倾斜的家庭关系逐渐恢复了平衡。


四、收拾房子,也在整理人生


不少整理师都抱着这样一种信念:“整理收纳不仅是整理房子,也是整理人生。”


3年前,通过一次整理收纳,李晓蓉的人生开始转航,从平稳水域转向创业波涛之中。同时改变的还有她的生活。整理师比程序员要清闲,于是她可以放松下来调理曾经被工作压垮的身体。


李晓蓉养成良好的收纳习惯之后,家务工作量也降低了。家里的东西,无论大人的还是小孩的,总是摆放得井井有条,逢年过节不需要再额外大扫除。李晓蓉有了更多的时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把收拾房间的时间用来提升学习。/《我家的女儿交不到男朋友》<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把收拾房间的时间用来提升学习。/《我家的女儿交不到男朋友》


而对Yoki来说,整理一事帮助抚平了她家庭的伤痛。


Yoki的母亲曾经对她的转行感到极其担忧,总觉得女儿去做了一份“不体面”的工作。


直到去年七月,她花了两周的时间,回到老家,整理了母亲生活的老宅。放了十几年的洗衣皂、饼干袋、鞋盒……不断地扔。焕然一新的屋子让母亲看到了女儿正在做的、正在过的人生到底是怎么样的。母女俩有了一次深谈。


今年年初,Yoki从杭州搬到大理,姐夫打来电话,告诉她:


“现在你妈妈已经支持你了,家里的人都支持你。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这句话给了Yoki很大的勇气,她的人生被完全疗愈的同时,她也能更好地去面对客户的房子,以及房子所承载的客户的人生。


每个房子都承载着一段人生。/《我家的女儿交不到男朋友》<br label=图片备注 class=text-img-note>
每个房子都承载着一段人生。/《我家的女儿交不到男朋友》


从业以来,Yoki为十余位客户做了整理,李晓蓉改变了60多个家庭的家居空间。


每一间房子从混沌变得整洁的同时,也有一场生活,在悄悄发生改变。


参考资料

[1]留存道整理学院.《2020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数据解读

[2]一条.中国第一整理师:我走进2000个家,窥见了中国人的通病

[3]Tech星球.一单收费10万,年薪百万,整理师爆火背后的新中产焦虑

[4]金33顺.Saying ‘Yes!’ to Life | 我为什么会做整理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间大学(ID:youjian-university),作者:杨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