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华社】
“沉睡三千年,一醒惊天下”。三星堆遗址,一直被视作中华文明长河中一颗闪耀的星。
20日,“考古中国”重大项目工作进展会在四川省成都市召开,通报了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重要考古发现与研究成果。围绕本次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的重大成果和重要意义、考古发掘工作的亮点,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接受了新华社记者专访。
五号坑发现的象牙雕刻残片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6座“祭祀坑”发现罕见文物
问:本次三星堆考古发现的亮点和成果有哪些?对于我国考古工作的开展有何重要意义?
答:在国家文物局的指导下,“十三五”期间,四川省持续开展三星堆遗址考古调查发掘,经过多年持续努力,考古工作者于2019年11月至2020年5月新发现6座三星堆文化的“祭祀坑”,其中发现的青铜方尊、大型青铜面具以及雕刻有菱形纹饰的象牙小饰品等,都是非常重要的新发现。具体来说,这次新发现有以下几方面重要意义:
第一,将丰富和深化我们对三星堆文化的认识。1986年,三星堆遗址发现1、2号“祭祀坑”。30多年间,学界对于三星堆文化的研究从未停止,也提出很多疑问、展开很多讨论。此次三星堆遗址在同一区域的考古新发现,更加丰富了三星堆遗址的价值内涵,将会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三星堆文化全貌,推动三星堆文化研究取得更大进展。
第二,有助于加深我们对于成都平原与其周边地区文化关系的认知。三星堆遗址考古成果充分体现了古蜀文明、长江文化对中华文明的重要贡献,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发展模式的重要实物例证。1986年以来,在四川盆地及其周边的湖北、陕西、云南、甘肃等地,都有不少新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由此,我们可以把这次三星堆遗址考古的新发现,放在一个更宽阔的时空框架内进行分析、比较研究,更加清晰和深刻地了解三星堆文化的历史源流,更加准确地解读长江文化在中华文明中的重要作用。
第三,有助于解决学界对三星堆文化以及“祭祀坑”性质、文化内涵、断代研究等关键性的问题。比如,如何理解几座“祭祀坑”的关系?是同时期还是有年代上的差异?特别是伴随碳14测年技术的不断进步,结合此次考古发掘,我们可以采集系列测年样本,对每座“祭祀坑”能有一个具体的时间概念,对三星堆文化的年代进行更准确的断定,这也将有助于在未来进一步揭示三星堆文化的全貌。
多学科、开放性考古工作新模式
问:本次考古工作是多学科聚力的成果,请您谈谈这方面的情况和成效?
答:本次三星堆考古发掘工作秉持“课题预设、保护同步、多学科融合、多团队合作”的理念,充分展现了我国新时期考古理念和考古技术的新进步。
2020年9月,四川省文物局便组织召开了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与研究咨询会,确保新发现“祭祀坑”及周边遗迹的考古发掘、现场技术保护和多学科合作课题的顺利开展,系统把握三星堆“祭祀区”的形成过程、区域范围和空间格局。
这是一次科技助力的考古。在发掘过程中,考古工作者充分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建设考古发掘舱、集成发掘平台、多功能发掘操作系统,配置了现场应急保护与分析检测设备等,为考古信息采集、文物安全防护提供了有效保障。此外,考古工作者还为此次考古发掘搭建了信息平台,对考古工作中的文物数据、影像资料、环境监控数据等进行全面记录和科学管理。
这也是一次开放合作的考古。在国家文物局协调支持下,四川省文物局组织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国内多家科研机构和高校合作,形成考古、保护与研究联合团队。在多学科、多机构的专业团队支撑下,构成了传统考古、实验室考古、科技考古、文物保护深度融合的工作模式。
这种多学科、多机构的合作,展现了考古项目组织的新模式,实现了考古发掘、系统科学研究与现场及时有效的保护相结合,确保了考古工作高质量与高水平。
把三星堆遗址建设成为国家文物保护利用示范区
问:下一步,三星堆遗址考古工作的方向是什么?
答:今年3月,国家文物局已确定“川渝地区巴蜀文明化进程研究”作为“考古中国”的重大项目。下一步,我们将继续协调支持考古研究机构系统研究川渝地区文明演进及其融入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总体格局的历史进程,同时将川渝地区文化放在更宽广的视野上,研究中国西南地区与周边地区的相互交流和影响。
建设好国家文物保护利用示范区也是我们的重点工作之一。2019年12月,国家文物局与四川省人民政府签署合作协议,支持四川依托三星堆遗址创建国家文物保护利用示范区。我们将依托此次考古发掘成果,指导四川省文物局、地方人民政府做好三星堆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建设和出土文物保护、展示和研究工作,发挥文化遗产保护在促进地方经济、社会、文化建设中的独特作用。
此外,为更好保护传承弘扬长江文化,发挥以史育人作用,向人民群众讲好文物故事,我们还会助力当地加强博物馆建设,通过高品质的博物馆展览加深公众对三星堆文化的了解,让三星堆文化所承载的重要意义更好地“飞入寻常百姓家”。
(原标题:《6座“祭祀坑”的发现意味着什么?——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解读三星堆遗址考古发现》)
时隔35年,三星堆考古再有重大新发现
(观察者网讯)三星堆遗址位于四川广汉,发现于上世纪20年代末。新中国成立后,四川省文物部门重新启动三星堆遗址考古工作,1986年出土的青铜人像、青铜神树等珍贵文物惊艳世界。
时隔35年后,三星堆遗址再次对外发布阶段性成果。3月20日,“考古中国”重大项目工作进展会在四川省成都市召开,通报了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重要考古发现与研究成果。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表示,2019年11月至2020年5月新发现6座三星堆文化器物坑,也称“祭祀坑”。目前已出土金面具残片、鸟型金饰片、金箔、眼部有彩绘铜头像、巨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精美牙雕残件、玉琮、玉石器等重要文物500余件。
走进3号器物坑,尚未完全出土的顶尊跪坐人头像,极可能是未来的国宝级文物;在4号坑发现的丝绸朽化后的残留物,证明了3000多年前的三星堆王国已开始使用丝绸;在5号坑挖掘发现了一件黄金面具残件,如果能发现完整的黄金面具,将是国内所发现的同时期最大以及最重的金器……
目前,三星堆文化器物坑的现场考古挖掘工作仍在继续。
三星堆文化器物坑中刚刚出土的玉琮
正准备提取3号坑中的最大铜尊
6个器物坑,500余件文物
三星堆遗址位于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镇,成都平原北部沱江支流湔江(鸭子河)南岸。遗址分布面积约12平方公里,核心区域为三星堆古城,面积约3.6平方公里,是四川盆地目前发现夏商时期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中心性遗址。
遗址发现于20世纪20年代末。新中国成立后,四川省文物部门重新启动三星堆遗址考古工作。1986年发现1、2号器物坑,出土青铜神像、青铜人像、青铜神树、金面罩、金杖、大玉璋、象牙等珍贵文物千余件,多数文物前所未见,揭示了一种全新的青铜文化面貌。1987年考古工作者提出“三星堆文化”命名,推断其年代相当于夏代晚期至商周之际。1988年三星堆遗址由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19年11月至2020年5月新发现6座三星堆文化器物坑。器物坑平面均为长方形,规模在3.5-19平方米之间。2021年3月9日,三星堆遗址祭祀区考古发掘重启。
三星堆器物坑分布示意图,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图
目前,3、4、5、6号坑内已发掘至器物层,7号和8号坑正在发掘坑内填土,现已出土金面具残片、鸟型金饰片、金箔、眼部有彩绘铜头像、巨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精美牙雕残件、玉琮、玉石器等重要文物500余件。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三星堆遗址考古工作站站长雷雨介绍说,此次考古与35年前的那次考古最大的不同是理念的不同,是把先进的实验室真正搬到田野考古现场的新尝试,具有里程碑意义。恒温恒湿的考古大棚、多功能考古操作系统、文物应急保护平台、可以传输至远程的专家会诊室、考古工作全程纪录系统等等,这些技术保障使得发掘与保护同步、多学科融合、多团队合作成为可能。
一号坑二号坑考古的亲历者、此次发掘的顾问、考古学家陈显丹介绍说,新发现的器物坑出土的文物各有侧重,数量上也各有所长,比如5号坑的小型金器多一些,4号坑象牙多一些,而3号坑大型青铜器比较多。
考古发掘舱搭载设施,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图
考古三星堆90多年,对当下生活有什么意义?
3月20日,“考古中国”重大项目工作进展会通报:三星堆新发现6座器物坑,现已出土金面具残片、巨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等重要文物500余件。三星堆遗址位于四川省广汉市南兴镇三星村,从1929年燕道诚父子在该遗址首次发现玉石坑至今已历时90余年,被称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
澎湃问吧邀请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辛中华
☞ 一起揭秘三星堆考古及文化 ☜
走进三星堆
@是信:请问三星堆遗址考古至今,到底有没有发现文字记录?在中华文明中是何定位?
辛中华:可以肯定的是,截至目前三星堆遗址尚未发现有文字出土。那么过去我们常说黄河流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和摇篮,而越来越多的考古证明中华文明的源头不是单极的,红山文化、良渚文化、河姆渡文化、屈家岭文化、大溪文化、三星堆文化等黄河流域之外的文化并不逊色于中原文化,充分说明中华文明的起源是多元的,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多元一体化”格局。具体到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它也是中华文明多元中的一元!它有自身的起源和发展演变的过程,也与包括中原文化、良渚文化等其它文化产生交流和融合,并最终汇集在一起,形成中华文明。
@fred:请问三星堆文明与周边文明的互动是怎样的?三星堆文明何时结束?
辛中华:三星堆文化因素的多元性反映了它与周边文化确实存在交流与互动,包括2020年联合遗址发现的商代晚期的龙凤配纹饰器盖和陶盉,三星堆遗址出土的玉璋、玉璧、青铜龙虎尊、铜罍和陶盉等,与中原地区的同类器物有很多的相似性,其中应该有比较大的关联度,确切的说是受到了来自中原地区的影响。三星堆文化中具有良渚文化玉琮风格的因素,显示了来自长江下游良渚文化的影响,而四川盆地特有的地理环境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在与周边文化的交流过程中更多的处于受众的地位。
玉边璋 1986年三星堆祭祀坑出土
确切地说,三星堆文化在商代晚期到西周早期并不是结束,也没有终结,只是在这个时期文化的中心发生了转移。于2020年9月发现的广汉联合遗址中就包含了三星堆文化向成都十二桥文化过渡、甚至十二桥文化本身早期的因素,说明它仍然在延续和发展。
@Amy512:为什么历经几十年,一个遗址还会继续不断有新发现呢?
辛中华:您说的一个遗址应该指的是三星堆古城遗址。三星堆文化不是单单一个遗址,在以三星堆古城为中心的方国内留存有大量的遗址和遗址群。仅仅三星堆古城遗址的面积就达12平方公里,作为都城,其中分布有大量的各类遗迹,包括祭祀坑、房屋基址、宫殿遗址、城墙、灰坑、墓葬、窑址等,也包含了金器、青铜器、陶器、玉器、石器、象牙等种类丰富的遗物。
对三星堆古城布局和各类遗存的了解不是一蹴而就的,毕竟考古不是推土机挖土,也不是简单粗暴的挖宝,而是一个科学、繁重而缓慢的过程,带有学术研究目的考古工作就更为精细和持久。随着国家对大遗址保护设定的条件越来越严苛,工作的精细度会越来越高,时间也会拉得更长。事实上,几十年的考古工作对这么大面积的古城而言,还远远不够。
因此,三星堆古城遗址面积的广阔、遗存数量的众多和丰富性以及考古工作的持久性,都决定了不仅过去的几十年内有不断的新发现,而且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还会不断有新的、惊人的发现。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下一手铲会挖出什么,考古并不神秘,但它随时会给你带来惊喜,也许这就是考古的魅力所在!
@Margaret__:如何看待三星堆是外太空文明的说法?
辛中华:考古发掘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很多很多一时难以合理解释和理解的遗迹现象和遗物,包括三星堆的祭祀坑和它里面的器物,也许神秘感由此而生,但也仅此而已!任何一件器物,无论是青铜器也好,陶器、石器也罢,它依然是古代人类一手创造和制作出来的,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没所谓的外星人什么事!
三星堆祭祀坑发掘图
考古面面观
@澎湃网友mimYRb:为什么要考古三星堆,这么久远的原始人类史对现在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辛中华: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也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源动力之一,无论探索对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不仅仅三星堆,其它的古代文化遗存所做的考古工作也是如此。
大者,通过考古的实证,有助于了解我们中华民族经历了怎样的文明发展史,这无疑能够培养我们的文化归属感、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提升民族精神的正能量,毕竟没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民族犹如无根的浮萍。以色列科技如此的发达,为什么一定想要定都古老的耶路撒冷,因为他们认为那里自古以来就是自己民族的精神家园所在。我们一直在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不了解曾经的伟大,反思曾经的失落,怎么复兴过去的荣光?更勿说这还关系到解决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又将走向何方这些哲学命题。
小者,就如同广汉联合遗址出土的泥塑陶猪和龙凤纹器盖,受到人们极大的关注,引起强烈的共鸣——谁说国人没有原创力?3000多年的我们就能创造出和现在一样的形象,而且和现在人有着同样的审美情趣。还发现3000多年前龙凤纹所赋予的龙凤呈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寓意和现在有共通之处,原来早就根植于我们古老的文明中。这也充分表明,考古并不神秘,看似久远的人类发展史也离我们并不遥远,原来也可以如此贴近我们的生活,给我们带来精神上的快乐和欢愉,同时也带来极大的社会效益。
@清风扬:为啥许多古墓都从学校下面挖出来的?
辛中华:这个现象并不奇怪,即人们常说的风水,这是人类适应自然环境行为。古代墓葬和早年学校在修建时都比较讲究,会选择所谓风水好的地方,两者的理论有共通之处,所以选择的区域会有一定重合,发生早晚重叠在一起的现象就很正常了。古代人类在修建聚落、定居点、城市等的时候,常常会优先考虑能够获取充足的阳光、适当的风向、足够的水源、丰富的食物等自然资源和生产、生活便捷便利的地方,比如河流交汇处两侧的台地、冲积扇上、群山环绕的平坝、山间盆地、半山台地等,这就是为什么叫“风、水”,因为这些是原始人类生存和生活最基本的要素。现代社会中很多设施的修建,包括城市建筑的朝向角度、墓地的规划等依然在沿用一些基础理论。事实上风水并不神秘,只是自古以来对人类为适应自然环境所作努力和经验的一种逐渐的总结和概括,并作了很大程度上的延伸。
2020年,广州广雅中学内现125座古墓
@萬折必東: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挖别人的坟墓是非常罪过的,而考古常常又不得不挖坟墓,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厚道呢?
辛中华:这个问题和社会公众对考古的认知度有很大关系。诚然,对逝者的敬畏是人性的基质之一,作为考古工作者,最清楚怎样才是保护文物的最好方式,无论古墓葬、古遗址、古窑址等,最好的就是让它保持原状,不去打扰它。
但现代社会有完全做到的可能吗?社会要进步,经济要发展,人们要改善各种生产生活条件和环境,大规模的基本建设不是浮于地表,是要落实到地上的,不可避免的要碰到古墓葬古遗址古窑址古作坊古城墙。自古以来就有“要致富,挖古墓”的说法,看似无本万利的利益驱动,盗墓者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文物的觊觎和盗掘。面临这种境况,我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无视地走过,任由推土机挖掘机肆意的推毁、碾压成渣,让其没入黄土,或者任由盗墓者疯狂盗掘,盗卖,流失海外,成为少数人橱窗里的藏品甚至我们再花天价重金购回!
第二个选择就是进行科学的考古发掘,完成资料和信息的记录,让我们知道先人曾经的历史和创造的文明,并为之自豪,让文物得到科学妥善的保护、修复和展示,让全社会公众都有机会受它的魅力和价值,而不是成为个人家里的摆设!我想这才是对先人最大的尊重和敬畏!
考古虽然冷门,艰苦而平凡,无法与大众所说的很多专业相提并论,但我们尽到了法律和道义赋予的职责和社会责任,理应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