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9年的江西人老谭，在2021年春节前，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孩子。孩子出生那天，老谭坐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口，心里有两种情绪交织，一是再次当爹的喜悦，二是对未来的忧思：一家人蜗居在不到60平的小两居里，如今再添了一个孩子，户口、经济压力、养娃成本、孩子上学……有太多问题需要他去面对。但老谭并不懊恼，生二孩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他认为再辛苦都值得。以下，是老谭的自述。
我和妻子来自江西的一个普通乡镇，同为北漂，我当过报社记者，混过几年互联网，妻子则是一名普通的财务。我俩于2017年结婚。一年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结婚那年，我们在北京昌平立水桥的一个老小区买了房，房龄20年、套内面积不到60平米、总价300万出头。170万的首付，清空了两个家庭的6个钱包：我和妻子的积蓄70万、双方父母资助50万，并向亲戚朋友借了几十万。房子很小，为节省空间，装修上我们动了很多脑筋，客厅放不下沙发，就用卡座代替，次卧用高低床，可以多睡一个人。二宝出生前，家里住了5口人，我们夫妻和孩子，带娃的丈母娘和寄居的妻弟，吃饭时大家往餐桌前一站，有一种挤公交的感觉。
2020年小区改造前，妻子和儿子在单元门口留影。
大宝就是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长大的，我们在次卧隔出一块一平米的空间，作为他玩耍的地方。大型玩具我们几乎没买过，因为太占地方；孩子的衣物装箱放在主卧，房间就只剩下一条一尺宽的走廊。随着孩子长大，他的那块小领地已不够折腾，他喜欢在卡座爬上爬下、沿梯子爬高低床，因为担心他摔下来，我特意拆掉了床的几节梯子。
2018年12月，搬家时的情景。房子太小，还没收拾出来，妻子只能挤在角落里带娃。为了生这个孩子，妻子吃了不少苦。磨难从怀孕开始，妻子孕期反应大，孕吐、胃口差、便秘……按她的话讲，“几乎被折磨到怀疑人生了”。因为难产，妻子的宫口开了刀，伤口很长时间都没恢复好，不时隐隐作痛。加上长时间抱孩子，她常感到腰部乏力、肌肉酸痛，落下了不能久坐的病根。月子期间，孩子很闹腾，每天哭闹不停，只有抱在怀里，才能哄睡，一放到床上，马上“哇”一声又哭了。妻子和岳母一起照顾孩子，非常吃力，两个人都有了黑眼圈。
2019年11月，岳母在给一岁多的大宝喂饭。生完孩子后，妻子一度有一些轻度抑郁，一是担心身体恢复不好，影响生活和工作；二是怕自己带不好孩子。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负担，她经常大把大把掉头发。直到大半年后，孩子的作息逐渐稳定，妻子的状态才慢慢恢复，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经历了以上磨难后，我们盘算着再生一个。在很多人看来，这无疑是自讨苦吃。但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仔细的考量。
我和妻子都不是独生子女，成长在有兄弟姐妹陪伴、热热闹闹的环境里。妻子说，一个孩子太孤单了，如果有两个孩子，至少可以相互作伴。
2021年2月，我们正准备妻子住院的生活用品，大宝十分热心地帮忙。另外我俩一致认为，随着老龄化加剧，将来的养老形势严峻，有钱也不一定能安心养老。我们不指望完全依靠孩子，但有两个孩子，至少可以分担养老的压力。我们达成共识，既然决定要生，那就趁早。一是趁父母不太老，还能帮带；二是自己还年轻，精力能应付两个娃，以后年纪大了，怕更麻烦。我们把想法告诉了双方父母，没想到老人马上表态：完全支持你们！
2019年8月，蹒跚学步的大宝，家里空间有限，只能扶着墙到处走。于是，在大宝不到两岁，刚刚断奶时，妻子怀上了二宝。牛年春节前，二宝顺利出生。这时距妻子30岁生日还有半个月。30岁前结婚、生两个孩子，她的两个小心愿，算是都实现了。
2020年夏天，怀孕不久的妻子带着大宝逛街。大宝出生时，我一度很焦虑，但二宝出生后，这种焦虑反而减弱了——因为，我连胡思乱想的精力都没有了。因为疫情和房子的原因，二宝出生后，我父母没能来帮忙照顾月子；我们也没法请月嫂，因为没地方睡。照顾两个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夫妻和岳母身上。我们又回到了大宝刚出生时的日子，一晚被孩子吵醒两三次、喂奶换尿布、哄睡……如是往复。睡眠不足，成了困扰我们两口子的大问题。
我上班单程一小时，以前在地铁，靠看电子书、学英语打发时间，全程站过去也没事。如今精力明显不济，眼睛总盯着身边座位，别人一下车，就赶紧去抢个座位，抓紧时间眯一会，打个盹，缓解一下疲劳，以保证工作不受影响。下班回到家中也是这样，总想趴下补一觉。
2020年10月7日，国庆假期后，我背着行李和儿子，在地铁站和父亲告别，返京工作。以前在家，我偶尔还能上上网，写点文章，更新一下自己的自媒体。二宝出生后，带着两个娃，我不光很少上网，连手机都不太用了。业余生活就更不用说了，以前我每周能踢两场球。现在能参加一场就不错了，一场比赛下来，深感体力透支，招来队友掫揄，“感觉你没有以前能跑呀”。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人到中年的滋味，“32岁的亨利坐在那里，深情地望去，满眼都是自己23岁的影子”，这句解说词，就是我的真实写照。
2019年春节，第一次在北京过年，也是我们夫妻第一次独立带娃。忙里偷闲，我看了3场比赛。有了二宝后，这样看比赛也不可能了。除开精力透支，随着二宝到来，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也下滑了。生娃之前，我不敢说财务自由，但菜市场自由还是有的。生娃之后，除了吃的水平继续保持，其它开支能省则省。新上季的衣服不用考虑了，多逛逛工厂店；一双足球鞋，穿了三四年没换；老大穿过的衣服、队友家孩子的衣服，二宝接着穿；以前出门打滴滴，现在改坐公交地铁……
2019年夏天，妻子边带娃边复习，准备参加会计相关资格考试。以前皇马、国米、阿森纳来中国踢比赛，我可以追到其它城市看；年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现在全没了。远方是去不了了，但玩还是要玩的。最近我在研究北京好玩的去处，准备带孩子玩遍北京再说。
2021年2月，我和大宝在奥森，我准备带小朋友玩遍北京城。
带娃的难处，父母们都经历过，这不算什么。对我们来说，更大的考验还在以后。我盘算过，孩子没上幼儿园前，家里还能存点钱，除开还债、房贷和日常开销，一年能攒十来万。孩子上学后，各种开支纷至沓来，两只四脚吞金兽同时开工，怕是很难再存钱。
2020年下半年，孩子在家中玩耍，空间有限。对我们这种没有户口的北漂来说，孩子上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常听人念叨，北京最好的学区，在西城、东城、海淀，什么人大附小、史家胡同小学、中关村二小——对方如数家珍，但我只有苦笑，因为这和我们统统没有关系。我们的目标很低，能让孩子就近上学就好。家附近是有一个小学，但入学需要排队，有房有户口优先，有房没户口，就需要靠后了。最坏的结果，是随机安排到有学位的其他学校，但距离无法把握。到时候，为了不让孩子在路上奔波，可能又要搬家了。
2021年2月5日，二宝刚从医院接回来，大宝看到弟弟非常开心。等到孩子上中学，面临的问题更多。我和妻子有积分落户资格，但北京积分落户靠排名，预计我到40岁出头，才可能落户成功——这只是可能，因为随时都有更优秀的人，把你的排名挤到后面去。如果未来孩子没有北京户口，高考在北京只能选择大专院校，无法正常参加高考。这意味，要么孩子提前回江西，适应江西的学习环境，并最终在江西参加高考。要么把户口落在天津，让孩子在天津高考。不管是哪种选择，我们一家都要分开，在不同城市间奔波。
2020年5月，奔跑的大宝，这张照片是我手机的封面。现在来看，只能寄希望积分落户成功，还有多攒钱，以应对未来孩子学习的投资。最近一段时间，针对中国生育率下降的问题，一些专家也发话了，鼓励大家生二胎。但我觉得光鼓励是不够的，最需要解决的是教育问题。
孩子上学难，培养成本高，仅靠补贴免税这点小恩小惠，无异于杯水车薪。这就像推销员给你一张50元优惠券，劝你买辆最新款的法拉利跑车。
说了这么多，有人问我，养娃这么辛苦，你还生了两个，这值得吗？我的回答很肯定，当然值得。因为，孩子给我带来的大部分体验是快乐的。这种快乐是没有为人父母的人，无法想象和体会的。看着孩子呱呱坠地，一天天成长，就是父母最大的快乐：第一次会做表情、翻身、爬行、站立、行走……人类幼崽实在太好玩了。他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你，萌萌的样子，可爱程度一点不输大熊猫。
2021年3月，大宝和刚满月的二宝。即便是哭，也会让你心生怜爱，让你忍不住亲亲他，抱抱他，哄他入睡。我很喜欢拍照，大宝出生以后，每周甚至每天都会给孩子拍照，看着孩子或哭或笑的表情，永远都看不厌。偶尔在朋友圈晒个九宫格，看着一排排的点赞，那一刻真有点小得意。而当孩子开口学说话，喊第一声爸爸妈妈，那感觉简直快上天了。
2019年初，在床上爬的大宝，笑起来让人看见就特别开心。大宝从一岁半起，每次我下班回家，都会抛下手中的一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门口，帮我把拖鞋摆好，大喊“爸爸、爸爸！”那一刻，上一天班所积累的疲倦，立马烟消云散。孩子给你带来的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也许随着孩子的长大，这种快乐会慢慢减少，但能够陪伴两个小生命一起成长，本身就是一种幸福，那种美妙的感觉，会一直停留在你的记忆里。
2020年夏天，调皮的大宝非要给我喂饭，那一刻让人哭笑不得。我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快乐成长，至于是“牛娃”还是“鸡娃”，暂时不考虑。对未来的生活，我还是心怀忐忑的，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工作、身体，升学……因为有了孩子的羁绊，不能有半点差错。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仍然满怀希望，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信心。如妻子所说，“既然选择了，那就坚定地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