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关总署在2月25日以台湾凤梨（又称菠萝）有病虫害为由，宣布3月1日起暂缓进口到中国大陆。此禁令立即在台引起激烈讨论，被台媒称为“凤梨之乱”的相关话题在台湾不断延烧，也烧出有关台湾农产品是否过度依赖中国单一市场，以及此禁令究竟是商业抑或政治因素干扰等重要话题。

在台湾台南，种植凤梨多年的果农杨宇帆向BBC中文解释，此禁令除了是政治因素之外，同时反映出台湾农产品外销的问题。他说，比起日本，中国大陆接收凤梨进口的要求较低并且快速，吸引到农人想赚快钱，急着想把“货送出去”的心理，造成过度依赖单一市场，便造成风险。

根据数据，台湾凤梨约有10%外销，外销中约9成输入中国大陆，占约1亿5千万美元。

中国暂缓台湾凤梨进口

在台湾，除了凤梨酥，凤梨是广受欢迎的特产。由每年2月开始，从岛屿最南端的农业大县屏东开始往北收成，到夏季七八月左右。现在产季才刚开始，此次中国祭出的凤梨暂缓进口令，影响台湾凤梨外销甚大。

台湾普遍舆论也因为此次禁令，开始讨论台湾农产品“外销产业链”的问题。



蔡英文到高雄凤梨田推销凤梨

中国大陆是台湾出口农产品外销最大的市场，几乎占九成以上的台湾外销订单。譬如前几年，台湾前高雄市长韩国瑜便是以农产品加深加快出口中国大陆，游客入台买土产（凤梨酥等）的“货出去，人进来，高雄发大财”口号，掀起“韩流”。

但如今，随着韩国瑜被罢免，两岸高度紧张的大背景下，中国这个超级市场已能够大量且快速生产农作物，将来是否还要继续让台湾水果进口或禁止哪些农产品进口，手上拥有充足筹码。外界认为凤梨事件可能只是个开始。

据此，回应此次凤梨禁，台湾总统蔡英文也发起，“全民吃凤梨”行动，许多大企业团体及组织（譬如台湾高铁）都认养凤梨，并表示全力协助农民度过难关。美国在台最高行政单位，美国在台协会（AIT）也加入声援台湾凤梨，让此事政治意味更浓。



不过，中国国台办发言人朱凤莲在3月1日的例行记者会上正式回应称此事纯粹是专业检疫问题，民进党批评中国台湾产业是“扭曲解读、攻击抹黑（中国）大陆。农产品安全问题同农业生产、生态安全、食品安全及人民权益息息相关，中方一贯高度重视，会继续采取严格措施进行管控。”



果农心声

在台湾南部，台南市关庙乡种植有机凤梨多年的果农杨宇帆，近年来在台推广多元行销以及有机农业，他在台湾太阳花学运时，被称为“凤梨王子”。



杨宇帆（右）三代务农

事实上，1988年出生，杨宇帆来自平凡的南部农村家庭。他自小求学顺遂，起先没有接手家里农务的打算，一路念到名牌大学后，却因故辍学，北上台北于商界打滚多年，并到澳洲打工度假之后回台。

在30岁左右，杨宇帆毅然放下一切回到家乡接下祖父母留下来的凤梨田，与父亲共同务农。他向台媒说，当时母亲听到他竟然要回乡务农时，无法接受，一气之下，将所有的耕田工具都敲坏。

此次“凤梨之乱”对杨宇帆来说，他表示确实看到台湾果农的焦虑，但他也并不感到意外。他解释原因是多年以来，比起日本，中国对于台湾农产品输入的检验宽松并且快，台湾农民为了赚快钱，政府则为了拼外销及绩效（KPI），代价是把农业科技交换给了中国大陆，后者学习到了技术之后，也能够自己生产特有的水果品种：“农民之前都被大陆市场宠坏了。”杨宇帆说。

但他强调，现在台湾农业要做的就是“分散风险”，因为现有水果外销市场“几乎全部”都输往中国大陆。

“这次是凤梨，之后遇到的问题不就是释迦或莲雾，而且，明年希望采收的凤梨，是在去年就播种，因此明年要面对的问题可能更大。”

事实上，据台湾农业经济学者焦钧统计，自2018年至2019年一年间，台凤梨出口中国就遽增2万公吨，来到5万公吨的高点，打破纪录。焦钧说，台湾确实有需要检讨将全部鸡蛋都放在待一篮子的策略：“过去二年凤梨出口爆增却未能及早预警，甚至将之视为外销政绩，这是首先要检讨之处。”



政治或商业？

事实上，台湾的农产品与中国大陆关系一直很紧密，多年来后者都是台湾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市场。去年，中国因为台湾扩大进口美猪，以安全理由禁止台湾肉制加工品输入中国，现在则是祭出凤梨禁令。因此，台湾有舆论认为，此次凤梨事件是中国大陆的“养套杀”套路，也就是以优渥的条件造成台湾产业只能依赖中国市场，之后在有需要的时候，便能收回。

但是，除了国台办表示此暂缓禁令无涉政治之外，中国官媒《环球时报》亦发表社评，抨击民进党将此事“硬要”政治解读，是因为做了太多“破坏两岸关系”的作为：“台湾当局不应把中国朝彻底失望的方向推，逼中国朝台湾经济下手......对中国来说“封杀凤梨”根本就不算什么牌，手上有什么牌也不用中国多说，就留给民进党当局去做一连串恶梦吧。”

无论是政治抑或商业因素，此事已经在台引起农产品“外销产业炼”能否与中国脱钩的新辩论。尤其，农产品技术不若半导体晶片（Chip，芯片）那么难被复制，台湾农产品的相关产业炼中，筹码没有后者高。



台湾智库“中华经济研究院”副研究员李淳向媒体分析，就世贸组织（WTO）来说，其要求会员国，对他国贸易不能歧视，因此中国在非急迫性（并非猪瘟或口蹄疫）的条件下，只禁虫害影响很小的台湾凤梨。

长期研究WTO仲裁，李淳解释，澳大利亚与中国，在去年两国开启政治交锋后，年底中国突然在海关要求检验澳国进口的龙虾品质，导致在数周检验过程中许多龙虾报废，因此之后向WTO申诉中国，以政治理由干扰贸易，并同时并进与北京协商。李淳判断，作为WTO会员之一，台湾可能也会提起类似申诉。

就农民本身立场来说，若要避免依赖单一外销市场或受政治干扰，杨宇帆强调，台湾农家需要更多商业思维，才能确保自己的收入稳定。

譬如，与其他老一辈的果农不同，杨宇帆种植有机凤梨，也就是不喷洒农药，因此所需成本更高。但这也逼迫他策规划更多行销凤梨的方法及市场。譬如，他将凤梨加工成更多商品，譬如凤梨饼干等等，希望找出更多销路及市场，或者跟其他种植其他水果的果农合作，共同行销合作。

台湾行政院农业委员会则表示，将持续以奖励方式会开拓中国以外的市场，譬如日本、新加坡、美澳洲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