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7月,在香港原定举行的立法会选举之前,民主派候选人及其支持者举行了初选。周日,数十名初选的组织者和参与者被控串谋颠覆香港政府和中央政府。 LAM YIK/REUTERS

周日,香港当局根据去年夏天中国政府在这里实施的《国家安全法》,指控47名亲民主活动人士“串谋颠覆”中国政府。北京肯定对这个结果很高兴,它巧妙地将支持香港彻底独立的人士和香港的老式忠诚反对派一起一网打尽。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在十分安全了。荣耀属于伟大领袖。

但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呢?在原定于去年9月举行的立法会选举前,他们或是组织、或是参与了去年7月的初选,还胆敢制定选举策略。一些参与者当时曾说,民主派若在立法会赢得多数议席的话,就可能否决政府的预算案,有可能迫使现任政府辞职。根据香港法律,如果预算案两次未通过的话,行政长官必须下台。

当局最终推迟了立法会选举,理由是新冠病毒大流行带来的健康风险。(反对派说,真正的原因是害怕惨败。)现在政府说,这种完全合法的选举策略等同于颠覆中央政府,可被判处终身监禁——且可能会在中国大陆服刑。

打击还在以其他形式继续。记者正因批评香港政府或调查警察暴行而被逮捕。公共广播机构香港电台不再播放BBC的节目。一个学生会因其政治观点正在被噤声。政府正在考虑要求区议会议员宣誓效忠北京,否则将被取消资格。


为什么在这些镇压遭到世界很多地方的反对时,北京仍对香港穷追不舍?

一个解释是,中国的国家利益与该国领导人习近平的个人野心之间存在差距。

习近平看来打算在第二个任期结束后继续担任国家主席;他在2018年设法取消了任期限制。他现在有比任何前任都多的头衔和权力(他也是中国共产党总书记),甚至比创建了这个共产主义共和国的毛泽东都多。但要继续留任,习近平需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尚未达到这种预期。

习近平宣称已在中国消除了贫困,但戳穿这个谎言的不是别人,而是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李克强去年说,国内六亿人(几乎43%的人口)的收入“在一个中等城市可能租房都困难”。尽管习近平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反腐败运动,但据某些国际排名,中国的腐败有所恶化。中国的GDP增长率自2010年以来一直在稳步下降。

除了努力在国内问题上得分外,习近平还试图在主要的海外项目上加大力量。结果好坏参半。

习近平的标志性项目“一带一路”已在参与国引发了减免债务的要求,与此同时,中国的主要银行似乎正在缩减它们对该项目的投资。习近平的政府对南海部分区域越来越多的主权要求,已引起了该地区国家的反感,并引起了美国及其盟国海军的注意。

前总统唐纳德·J·特朗普发动的贸易和技术战让习近平处于守势。华为在被政府精心扶植为中国科技行业的关键企业之后,正处于自由落体状态,已开始出售资产。欧盟也许因为不顾新疆存在的侵犯人权状况,在去年12月与中国签署了《中欧全面投资协定》而受到批评,但任何阅读了细则的人都看到了协定所揭示的来自北京的重大让步,尤其是在开放制成品市场方面。

还有离家门口更近的奖品:台湾和香港。任何针对台湾的军事行动会有很大风险,失败会毁掉习近平的职业生涯。最容易摘的果子是将香港纳入北京的管制:中国国家主席正在这样做。

然而,就连这件事也很棘手,因为这可能会毁掉香港作为中国大陆与西方之间最自由的货物、资本和人员中转的地位。这种损失对北京来说会是巨大的,有证据表明,习近平在中共内部的对手,尤其是前国家主席江泽民的政治继承人,已做出了让习近平有受威胁感的不安反应。

这种反应的一个间接迹象是习近平的反击。一个能说明问题的例子是:中国官方新闻机构新华社去年12月中旬发表了一篇针对“崇美软骨病人”措辞严厉的评论,称这些人甘当“投降派”,这个来自毛泽东时代的词是用来谴责那些被怀疑接受了西方意识形态的不忠诚党员的。

在1978年到1989年间担任中国领导人的邓小平的一个基本策略是,在向西方摊牌之前,在2047年对香港进行全面管理之前,以相对宽松的方式治理香港,同时利用香港为大陆提供的东西。但习近平迫不及待要在自己任期结束之前取得一个历史性胜利,他正在加速这个时间表。

但不管他的动作如何之快,习近平都解决不了让香港反对派就范的问题。他只会改变反对的形式。

港区国安法的确结束了抗议活动,平息了公开要求香港独立或自决的呼声,也让很多正式的反对声音沉默了下来。但在大批离开香港的政治移民的推动下,一个支持民主运动的力量正在海外迅速壮大起来。这支海外力量将有助于维持香港当地的抵抗,不管当地的亲民主运动是否可能看起来已被制伏。

在过去十年里,在政治、文化和语言上重新定义香港有别于大陆的身份认同的声势越来越大,而且只会进一步增长。预计民主运动将进一步偏离2014年雨伞革命的道德观,后者奉行甘地的和平主义,呼吁尊重政治权利。

许多我认识的活动人士可能因为担心镇压,不会公开这么说,但一种新精神似乎正在激励着他们,尤其是年轻人:对一个不公正的政府武力造反的权利,就像例如美国在18世纪末期反抗英国的革命那样。

香港抵抗运动的组织形式将不断适应北京的镇压。想象一下用信息技术武装起来的昆虫吧;想像一下自治的蜂群:一个越来越大的小单元的集合,每个单元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行动计划,但都致力于与本地的傀儡政权作斗争,用民主制度来取代它。

许多这样的蜂群正在海外大量形成。有些正在游说所在国政府对中共实施制裁;有些则在散居海外的香港人中建立网络。还有些正在试图成立一个影子议会。

还有更多的海外活动人士在默默地工作,而香港的许多活动人士已沉默下来,甚至已转入地下。

香港当局当然知道这点,他们不会留下任何纰漏。他们正在考虑,例如在一些香港人据说通过邮件收到了来自海外的枪支部件后,将拥有枪支部件定为犯罪的法律。换句话说,当局担心发生武装叛乱。但如果爆发武装叛乱的话,那只能怪北京,而且主要是习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