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驻北京大使馆外的一名中国警察向摄影记者打出禁止的手势。（2018年12月20日）


去年七月，加拿大驻华大使馆的一位外交官通过网络订制了八件文化衫。那时候，他肯定没有预料到，半年多之后，这几件文化衫会成为引发加中又一场外交风波的导火索。

武当派VS武汉派

上周一（2月1日），在中国外交部新闻发布会上，澎湃新闻记者向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提问称，一名中国店长通过微信，实名举报了加拿大驻华使馆工作人员于去年七月订制带有“武汉蝙蝠”图案的文化衫，中方对此有何评论？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回答说，中方对此感到震惊，已向加驻华使馆提出严正交涉，要求加方立即彻查此事，给中国一个交代。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今年一月底，署名“飞翔贸易”的微信博主发了一篇文字提到，去年五月，他的一个朋友接到一个外国人的订单，要定制一批文化衫。到了七月份，他寄送了八件样品。但却发现，收货人的地址是北京加拿大大使馆。

这篇文字说，看到“外国人、加拿大大使馆，武汉拼音、蝙蝠图案，这些关键字眼串在一起，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这些文化衫是加拿大用来黑咱们国家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岂不是成了帮凶。给老外定做这样的衣服会不会也算犯法了？要不要主动报警？”

该博主还紧急求助懂法的网友给他解答，并随文附上了文化衫的图案和收据，其中收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是查德·汉斯乐（Chad Hensler)。

2月2号，加拿大国际事务部官员就此作出解释，称这是“一场误会”，是“使馆人员私人定制的礼物，送给疫情早期前往武汉，协助加拿大人撤离的团队人员”。声明解释说，那文化衫上的图案并不是蝙蝠，而是一个设计的字母“W”，来自于美国著名的嘻哈乐队武当派（Wu-Dang Clan)。

加拿大媒体还透露说，这个帮助加拿大人撤离武汉的团队自称是“武汉派（Wu-Han Clan）。同时，这批礼物是私人出资购买，加拿大政府没有给予报销。

目前居住在多伦多、曾担任索尼音乐中国分部高层的史蒂文生（Steven S）在接受美国之音访问时表示：“武当派是九零年代美国非常出名的一支嘻哈乐队，已经活跃了近三十年，但中国的乐迷可能对他们不熟悉，因为说唱、嘻哈音乐类型在中国从来没有大火过。”

据报道，这支乐队的名字灵感来自八零年代初一部香港电影《少林与武当》，明显借用了中国文化元素。至于乐队的标志，乐队前成员罗纳德·宾（Ronald Bean）多年前受访时曾解释过，是他设计的字母“W” —— 这个标志几乎出现在他们发行的每一张唱片封面上。

不过，中方拒绝接受加拿大国际事务部的解释。

2月3号，《环球时报》在外交部记者会上，再次就加拿大的解释提问。

发言人汪文斌表示，加方“所谓误解的托辞不能令人信服”，还批评加方“有关人员的错误行径已经造成恶劣影响，引发广大中国人民的强烈反感和不满，加方应严肃认真对待此事，尽快给中方一个明确交代”。

同一天，《参考消息》在微博中表示，加方是在“碰瓷”中国抗疫，借机大搞污名化，这才是其“龌龊用心”。

而《环球时报》的英文版大标题写名：中国敦促加拿大惩罚心怀恶意定制羞辱性武汉蝙蝠T恤衫的外交官。

官方媒体的定调如此之高，普通民众的情绪也就可想而知了。

加拿大大使馆的微博下面，甚至在YouTube的相关报道下，都有一面倒的愤怒网民对加拿大冷嘲热讽、攻击谩骂，要求加拿大道歉，甚至要求驱逐汉斯乐。

这期间，有加拿大前外交官员为汉斯乐进行辩护。前驻华大使大卫·马罗尼（David Mulroney)就在推特上表示：“我认识查德，他聪明、有教养、工作有热忱。我们非常幸运有他在大使馆工作，如果中国要和武当派的标识过不去，那可不是他的错。（中国）是做贼心虚？”

到了2月7日，加拿大驻华大使馆在其官方网站上发出一则简短声明，称“对使馆人员私人定制使用印制有武汉字样和一流行嘻哈团体标志的T恤衫冒犯了中国公众情绪表示由衷遗憾”，还澄清“这些T恤的制作不为发表任何政治或其他声明，对由此可能引起的冒犯，我们感到遗憾。”

而中方的官方回应是，希望加拿大引以为戒，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此冷却。“加拿大承认文化衫冒犯中国公众”标签上了热搜。《人民日报》主持的这个微博标签下，观看人数达到了2.2亿，相当一部分发言者认为加拿大“表示遗憾冒犯并不是道歉”，是不足够的。还有说，加拿大并没有道歉，“遗憾”只是为了人民币。

熟悉音乐圈的史蒂文生认为，这位外交官的设计就是一个流行文化借用，很常见的。你可能不喜欢它，可以批评它，但如果文化借用上升到了两国的争执，就令人觉得可笑又费解了。

他说：“有些中国人似乎在努力把一件完全不构成事件的事情放大，令人疑惑，他们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而在中国以外的网络上，也出现不少出售“武汉派，Wu-Han Clan”图案文化衫的店家。

为什么对武汉、蝙蝠图案如此敏感？

前加拿大驻华大使赵朴（Guy Saint-Jacques）分析说，中国对几件文化衫事件的反应过激。

他说，这是因为世界卫生组织专家小组正在中国武汉就新冠病毒爆发进行调查。而中共正竭尽全力，推卸新冠病毒疫情大爆发初期控制失败的责任，并试图重塑关于病毒起源的叙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但事实是，如果中国在疫情初期按照国际卫生机构的规则，信息公开，就不会给世界造成如此重大的伤害。

而加拿大流行病学专家王培忠教授接受采访时则表示：“这次的新冠疫情被政治化了。”

他解释说，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就一直称新冠病毒是‘中国病毒’。所以，双方都开始较劲，不仅病毒源头得不到彻底调查，还让阴谋论有了可乘之机。

现在距离新冠病毒于武汉爆发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世卫组织专家小组才被允许进入武汉实地调查。

星期二（2月9日），世卫组织与中国卫生专家联合召开溯源研究记者会，专家们表示，无法确认新冠病毒的动物宿主，但基本排除病毒为实验室泄露的可能性。

加中关系波折重重

最近两年，加中关系可谓波折重重，其中最为敏感的就是孟晚舟引渡案和两名加拿大麦克遭中国扣押事件。

而针对中国政府的新疆政策、在香港通过的国安法、大规模逮捕反对派政治人物等，加拿大都做出了强烈的批评和应对政策。

赵朴先生认为，这次事件可以视为加中一系列争执的延续。汉斯乐是加拿大驻华大使馆的经贸专员，他需要与加中企业家打交道，促进加拿大对华贸易，事件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他分析说：“中国想通过事件传递一个信息，任何人暗示新冠病毒源自武汉或是来自武汉蝙蝠，都将受到惩罚。”

史蒂文生则表示：“以我多年的中国工作经验来看，十年前，政府的审查制度、以及对一些特定事件的敏感是有的，那时，也有国际明星被中国禁止演出，比如比约克。但是，必须要承认，目前的状况更糟糕，有失控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