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莫斯科的抗议者。政治异见的强烈表达迎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武力镇压。 ALEXANDER ZEMLIANICHENKO/ASSOCIATED PRESS

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总统的统治正在面临十年来的首次持续性的挑战。

在过去的两个周末里,成千上万的抗议者走上全国各地城镇的街道,表达对逮捕反贪活动人士阿列克谢·纳瓦尔尼(Aleksei Navalny)的抗议。政治异见的强烈表达迎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武力镇压。周日,超过5000人被拘捕——是俄罗斯史上被拘捕人数最多的一天——其中仅莫斯科就有1600人。

镇压的策略在过去是成功的。在2011和2012年的冬天,数千人就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United Russia)选举舞弊和即将到来的普京连任进行了示威抗议。这些抗议活动被一些人誉为普京终结的开始,最终被警察和法院联手的压制行动扼杀。从周日有意的武力展示来看,普京认为他可以安然度过最近的动荡。

他可能是对的。抗议者没有多少胜算,他们占人口中的极小部分。虽然支持率已经从以前的高点下降,普京仍然掌握着广泛的民众支持。俄罗斯精英阶层内部几乎没有裂痕,政府也拥有着强大的镇压手段。克里姆林宫对政治体制也有牢牢的把握:统一俄罗斯党拥有国家杜马450个席位中的335个,而余下的席位大部分由支持政府的政党占据。



但是,我们应该警惕高估普京的权力和他主持的政治体系的牢固性。两者都不如它们看起来那么强大。

该系统通常被描述为一个独裁一体化系统,它是怪异的,更是矛盾的。这个系统从根本上是不民主的——自从共产主义垮台以来,俄罗斯没有任何反对党上台——但它仍然从选民的支持和对宪法规范的明显遵守中获得合法性。正如俄罗斯政治学家德米特里·弗曼(Dmitri Furman)所说,这是一种“模仿民主”。普京可能希望成为独裁者,但他仍然需要合法性和定期选举的包装。

这就是该系统的弱点:它为民众创造了一个很小的窗口,不仅可以表达他们的不满,还可以使其产生政治后果。

这是当前纳瓦尔尼领导的运动与2011和2012年抗议活动不同的地方。除了他的反贪姿态外,他还制定了一种“智能投票”策略,旨在吸引选民支持最能击败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的候选人,将分散的抗议票变成对现状更有针对性的拒绝。

该策略在2019年的地方选举中进行了首次尝试,并于去年再次部署,迄今具体取得了多少成效还很难说——但对普京及其政党提出了新的挑战。统一俄罗斯的支持率约为30%,需要加倍小心:议会选举将于9月进行。

有很多激发动荡的因素。去年1月至9月,俄罗斯的平均可支配收入下降了10%以上,这场大流行使本来已经疲软的经济陷入低迷。生活水平仍然非常低下:2020年,将近2000万俄罗斯人处于官方贫困线以下。在这种情况下,纳瓦尔尼的反贪姿态——尤其是他详细介绍了该国统治者用纳税人的钱过奢侈生活的视频——已经击中要害。

对于克里姆林宫来说,也许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姿态尤其引起了俄罗斯年轻人的共鸣。完全在普京统治下成长的一代人比他们的长辈更愿意走上街头并持反对意见。

政府对抗议活动的积极反应显然是为了显示力量。但这也指出了该体系所基于的共识的潜在脆弱性。在其他前苏联国家,例如格鲁吉亚、乌克兰、吉尔吉斯斯坦和亚美尼亚,有争议的选举掀起了导致权力移交的运动。

克里姆林宫希望完全扼杀出现这种结果的可能性。自纳瓦尔尼被捕以来,政府已逮捕了他的几名亲密助手——而纳瓦尔尼在周二被判处两年以上徒刑。任何进一步的抗议浪潮都可能被武力击退。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周和几个月中,普京面临一个困境。过于严厉的镇压只会加剧政治异见,而过分公然地操纵9月的选举则会损害普京掌权的民主基础。但是,允许纳瓦尔尼的运动发展壮大的话,克里姆林宫将在选举上面临挑战,而它对这种挑战是毫无准备的。

要使俄罗斯的“模仿民主”政权变成一个有生命的民主制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是长期以来,普京第一次没有握住所有的牌。

冰箱战胜电视:俄罗斯经济低迷打破普京的爱国盾牌



周日,莫斯科的抗议者举行了支持俄罗斯反对派领导人阿列克谢·A·纳瓦尔尼的全国示威活动,这已是连续第二周了。 SERGEY PONOMAREV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俄罗斯加里宁格勒——亚历山大·多布拉斯基(Aleksandr Dobralsky)走上街头,抗议俄罗斯最著名的反对派领导人在上月被捕。但他还有其他不满。

“这就像有人踩了你的脚,还对你说,‘耐心忍一会儿吧,’”律师多布拉斯基在谈到国家的经济困境时说。“你怎么能就这么等着它结束呢?”

几年来,民意调查一直在追踪国民情绪的转变,所谓“克里米亚共识”(即广泛支持弗拉基米尔·V·普京[Vladimir V. Putin]总统吞并乌克兰半岛的想法)已经远去。现在,人们心中更多的是对工资和养老金下降的失望。

在俄罗斯,普京强硬的外交政策带来的团结爱国情感与人们对经济低迷的愤怒,通常被称为电视和冰箱之间的战斗:俄罗斯人更关注电视上的爱国新闻,还是自家空空荡荡的冰箱?

“团结爱国不再是对付抗议的解药,”英国调查机构皇家国际问题研究所(Chatham House)俄罗斯与欧亚项目副研究员叶卡捷琳娜·舒尔曼(Ekaterina Schulmann)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V·普京的支持者在2018年庆祝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四周年。 SERGEI CHIRIKOV/EPA-EFE/REX/SHUTTERSTOCK

舒尔曼援引焦点小组研究的结果说,被出示了有关工资下降或卢布对美元汇率的经济统计数据的俄罗斯人,比没有被首先出示这些数据的俄罗斯人更有可能表示支持谨慎的外交政策。

许多因素削弱了克里米亚共识。2014年,普京吞并克里米亚的那一年,他在国内的支持率飙升,尽管欧洲国家、美国和其他国家以威胁到俄罗斯经济的制裁作为回应。


这种对抗性的外交政策起初广受欢迎,经济上的痛苦则花了几年时间才进入政治。

但制裁带来的金融停滞、与西方关系紧张导致的外国投资减少,以及低油价迫使克里姆林宫实施不受欢迎的政策,包括提高退休年龄以支撑政府养老基金。

自乌克兰危机以来,俄罗斯人经通胀调整后的平均实得工资一直在下降。现在比七年前低了10%。

这损害了对普京政府的支持。从共产党到右翼民族主义者,一系列反对团体走上街头。多布拉斯基说,“如果你在这个体系中没有一席之地,你就没有机会”找到工作。

政治分析人士说,抗议活动已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等富裕城市蔓延到俄罗斯偏远省份,这并非巧合,这些省份对经济上的痛苦感受更为强烈。



“这就像有人踩了你的脚,对你说,‘耐心忍一会儿吧,’”律师亚历山大·多布拉斯基谈到俄罗斯的经济困境时说。“你怎么能就这么等着它结束呢?” EMILE DUCK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据报道,从太平洋沿岸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到俄罗斯最西部的城市加里宁格勒,有100多个城镇发生了抗议活动。这样的偏远城镇曾被视为支持普京的温床。

但在2011年和2012年阿列克谢·A·纳瓦尔尼(Aleksei A. Navalny)在莫斯科领导了一场抗议运动之后,政府把钱投入了颇受欢迎的城市改造项目,比如美化公园和重新铺设人行道,这些项目削弱了政治反对派的力量。

后来,因为主办和推广2018年世界杯,俄罗斯人得以接触在成千上万友好的外国球迷,克里姆林宫描绘的俄罗斯是西方势力包围的堡垒形象也因此模糊起来。

多布拉斯基的家乡加里宁格勒是一块位于波兰和立陶宛之间的俄罗斯飞地,在那里,有关外国危险的政府宣传警告一直没有市场。

“他们说,‘美国人在波兰建军事基地,’”在加里宁格勒工作的平面设计师德米特里·费尔德曼(Dmitry Feldman)在谈到电视新闻时说,“但我们了解波兰人。你问一个波兰的普通人,‘你想征服西伯利亚吗?’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引发抗议活动的是与俄罗斯长期经济下滑无关的特殊情况。纳瓦尔尼因神经毒剂中毒在德国接受治疗返回俄罗斯后被捕,以及他随后发布的一段视频,指责普京腐败,并为自己修建了一座豪华宫殿,这些都令抗议者感到愤怒。纳瓦尔尼将自己受到的袭击归咎于克里姆林宫。他说,特工在他的内衣里放置了接近致命剂量的神经毒剂。

“我会换个角度看这件事,”政治学家舒尔曼说。“当政治因素发生变化时,经济也变得重要起来。人们说,‘是的,发生了这种事,而且食品杂货也越来越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