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最虚假的时刻,就是在被问到喜欢什么书的时候。

 

脑子里千回百转翻出无数个选项,《诡秘之主》、《斗破苍穹》、《掌中之物》……最后规规矩矩地答:《百年孤独》。



网络小说,就像是繁杂生活里的一场白日梦,见不得人的那种。在学校,大家只能地下接头般偷偷交换书籍,讨论情节,一旦被抓住,难免又要被老师一顿狠批。

 

但哪怕骂得再狠,人们还是继续钻进网文的温柔乡,不仅中国人沉迷其中,外国人对玄幻修仙的痴迷也毫不相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问一声老外为何来中国留学,除了“Chinese Kongfu”,还多了个中国网文。



美国的好莱坞大片、日本的动漫、韩国的偶像剧、中国的网文,被称为当今“世界四大文化奇观”。



那网文有多能打呢?

来自美国的卡扎德因为失恋染上了海洛因,然而在看了我吃西红柿的《盘龙》后,他一头栽进中国网文的奇妙世界,最疯狂的时候甚至同时追15部小说。

玄幻修仙、东方异兽,所谓“修仙入我心,忘掉海洛因”,满脑子大师对打、主角探险,竟让他注意力从毒品上慢慢转移出来,最后戒掉了毒品。

 



尽管他戒掉了毒瘾,但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跳进的是另一个大坑……

 

总之,甭管中外文化差异,看起网文来爽起来是一样的爽,蛊起来也是一样的蛊。

 

什么《逆天邪神》、什么《我欲封天》,我们念起来就尬得抠出地下室的网文爽文,在海外却排进了“读者最多的中国网文”榜单里。

 



其实很多玄幻元素本来就是来自西方,但在中国网文回炉重造之后,又成了新鲜事物。

 

很多玄幻题材中的常规操作,比如掌门送空间戒指、用药炉炼造金丹银丸、偶遇寄身器物的高手灵魂,国内观众已经见多的套路,对于外国读者来说却像是开天辟地。

 

退婚流、废材流,赘婿流、无限流、升级流、种田流揽括了中国网文海外翻译的全部,而且外国人也是流流通吃。

 



中国网文翻译平台Gravity Tales创始人GGP还说:“在美国文学里,一般有一个主角,永远都不会失败,就算再难、再苦,总是会想办法战胜的,他也基本上不会输,就算偶尔输了立马又会扳回来。”但GGP当时正在翻译的中国网文《斩龙》里,前期主角次次惨死的游戏表现抓住了他的好奇心。

 

龙傲天也好、赵日天也好,不同于其他好好先生形象,欧美人第一次被这些清纯不做作的主角震撼住了。

 



欧美以外,东南亚也是中国网文的“受害者”,有网友po出自己去泰国书店购物的图片,封面男女主人公极具特色的中国古代服饰让一众网友“DNA动了”。

 

冲着老外这股热情,国内各大网文平台也在暗自使劲:17k曾经和国外的中国网文翻译平台达成合作;起点中文网专门开发起点国际平台,发布官方译本;晋江文学城则专有海外仓库文库,出版英语、韩语、日语、泰语等多个语种的实体书,甚至还会准备面对海外读者的特签。

 



依托于这些官方或民间的翻译,外国读者们对书中情节也畅所欲言地进行讨论。在起点知名作品《全职高手》的评论区,灌水帖、剧透党、动画党、预言帝……与国内相差无二。

 

有前排操心大哥提醒一定记得签到领灵石,要不然看不了新章节。

 

也有坐等主角走出低谷疯狂打脸的剧情爱好者。

 

还有实在等不及的动画党、剧情党,跑去看了越南语版。(是中文太难了吗?)

 



当然更多人还是哀嚎主角的游戏为什么没有现实款,他太爱其中的设定了。

 

至于邻居韩国,不仅爱看中国网文,更买了《步步惊心》、《簪中录》等作品的版权要进行翻拍。

 

不过据说,相比起翻拍版,韩国粉丝更喜欢《步步惊心》原版……

 



就像我们喜爱《哈利波特》、《魔戒》中那些瑰丽神奇的西方魔幻一样,外国人对中国所代表的神秘复杂文化同样抱有好奇。

 

起先是武侠功夫的火热,如今北美最知名中国网文翻译网站就叫“武侠世界”。网站创始人RWM甚至因为海外武侠作品翻译参差不齐,开始自己翻译起《天龙八部》。

 



但是正统武侠的内容不够浅显易懂,什么叫“梯云纵”、什么叫“葵花宝典”,靖康之耻和反清复明又是什么?阅读门槛在那儿摆着,海外读者简直两眼一摸黑。

 

然而受到西方魔幻影响的东方玄幻,既容易让外国读者产生共鸣,其异域感又不失东方特色,再加之更低阅读门槛的写作方式,中国网文被外国读者顺利接受,也就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当然,网文的流行离不开它的核心属性:爽。

 

在网文越发成熟的现在,大平台编辑遴选好作品都是先看三板斧:标题文案是否吸睛、前三章是否够精彩、人设世界观是否标新立异。

 

以这种快节奏进化方向的中国网文,牢牢掌控着读者的“爽”阈密码。

 



武侠世界2014 年创站,读者与译者与日俱增,到今天,日均独立访问者的数量已经达到 97.92 万,日均页面访问量达到 1449.22 万,其中40%来自美国,东南亚和欧洲受众人数也不容小觑。

 

在海外,类似的站点还有许多,一般译者获得文章授权后再进行免费翻译。而读者可以自愿进行赞助,达到一定额度后译者会加更新的章节。不过相比起在中国连载的原作品,翻译章节往往会落后数十章。

 

在过去,东亚的文化输出并不显著,仅有日韩动漫游戏最为人熟知,提起“孙悟空”的第一反应还是《七龙珠》。

 



而今天,中国网文不断出圈,这些网文不但以爽赢得了外国人的痴迷,也恰好填补了欧美网络文学市场的空白。

 

在西方,顶部作者大多直接进行出版,并不会以网络文学形式首发,因此网文世界一直浪花不大。

 

中国网文的到来,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也带来了一种新的书籍发行模式。



尽管中国网文在海外的势头一片向好,但距离全方位的输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大的问题就是翻译,中国网文翻译平台里,除了剧情猜测与感谢留言,超六成的用户抱怨翻译质量非常糟糕。

 



比如《全职高手》中,选手的账号卡名大多取自古典意象,翻译就极考功夫。主角叶修的“君莫笑”就来自王翰的《凉州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正好对应辉煌过一次想要东山再起的老将,潇洒中又带有几分悲壮。

 

然而翻译成英文时只是简单按照“君”和“莫笑”拆为“Lord grim”,更偏向于“严肃的君王”,偏离了本意,也误导部分外国读者认为主角是个高傲的人。

 



为了让老外能够理解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中国读者自己更加着急,民间翻译里“Solemn”、“Laugh Not Thou”等等各个翻译版本出来争奇斗艳,力图拼出一个信达雅。

 



仅仅是一句诗词已如此困难,妖魔鬼怪那些不讲道理的名字就更让人抓破脑袋,狴犴怎么翻译、烛阴怎么解释?主角兴起诌一两句佛法道法,更要了译者老命。

 

当真是,作者装逼一时爽,译者翻译火葬场。

 



网文作家的创作是一次创作,而翻译的好坏则可以赋予一个作品二次生命。在起点国际主办的“网络文学海外传播高峰论坛”上,翻译CKtalon形象地把译者按修仙体系划分开。

 

“筑基期”的译者会根据原文直白地翻译出“什么人在做什么事”。而“金丹期”的译者会在此基础上注重流畅度、情绪与不同人物的个性表达。至于“元婴级”的译者则能弥补原作者的逻辑漏洞,将言外之意表达出来。



然而现在很多海外翻译却仍存在大量漏翻、误翻,甚至机翻,连“练气级”水平都达不到。这样参差不齐水平影响下,老外大多只能囫囵吞枣看个热闹。

 

中国文化和英语水平的双高要求,竟使得网文翻译出现人才稀缺问题。民间自发翻译团队没有保障,官方维系却人手有限,而平台若要盈利则更涉及版权纠纷与受众流失,在种种绊脚石下,网文翻译难以量产,连日更也很难实现。

 



其实,很多痛点和难点,归根结底都是文化差异与隔阂。但只要足够流行,这些都不是问题。

 

曾经“泰坦”、“女巫”这些专属西方概念,需要汉化译者逐字逐句解释,但现在却成了西幻设定里耳熟能详的默认设定。

 



东方玄幻里的练气修真,对于外国读者而言也如此,只要传播够广、感兴趣的人够多,就会有人自发主动地去钻研。

 

曾经有名大佬Sennek学了一年中文,靠着基础语法和十几本仙侠小说功底,完成了中国仙侠修真游戏的民间英翻。只是最后被“己寅九冲多宝真解”这八个字的功法翻译绊住,无奈求助开发组成员。

 



也有玩家Rithgard为《修仙模拟器》撰写了一本三万多字的纯英文入门指南,介绍了大量仙侠基础知识,为所有游戏界面按钮标注英文解释。



正是这样的热情和热爱,推动中国网文不断突破语言壁垒,与外国爱好者们实现精神上的共鸣。

 

虽然中国网文出海还有很长路要走,但同一个世界、同一份沉迷,前途总还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