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特（Twitter）2021年1月8日宣布，永久封禁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的账号，理由是“有进一步煽动暴力的风险”。（Twitter@TwitterSafety）
而在推特痛下杀手之前，另一大社交媒体巨头脸书已在国会山暴乱发生的次日（1月7日）就已经对特朗普施以严惩。当天，脸书CEO扎克伯格（Mark Zukerburg）公开宣布该公司将无限期封禁特朗普在脸书和Instagram上的账号，至少至其任期结束，理由同样是其纵容暴乱的“越线言论”。
社交媒体巨头如此密集的出手打压引发了以特朗普支持者为核心的保守派阵营的强烈反弹，他们指责科技巨头这样的“恣意行事”是对言论自由原则的“无耻践踏”。
与之相比，反特朗普阵营则是一派弹冠相庆之景。更有甚者，还有部分激进人士认为科技巨头的这些零星“正本清源之举”无论从力度还是广度来说都还远远不够。
然而，如果把观察视线拉长的话，则会发现一个为争论双方都忽视的关键问题：众所周知，美国科技巨头属于“天生的蓝统支持者”——在政治立场上天然地偏向民主党建制派所代表的自由主义。
这样的先定立场决定了其从本质上与特朗普这样的民粹主义政客是水火难容的，但令人称奇的是，在过去的几年里以推特和脸书为代表的美国社交媒体巨头在大部分时间非但没有对后者进行实质性的限制与打压，反而与之维持了某种特殊的共生态势，两者之间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颇为耐人寻味。
归根结底，社交媒体巨头与民粹政客之间的互利共生关系，一方面反映出前者在商业逻辑与政治立场之间的微妙平衡，另一方面则反映出民粹主义在当前西方国家政治生态中的现实处境。
因此，这群“优雅绅士”对社交媒体巨头的商业吸引力明显地弱于民粹政客。这样的情形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在特朗普“驰骋推特”的十多年时间里，双方能够相安无事，甚至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
从民粹主义政客的角度来看，新兴的社交媒体极大扩展了他们政治潜能的施展空间。出于对民粹主义力量可能带来的体制性冲击之深层忧虑，由建制派精英集团掌控的西方主流媒体排挤民粹主义政客，尽全力阻断后者向主流舆论场渗透的任何可能性。在这种严酷的舆论环境下，民粹政客们只得集体转向社交媒体寻求政治突围。
在上述互惠共生关系中“乐不思蜀”的部分社交媒体巨头，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萌生了押宝民粹主义阵营的盘算。去年大选季期间，脸书创始人兼CEO扎克伯格与谋求连任的特朗普之间“暗送秋波”的举动即为典型例证。
2020年8月至10月间，扎克伯格先是高调声援特朗普当局对中国企业字节跳动旗下的抖音国际版TikTok的政治打压举措，接着又在接受美国阿克西奥新闻网（Axios）专访时公开赞扬特朗普，称其是位“表里如一且值得信赖的领导人”。
不过，随着去年美国因疫情失控而导致的政局动荡，尤其是在特朗普大选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社交媒体巨头与民粹主义明星特朗普之间的“亲密关系”迅速走向破裂。
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在于掌握国家机器的美国建制派精英对社交媒体巨头与日俱增的打压力度，迫使后者不得不在商业考量与政治站队之间做出取舍。
2020年10月8日，在经过16个月的调查后，民主党领导的众议院反垄断委员会发布报告称，美国最大的几家科技公司已利用自身的优势地位压制竞争、扼杀创新，并呼吁国会考虑强制科技巨头将其占主导地位的在线平台与其他业务分开。
美国建制派精英对社交媒体巨头的警惕与疑虑由来已久。图为2018年4月11日，扎克伯格在国会山接受众议院商业与能源委员会的质询，此次质询围绕脸书8,700万用户数据外泄的问题展开。（Getty Images）
该调查案涉及到包括亚马逊公司、脸书（Facebook）、Alphabet Inc、谷歌、苹果公司以及推特等几乎所有美国本土的互联网巨头。
在实质性的调查弹压之外，民主党建制派的头面人物也没有放松对巨头们的“口头围剿”：前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与当选总统拜登（Joe Biden）于大选季期间都在不同场合向巨头们发难，前者指责社交媒体在有意无意地破坏社会共识，进而分裂美国。
后者则对大选期间社交媒体未能有效监管虚假信息传播的行为大加鞭笞 ，更有甚者，拜登在胜选之后多次暗示将在履新之后对社交媒体领域进行全方位整顿。因此，赶在拜登内阁即将走马上任的微妙节点行此“大礼”，也是这些硅谷新贵们向白宫新主纳的“重磅投名状”。
值得注意的是，网络封禁特朗普可能会成为社交媒体巨头与西方民粹主义力量之间的关系转折点。就在推特宣布永久性封禁特朗普的次日（1月10日），大西洋彼岸的欧盟也上演了类似的剧目。
在匈牙利，推特一夜之间不加任何解释地封禁了200位该国民粹主义政客欧尔班（Victor Orban）铁杆支持者的相关账号。或许，对于西方建制派精英来说，现在已到了必须与以社交媒体巨头为代表的自由派资本联手掐灭民粹主义力量的危急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