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后摄影师木格,

出生于重庆,生活在成都。

从2004年至今,

他数次返回位于三峡的家乡重庆尖山镇,

一路搜寻、记录儿时记忆中的故乡,

集结成摄影系列《回家》。

作品受到《纽约时报》《纽约客》等国际媒体关注,

斩获国内外多项摄影奖项。





《回家》系列







《沿墙而行》系列

2013年开始,

他又数次往返长城沿线,自驾近13万公里,

沿途拍下一个个鲜活的草民、

一幕幕荒诞的场景,

共拍摄近3000张底片。

创作途中,他开始收集北方山村中

传承下来的古老器物,

开始结合收藏创作新的摄影系列。

如今,木格与夫人远远、两个女儿

把家安在成都西边,并成立摄影艺术空间木格堂。

12月初,一条到成都拜访木格,

与他聊了聊创作与收藏。自述   木格

撰文   杨曜  责编   陈子文





木格堂在成都摄影圈,木格堂是重要的事件发生地。在这里,木格与我们深入聊了聊他20年的“离家”与“回家”之路。

以下是木格的自述。







童年聚会场所



家人山顶游春 《回家》 

 用影像留存时代下的私人记忆 

家对我来说,是小时候拼命地想出去,现在拼命地想回去。

我的老家在三峡库区里,一个叫巫溪县尖山镇的小地方,从小生活在大山大河的环境,与外面的世界比较隔绝。6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电视,觉得外面世界特别精彩,所以一直都期望着能够走出去。



离家、回家必经之路



少时朋友考上大学以后我特别兴奋,高考填志愿,选了一个我能够考到的最远的学校——在成都,我终于有机会可以独自去远方。为了看到更多外面的世界,我选择了一个最慢的交通方式:先坐6个小时车到云阳县城,然后坐两天两夜长江客船到重庆,再坐火车到成都,要一天一夜。花三天多才能到我上学的地方,这一路上的经历到现在依然印象深刻。







巫山县在建的新码头



三峡客船上



重庆朝天门码头



开县老城区对外界的好奇,也促使我拿起了相机。

我就拿着一个奥林巴斯的小相机,四处游走。毕业后我待过很多地方,从连云港、上海,去福州、去长沙、去武汉……

当我从1999年开始从各地往返于家乡,发现很多儿时的记忆、生活的痕迹都因为三峡的变化而丢失。我想去找,通过自己的摄影去获得图像、留存记忆。



《回家》系列就这样开始了,从2004年开始拍,迄今已经有16年,还在持续。我所拍摄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场景,都是在产生共鸣后,我才去按下快门。



这张是2006年拍摄的,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少年的我。在我们地处偏僻的家乡,很多人去外地打工,远行前都会穿上家里面最好看的衣服,少年当时在长江船上那种仪式感,仿佛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的状态。



从云阳县坐船到重庆的路上,一轮长江客轮停靠在码头。很多乘客,他会从船舱里面出来,去买一些商品,看外面的一些事件。每一个人的面孔特别像一尊雕塑,是个体在那样一个时代的记忆的痕迹。









长江沿岸的居民,去旅行、去娱乐、去玩耍,甚至说年轻人谈恋爱,也会选择在长江边上去完成。



每一年重庆的春节庙会是在磁器口举办的,重庆早上特别大的雾,在雾中,他像未来世界的一个人,实心人卖空心面。



一只羊,我想拍的时候,它自然地就走去了拍摄点,就像一个去指引我的神灵一样。






《沿墙而行》系列

 《沿墙而行》 

 那些北方的乡村和草民 

在拍《回家》的过程中,我就想三峡以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呢?

2009年到2013年期间,我去国外参加很多展览,发现他们印象里的中国是非常模糊的,可能只记住了熊猫、长城、京剧。所以我想做一个跟中国有关的作品,以“长城”这个标准的形象为线索,来提醒大家这就是在中国发生的。





《沿墙而行》,从2013年拍到2018年。开车去到长城蔓延的北方乡村,从新疆开始,一直到辽宁丹东。6年的时间,行走12860多公里,拍摄3000张底片。这一路,乡村所呈现的景象,远远超出我们的预判。很多地方你不去,是没有办法真正知道他们是如何存在的。



在甘肃,远处都是戈壁滩,突然出现一个亭子,旁边出来一个人,我说:“你是住附近吗?”他说,“我就住前面的一个小村子,这是我每天和朋友来的一个地方。”最后他摆了一个姿势,和亭子做了一个合影。



在宁夏的一个旅游景区,一名退伍的军人。他当年在宁夏当兵,战友聚会,他就把当年的武警服装带过去了。虽然衣服上还有很多褶皱,一旦他穿上军装,状态还是出来了。



在路上碰到这家餐馆,天气很冷,老板就招呼我们进他们的小客厅里面去取暖。回族人家里其实很讲究,小女孩一直在旁边写作业,穿着打扮都很漂亮。我就跟这个小姑娘去商量,拍下这样一张图像。



大妈是一个社火的演员。冬天的北方,很多地方都有这种社火的节日,持续长达一个月。平时他们的工作生活太辛苦了,那一个月其实有点像“狂欢节”,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释放。



在河北一个县城的公园,一名戴眼镜的男子一直在看报纸,他看我拿着相机,问我干什么?我也很好奇他,我说:“你是一名乡村老师吗?”他当时就笑了,他说:“我是农民。”当年为了考四川美院,用了5年依然没考上,眼睛却近视了。“所以我在村庄成了一个笑话,为什么一个农民还要带一个眼镜。”很多人不是不努力,而是可能根本没有一些更多的机会。



这张照片特别像这系列的一个点题。我们现在看它,会觉得好浪漫、好美,但实际上这是他们生活必须经历的艰难。这是一片盐碱地,有个工人在工作,西北的风沙特别大,把他身上全部变成了白色。他像一座雕塑、一个烙印,让我们要记住他们的生活方式。



木格拍摄《沿墙而行》使用的摄影器材:星座TOYO VIEW 8X10双轨相机,尼康NIKON W300mm /F5.6镜头;备机:林哈夫Linhof MASTER TECHNIKA 4x5双轨相机 ,施耐德 APO-Symmar  MC 150mm/F5.6;胶片:柯达KODAK PORTRA 160(注:图片来源网络,与实际器材有出入)大画幅相机操作非常地缓慢,调整你的上弦、对焦,光圈、快门,片夹上,然后按快门,一天顶多拍2-4张照片。





我选择自驾和大画幅相机,都是希望观察的速度、和土地与人接触的方式能更慢一些。因为用这样的相机拍摄人物必需要和人沟通、互相认可,所以最后的照片不是偶然的结果,而是双方商议、合谋的结果,呈现最佳的状态。



行车记录仪画面

同时我会有一个行车记录仪,把沿途所有所看到的东西都记录下来。我想把这种客观的凝视与我主观的观察,并置在一起,告诉大家这些地方是这样存在的。




《尘》静物摄影系列 “家”是一切的核心 “家”是我所有作品的一个核心。比如《回家》对我来说,三峡不是最重要的,我的记忆和家乡的变化才是;而《沿墙而行》是观看当下的中国,看我们的大“家”。我跟夫人远远是2006年经朋友介绍认识的,生活简单,现在有两个女儿。我们家是在成都的西边,金沙遗址附近,房子在三楼,有一个平台,能够和自然去产生一些互动。孩子出生后,我开始花更多时间回到家里去持续创作,拍摄静物。



木格静物摄影新作



木格收藏的器物

拍摄《沿墙而行》的过程中,我可能每拍五天会休息一天,那一天也没啥事,去逛逛古迹和古玩城。小地方的古玩不是出自名家的,很多物件都是民间的传承品,从几百年前传承到现在,非常珍贵。这些旧物多少会有破损,带着时间的痕迹,我拿回去做个壶承、插个小花,用到生活里面。它们的气场以及物件的美感,在反复凝视以后,带给我特别大的触动。



木格在暗房创作

我现在收藏这些器物,可能近6000件,大部分是瓷器、木头和石头,最贵的几万块钱,最便宜的可能5块钱的都有。



辽代的白瓷大罐,上面有很多锯钉,这是很传统的一个工艺,你可以想象这位主人特别爱惜、反复做了很多修补,这种痕迹是我特别在乎的。我也开始通过摄影、创作,去把这个物件它本身的美和气息呈现出来。



明代山西的一些酒瓶,当时民间的窑口烧制可能没有那么精致,所以经过时间的变化以后有很多青色、抽象的图案,小孩说特别像莫兰迪的画。



《三十个石球》和石球这一组主要是石球、磁球,有些可能是以前战争里用到的工具。因为对这些球的喜爱,延伸出来《三十个石球》这张作品,在暗房里面做了印相,根据石球的形状产生不同的抽象图案。



木格静物摄影新作



木格堂《非相》展览

当我把相机这种工具放置在家里面,它可以把我对于家的感受、痕迹记录下来,帮助我重新去认知自己、家庭和生活。

创作里面最重要的还是与自我的斗争。未来我还会把《回家》项目持续下去,把器物和我作品的结合做得更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