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王大成亲了亲熟睡中的父母和大他12岁的姐姐,踏上去巴基斯坦的旅程。那儿有他的女孩,他要独自去那个战火纷飞的国家见她,并和她结婚。

出发前的那段日子里,他做了充分计划,预备了礼物和礼服。直到看到这些准备,父母才意识到,一直温和乖顺的儿子,这次动了真格的。

这个承诺,真的太重要了

他的女孩叫爱莎,他们是在一个外语学习群认识的。当时距离天津人王大成结束上一段婚姻已经4年了,他却仍然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他想出国透透气,于是认真学起了英语。

王大成还记得,跟爱莎结识的那天,原本陪他练习的男外教临时有事,这才找了爱莎来顶替,没想到两个英语都不太好的人反而能放开胆子,一聊就是两个月,越聊越觉得“找到了真爱”。

王大成急切地想要知道网络那一端的女孩长什么样。可爱莎告诉他,巴基斯坦女孩不轻易给别人看照片。她提出邀请,请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国男人去她的家乡见她。一向喜欢稳妥的王大成犯了犹豫:巴基斯坦那么危险……

“如果我去了,并确定我喜欢你,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只要你敢来,我就敢嫁。”

他再次确认了对方的话,确认这不是玩笑,他觉得这个承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能辜负。

经过1个多月的周密准备,和他所工作的汽车拍卖公司请了事假,王大成终于出发了。没成想,到达巴基斯坦时正赶上8000多人的大规模暴乱。乘着中国同胞的顺风车去酒店的路上,到处都是军车和端着枪的军人。巴基斯坦境内的高速尽数封闭,王大成只好在酒店等了一个多星期。高速开通的那天,爱莎的表哥立刻联系上了王大成。当天夜里11点,双方见了面,王大成发现表哥一行人开的是一辆很破的小奥拓,他们个个黑着脸,长着大胡子,其中还有人腰间别着一把枪。

他害怕了,犹豫着应不应该跟他们走,就在犹豫的时候,酒店与王大成相熟的保安突然大喊一声,拔出枪对准来人。双方对峙期间,局面变得越来越混乱,最终王大成被众人簇拥着退回了房间。

混乱的场面下,王大成还不忘掏出8000卢比给爱莎的家人,算是补偿他们白跑一趟。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向酒店的朋友们和盘托出到巴基斯坦的真实目的。

王大成这时才意识到,这趟冒险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他一时感到茫然无措,一边向朋友倾诉,一边闷头想接下来的对策。那一周的时间里,他先买了巴基斯坦的巴袍,又买了一顶帽子,还蹲在路边研究巴基斯坦人怎么走路和说话,甚至学会了乌尔都语的简单对话。一周后,他还是决定出发。“就像下棋,人家都将军了,你不能再退缩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自己找到公交站,买了票,上了一辆小巴车。路上很荒凉,他用手机和以前到过巴基斯坦的朋友聊起了天。对方得知他是坐小巴车去白沙瓦的时候,感叹“你胆子好大”。再三追问下,朋友才告诉他,因为审查宽松,小巴车很容易有炸弹。“算了,我已经上来了,听天由命。”王大成想。

4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到了爱莎家所在的白沙瓦,在热情友好的车站站长的帮助下,王大成这才再次联系上爱莎的家人,终于住进了爱莎表哥家。

在那里,王大成又经历了一次暴乱,一周的时间很快又在等待中过去。直到表哥告诉他:“兄弟,明天,你未来的老婆就来见你了。”

第二段婚姻,必须自己做主

王大成永远也忘不了和爱莎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她穿一件淡绿色的当地服饰,戴着面纱,很害羞。偶尔抬头看一眼大成,发现大成在看她,很快就又低下头去。想起那个场景,大成至今都会说,“单纯的人真的好美。”

爱莎的家人都很热情。从爱莎父亲的口中,大成知道爱莎也很喜欢自己。他告诉大成,如果大成愿意娶自己的女儿,他愿意给出力所能及最丰厚的嫁妆。在对爱莎的喜欢之上,她家人的态度使他很受感动。大成考虑了3天,用视频电话问过父母的意见,最终下定决心。大成告诉爱莎的父亲,他会以当地最高规格的彩礼迎娶爱莎。

这是王大成第一次独立选择和决定自己的婚姻。上一段婚姻,算是父母包办,那时他才23岁。父母40多岁才生下他,从出生“就没见过父母年轻时的模样”,他因此觉得自己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任性地活着,一切都听父母的。

用王大成自己的话说,小时候的他“怂怂的”,因为性格内向,总被人欺负。16岁前,因为父母不放心,他甚至没独自乘过公交车。“我就是那种父母画个圈让我待在那儿,我绝对不会动的人。”他这样调侃自己。

到了该恋爱的年龄,他始终是那个旁观者,不敢向异性表达自己的感情,直到在父母的安排下,懵懵懂懂地进入完全超出他经验和能力的、复杂的婚姻世界。

婚后不久,双方的种种不合适就显露出来。短短两个月后,两人就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因为这段婚姻,大成一度抑郁到要看心理医生。直到有一天,夜里两三点,他听到生病的父亲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深深的、摄入灵魂的叹息,才意识到,上段婚姻的失败,不只伤害了自己,更伤害了家人。

他很想走出来,用最常规的、人们都能理解和认可的方式。他不断相亲,可自身的条件,让他可选择的余地很小。“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资格挑剔呢?”大成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内心深处渴望的,只不过是一段纯粹的感情和婚姻,所以在得到爱莎的肯定时,他几乎不顾一切地抓住这个机会。而现在,爱莎就要成为他的新娘。

按照当地习俗,婚礼持续了3天。入洞房那天,爱莎的家人还告诉大成,他的婚房很漂亮。但那个深夜,汽车驶向越来越荒凉的地方,终于在一幢三层的看起来像烂尾楼的地方停下来。

他们用廉价塑料花装饰的婚房就布置在里面,王大成回想起来,“真是一脚地狱,一脚天堂。”为了安全,大成熄掉了用来照明和取暖的煤油炉子,告诉新婚妻子,“太冷了,我们什么都别做,就这么待着守夜吧。”

婚礼结束,大成婉拒了爱莎父亲送的贵重地毯,带着妻子和装着嫁妆的两只小箱子回到中国。

究竟要经历多少旅途,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相爱不容易,相处却更难。对两个生活环境、成长经历差距巨大的人而言,更是如此。2020年疫情期间,在他们的女儿哈尼亚出生40天后,两人因为一些矛盾发生争吵,爱莎一气之下离开大成,回到了巴基斯坦,至今没回中国。大成的婚姻,又一次走到了失败边缘。

但和第一次婚姻失败时的痛苦、纠结不同,王大成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很多人问我后不后悔,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不要再当自己人生的观众了,虽然我现在能力还没有那么强,但我要选择我想要过的人生,和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次奔赴巴基斯坦的追爱和冒险,尽管激进,但对王大成来说,是一次彻底的“自我救赎”。从那时起,他决意独立掌控自己的人生,走出自己促狭的小世界。

在孤独的少年时代,陪伴王大成的,是家里的狗,他给狗取名叫“狐狸”。每天放学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他总要带着“狐狸”,挨个房间查看家里是否进了贼,确保自己的安全。它跟了王大成12年,最后因意外离开了他。那种失去陪伴的痛苦一直折磨着大成。很多年里,他总是梦到它。

直到女儿哈尼亚出生前,大成又一次梦到它。他告诉它,“这么多年了,我已经长大了,你不用再陪着我了。”

狐狸没再出现过。

走过了这么多人生曲折,大成相信,人生应该由自己选择和决定。他再也不会把自己的人生装进别人的期待里。

而经历过传奇的爱情和真正的冒险,他也愈发知道,自己渴望的,只是平稳安宁的感情和生活。他更清楚自己的责任。他要抚养好女儿,给她最细心的呵护。30岁的王大成仍然期待真挚的情感和婚姻,但在它到来前,他只要安顿好家人和自己,然后,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