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麦凯以南的海波因特港煤碳码头。中国的禁令意味着澳大利亚煤炭行业正在失去其第二大市场。 MATTHEW ABBOTT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澳大利亚悉尼——中国正在迫使澳大利亚面对许多国家已看到的现实：煤炭时代正在结束。
中国现已正式禁止从澳大利亚进口煤炭。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中国对澳大利亚的煤炭进口采取了不明确的限制措施，导致两国之间的贸易大幅减少，巨型船只滞留海上。
对于世界上最大的煤炭出口国澳大利亚来说，中国的决定是一记沉重打击，将导致澳大利亚的第二大煤炭市场消失。许多国家现在都已在重新思考它们对这种肮脏化石燃料的依赖，煤炭的使用加速了气候变化带来的破坏。
尽管无法猜测中国政府的动机，但有迹象表明，这个决定中有对本土生产商进行重商主义保护的考虑，也有对包括要求调查新型冠状病毒起源等中国眼里的冒犯之举进行惩罚的愿望。中国对减少碳排放的承诺或许也让中国在购买巨量商品时有微不足道的选择。
无论什么原因，对这个200多年来一直将本国命运与煤炭绑在一起的国家来说，中国决定的影响都将是深远的。矿业政策仍能决定澳大利亚的选举，现任保守党政府执意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做最小的努力，这使得中国对进口煤炭的限制具有象征性的以及文化和经济上的冲击力。
“转型已被强加到我们身上，”独立智库澳大利亚研究所(Australia Institute)的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里奇·梅尔兹安(Richie Merzian)说。“现在很难看到事情会真正好转。”
这种认识，如果能持续的话，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人充分领会。
上海的一家燃煤发电厂。中国减少煤炭进口将对澳大利亚的动力煤生产造成影响。 JOHANNES EISELE/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斯科特·莫里森(Scott Morrison)总理是靠澳大利亚对化石燃料的传统依赖上台的。他曾在2017年的一次议会上举着一大块煤宣称“不要害怕”，他在党内的一次政变中首次出任总理，因为前任马尔科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曾试图在应对气候变化上采取更积极的措施。
一些批评人士称莫里森为“Coal-Mo”（煤末），周三，他对中国禁令引发的担忧不屑一提，称还有许多其他国家仍在排队购买澳洲煤。
“我应该强调一点，我们最大的煤炭出口市场，拿到我们煤炭出口最大部分的国家，实际上是日本和印度，”莫里森说。“因此，在热煤或炼焦煤方面，中国不是我们的主要进口国。”
在澳大利亚去年约500亿美元的煤炭出口中，日本占了27%，中国占了21%，不比日本落后很多。印度则以16%排名第三。
不只是莫里森一人对煤炭充满信心。这种可燃石头是最具澳大利亚特色的产品。澳洲大陆首次发现煤炭是1797年，当时，第一批英国定居者来到这里还不到十年。从那时起，整个社会围绕着煤炭建立起来，不仅围绕着煤矿，也围绕不断扩大的港口，货船从那里将堆积如山的煤运往世界各地。
煤炭并不是提供巨大就业机会的行业。澳大利亚去年只有大约5万人从事采煤工作。（水管工的人数约为8万。）
但煤炭是赚大钱的产品。澳大利亚的煤炭产量在过去30年里增长了一倍多，出口份额从1990年的55%跃升至2017财年的75%。
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右）本月在堪培拉。他的保守党政府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几乎无所作为。 LUKAS COCH/EPA, VIA SHUTTERSTOCK
去年，仅昆士兰一州的煤炭开采权使用费就接近40亿美元。
从悉尼外几个小时车程的猎人谷，到大堡礁附近的麦凯等许多地区，煤是长期以来到处可见的东西。火车上看到的是它，海上看到的也是它。煤炭让澳大利亚在全球占有一席之地。对许多人来说，煤炭激发了民族自豪感。
中国已从今年8月开始逐步减少进口澳洲煤，现在又颁布了禁令，让煤炭在澳大利亚的形象逊色。
澳大利亚最大的煤矿开采公司之一嘉能可(Glencore)在9月和10月暂时关闭了几座煤矿。
在麦凯，港口的煤炭运量一直在下降，人们对失去工作和生活方式的恐惧日益增加。
中国的消息冲击市场后，澳大利亚煤企的股票本周出现暴跌。
而且几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定价机构普氏能源资讯(S&P Platts)估计，仅在明年第一季度，澳大利亚将损失多达32吨动力煤（发电厂用煤）的销售，而它们本应运往中国。
在许多方面，中国代表着更大的全球动荡。
从空中俯瞰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柯林斯维尔煤矿。 在过去的30年中，澳大利亚的煤炭产量增长了一倍以上。 DAVID MAURICE SMIT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日本今年早些时候宣布，将淘汰约100家效率最低的燃煤电厂，并投资可再生能源。该国新任首相于10月宣布，到2050年将实现碳中和。
韩国和台湾是澳大利亚前五名煤炭买家中的另外两个，它们也宣布了更严格的减排目标，这很可能意味着煤炭使用的减少。
“这不是市场力量，而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墨尔本大学政治学家罗宾·埃克斯利(Robyn Eckersley)说。“政治导致市场枯竭。”
对于煤炭行业而言，中国以外的更广泛趋势引起了更多关注。联合国全球变暖科学小组一再强调，世界经济需要彻底转型，以免造成破坏，并呼吁远离煤炭。
有迹象表明，转型发生的速度可能快于行业预期。
但是，也有一些行业资深人士指出，能源的政治和经济学往往不稳定，而煤炭目前还不能被排除出去。
必和必拓中国(BHP China)前负责人戴坚定(Clinton Dines)说：“这些事情都不是很快发生。”
具体地说，他指出，尽管有迹象表明一些国家正在从煤炭过渡，但印度、中国和其他地方的燃煤电厂仍在建设中，即使总需求下降。他还说，目前还不清楚围绕可再生能源的有利政治和慷慨补贴会持续多长时间。
在西澳大利亚的Fortescue Solomon铁矿附近，一列装载了铁矿石的火车。澳大利亚的铁矿石约占其对中国出口总量的一半。 DAVID GRAY/REUTERS
“未来几年可能会有突然的迸发，”他说。“一旦投票民众不得不为此埋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对于中国而言，在产品和企业构成的网络中，贸易始终是一项复杂的算计。即使在北京将目标对准澳大利亚的煤炭、葡萄酒、大麦和牛肉之后，到2020年澳大利亚对中国的出口可能还是持平或上升，其中铁矿石占总出口的一半。戴坚定表示，中国可能会在企业发出抱怨后取消煤炭禁令。
但是，由于现在能源与经济和地球生态健康相交，澳大利亚的许多煤炭批评者都感到翘首以待，仿佛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许多国家的银行拒绝为煤炭项目融资。华盛顿有了一位新总统，他已承诺与全球一起努力摆脱化石燃料，莫里森的立场——包括他拒绝承诺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则导致该国与全球日益疏远。
上周，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撤消了要求莫里森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上发表演讲的要求，质疑澳大利亚是否做了足够的努力来取得这次机会。
“澳大利亚就像一个派对男孩，在四五十岁的年纪仍然过得像二十多岁，”澳大利亚研究所的梅尔兹安说。“每个人都认真对待这件事，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健康并且他们很明白，但澳大利亚仍在试图挥洒青春。”
新加坡的能源投资者、澳大利亚前总理的儿子亚历克斯·特恩布尔(Alex Turnbull)表示，无论澳大利亚领导人对煤炭有多坚持，“震波即将到来”。
他说，几十年来，社区一直被告知煤炭会永远存在，是时候找方法来支持这些社区，拯救他们了。
“我们只需要意识到，就出口市场而言已经没戏了，这看起来非常具有挑战性，”他说。“如果你是斯科特·莫里森，你需要权衡或当断则断，或者更改叙述方式。这是你能得到的很好的机会了，因为归根结底，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