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交织”,指的是将各种风格、各种立场、各种遭遇的人物或事物复杂地组合起来。所谓“对比”是指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叙事线索组合起来进行叙述,通过组合叙述的方式,形成对比映衬,从而达到特殊的叙事效果。
因此,交织式对比结构是指设置了两条或两条以上叙事线索的结构模式。与因果式线性结构相同,交织式对比结构采用的依然是时间的线性发展顺序,但它并不是简单的单线叙事,而变成了双线叙事,甚至多线叙事。
每条叙事线索之间,展现出的是不同的风格和立场,这些线索之间看似毫无关联,但是如果把整体结构连接起来,就会发现他们都是为同一个主题所服务的。各条线索通过展现不同的风格,形成复杂对比,从而推动故事的进程,最终架构出整体的叙事风格和叙事主题。
在胡亚敏的《叙事学》一书中,它也被称为复线型叙事:“复线是俄国形式主义者什克洛夫斯基论述的一种基本情节类型,它由四个层次组成:①主线②副线③作为背景的小故事④非动作因素。”
交织式对比结构可以表现出更激烈的矛盾冲突,同样是讲述故事,但交织式对比结构更加偏向于用对比的手法,展现出各种线索间的内在关联,从而体现出更深层次的主题。
在这种叙事结构中,常常会把善与恶、新与旧、贫与富、年轻与苍老、男性与女性等对立的人、事、物进行交织对比,从而引发多元化的思考,达到特殊的叙事效果。
从文化层面上来讲,交织式对比结构会更加贴近现实,可以更有力地叙述故事,呈现现实环境。这是电影中常用的一种叙事结构,例如《海滩》、《死亡诗社》、《通天塔》等等,采用的都是交织式的对比结构来讲述故事,通过不同线索之间的交织对比,呈现出影片的整体意向,以及带给观众的文化内涵思考。
而在青春网剧中,交织式对比结构没有电影中这么复杂的表意功能,一般都只是通过双线或者多线叙事的结构模式,讲述主角、配角之间所发生的各种故事,矛盾冲突不仅来自于主线故事,还可以由副线的强烈对比产生矛盾冲突,并且最终是通过故事的接受者——观众自身对故事的理解,而呈现出主题内涵。
冲突交织式对比结构的第一个特点,就是通过各种风格、各种立场的事物,混合交织在一起,利用蒙太奇组合再创造的功能,强化戏剧冲突,推动剧情发展。
和所有的复线型叙事结构一样,青春网剧包含了主线故事和副线故事,每条叙事线索之间相互独立,却又可以串联到一起,构成共同的叙事主题。
例如在青春网剧《我只喜欢你》中,除了讲述男主角言默和女主角赵乔一的故事,副线组合赵观潮和郝五一、费大川和程由美的故事也同样精彩。《暗恋橘生淮南》中,除了男女主角的三角恋故事,同样还有洛枳的哥哥、室友两条线索的三角恋,与主线故事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的戏剧冲突。
在网剧《你好,旧时光》中,同样采用了交织式对比结构来组织叙事,一共有四条线索交织在一起,建构出了完整的故事。
第一条线索即男女主人公的主线故事:男主角林杨和女主角周周从小就是好朋友,但是因为一些流言,林杨被家长要求远离周周。
直到高中时期,二人再次在振华重逢,却因为一个电话的巧合,让周周永远地失去了妈妈,林杨对周周的暗恋、内疚和想要弥补的心情,都让周周变得不知所措。二人解除误会、相互了解的故事也从高中展开。
第二条线索是周周的好朋友米乔和发小奔奔之间的故事:米乔和奔奔因为周周而结识,不打不相识的他们,最后变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二人的故事开始于奔奔在巧合下发现了米乔有心脏病,于是两人约定瞒着周周,不让她担心。
在米乔生病期间,奔奔无微不至的照顾打动了米乔,二人相约去看演唱会,一起寻找彩虹,还来了一段冒险的公路旅行,只为还米乔一个天真的梦。米乔和奔奔在一起,创造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但这并没有改变米乔急剧恶化的病情,她还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们却创造了最美好的青春。
第三条线索是林杨的好朋友蒋川和凌翔茜的故事:林杨、蒋川和凌翔茜三人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蒋川一直喜欢着凌翔茜,但在对方眼里,蒋川一直都是一个好朋友而已。高中时期,凌翔茜和学生会会长楚天阔惺惺相惜,而楚天阔却因为自己的前途而抛弃了凌翔茜,被抛弃以及在考试时被人冤枉作弊的双重打击,让凌翔茜彻底崩溃,这时候只有蒋川还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让凌翔茜深受感动。
十年后,已经和蒋川在一起的凌翔茜,再一次遇到了楚天阔,心里产生了很大的感触,但她再也不是高中那个小姑娘了,最终凌翔茜接受了蒋川的求婚。第四条线索是辛锐的故事:辛锐是一个十分多元化的角色,她的经历让观众为她心疼,但是后期人物的黑化,也使她变得十分可恨。
辛锐的家庭环境让她养成了胆小、懦弱又自卑的性格,也使她被同学孤立,周周的解围让二人成为了好朋友,辛锐变得开朗起来,但她同时也开始嫉妒周周,嫉妒比她优秀的人。为了获得第一名,她陷害同学作弊,但当她如愿以偿地获得第一名时,却发现身边的朋友离她渐行渐远。
直到十年后,和高中同学徐志强的重逢,让她又找回了当初的快乐。这四条叙事线索有喜剧,有悲剧,也有遗憾,他们相互之间没有密切的关联,但是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段青春往事,也让观众看到了故事中浓浓的友情和爱情。
交织式对比结构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可以通过对比的手法,将反差较大、具有矛盾对立的两种或者多种事物,安排在一起进行对照。这是文学写作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写作手法,一般是把在寓意上反差极大的词语组合在一起,通过对比的手法来强化抒情效果。
同样,这也是影视剧作品中比较常用的一种剪辑手段,它把矛盾的双方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从而形成一种相互呼应、相辅相成的关系,最后让观众通过对比得出自己的结论。因此,交织式对比结构需要观众有很强的鉴赏能力,能够对剧情做出分辨和判断。
运用交织式对比结构,有利于充分展现矛盾的对立面,揭示出交织对比的意义,从而体现出事物的本质特征,增强戏剧的感染力和表现力。在青春题材网剧中,人物描写方面采用对比的手法,一般是为了突出角色的个性,让观众更加全面的认识角色,从而增强人物性格的立体性
而事物方面采用交织对比的结构手法,是为了制造矛盾冲突,增强戏剧感染力,让观众从事件的背后了解故事的真相。
青春网剧中一般会采用男女主角进行对比,主角和配角的性格、家庭环境进行对比,主线故事和副线故事进行对比等等,主要的目的就是通过交织对比来展现人物性格,强化故事的戏剧性。
在青春题材网剧《人不彪悍枉少年》中,就有几组强烈的冲突对比:首先是男女主角的对比,女主角杨夕出生在一个健全而又幸福的家庭,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还有一个宠她的哥哥,家里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十分富裕,但是父母都尽量满足她的生活需要和各种愿望。
而男主角花彪的家庭并不圆满,他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已经双双去世,与奶奶相依为命,他的家庭并不富裕,需要靠奶奶卖早饭来维持生活,甚至经济贫困的他因省饭钱而导致严重贫血,但是贫穷并没有使他丧失对生活的热爱,他依然积极向上,努力生活。
虽然和奶奶特别亲近,但当花彪来到杨夕家做客时,仍然很羡慕杨夕幸福的家庭环境。二人家庭背景的对比,也为二人的性格特征做了铺垫,杨夕的天真、活泼、善良与家庭因素密不可分,而花彪的懂事、仗义、孝顺也与家庭环境密不可分。
“飞车五人组”的成员之一司徒二条,和花彪的性格也形成强烈对比。虽然花彪的成长没有父母的陪伴,但是他在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健康成长,因此养成了他孝顺、懂事的性格。而司徒二条虽然有完整的家庭成员,但是父母每天的吵架让他受够了家庭压抑的氛围。
他尝试做各种事情来引起父母的关心,但都以失败告终,他的爸爸妈妈每天忙于工作和应酬,只会用钱来打发二条,因此,缺少陪伴养成了他叛逆的性格。
虽然二人在完全相反的家庭环境中成长,但是花彪的懂事,和二条的孤独,都让观众为他们感到心疼。此外,还有男主角和男二号在性格上的对比、男女主角前后关系的对比等等,都让这部作品看起来更加真实,更有戏剧张力,把观众更好地带入到了作品中去,感受到角色的喜怒哀乐。
缀合式团块结构,就是没有连续的情节贯穿整体故事的一种叙事结构,一般都是以碎片化的形式展现出来,几个片段之间没有逻辑因果关系,它不以时间的线性发展来组织叙事,故事与故事之间是呈片段式发展的,没有连续性。
所以缀合式团块结构并不注重情节上的丝丝入扣,也不刻意追求逻辑上的严谨性,它只是通过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件,连接成整体,从而表达一个特定的主题。与因果式线性结构、交织式对比结构相比,缀合式团块结构所表现出的主题更加抽象化,内涵也更加深刻,包含了更多叙述者本人的思考和观点。
虽然每个片段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将这些片段贯穿成一个整体之后,就会发现他们所呈现出的基调一致,都共同表达了某一思想主题,因此,各个片段之间既相对独立,又相对完整统一。
从文学的角度上来说,缀合式团块结构更偏向于散文的叙事模式,形式散漫,题材广泛,结构上不拘一格,但形散神不散,通过文字能够清晰地了解到创作者的意图,表达出作者的情感。缀合式团块结构无论是在画面,还是在叙事主题上,都表现出了优美和生动,因此这种叙事结构的抒情性较强,情感较真挚,更适合于表现作者的思想感情。
也可以说,缀合式团块结构是一种非线型叙事结构,它是对传统线型结构的一种冲击,它的出现打破了陈规,可以带给观众更多的新鲜感。它的特点之一就是淡化了正常线型结构中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四个叙事结构,转而以抒情性取胜。
如果以我国古代小说的结构来比喻,缀合式团块结构更像是“念珠式结构”或者是“串糖葫芦结构”,每个故事之间各不相干,但串联在一起又可以产生出特殊的叙事效果。
由此可以得出缀合式团块结构的叙事特征:缀合式团块结构的片段在时间上可能会产生分段,因此故事性相对较弱,但抒情性也会相对提高,多为诗意化的结局,虽然结构看似混乱,但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抒发着创作者的某种情怀以及人生境界。
缀合式团块结构在文学作品上的应用较多,例如马克·萨波尔达创作的《作品第一号》,马原的《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王蒙的《杂色》等等,都弱化了情节的作用,偏向一种散文化的叙事。
缀合式团块结构在电影中也有着非常广泛的应用,使用这种结构组织叙事的电影作品,一般都比较有文艺感,可以看出电影背后导演的的情感倾向,透过故事中不同片段的现象,看出故事本身的人文情怀和审美情趣。
从某种程度上讲,格里菲斯的《党同伐异》,陈凯歌的《黄土地》等等,都运用了缀合式团块结构进行叙事。当然,还有很多运用缀合式团块结构的电影,是因为其改编自散文,采用这种结构来组织叙事,可以最大限度地还原原著,表达作者的意图和思想,例如《城南旧事》、《喜福会》等等。
而在影视剧中,缀合式团块结构需要保持一定的故事性,才能让观众了解到作品的叙事意图,因此,影视剧中的缀合式团块结构,在保证片段化的基础上,增强了叙事性。
悬疑类和玄幻类型的影视剧,会比较常采用这种结构进行叙事,作品中除了主角外,每个单元间的人事物都没有具体的因果关联,且没有具体的时间线,虽然对情节做了碎片化的处理,但每个片段最终表达的主题都是一致的,例如《心理罪》、《灵魂摆渡》、《法医秦明》、《无心法师》等等。
在青春网剧中,暂时还没有像其他题材的网剧一样,把故事按照单元进行分类叙事的,而青春网剧中采用缀合式团块结构,多是因为其原著风格偏向于散文,这种叙事结构可以更好地还原原著,强抒情性和诗意性。
青春网剧《我只喜欢你》改编自作者乔一的散文随笔《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原著的风格偏向于散文,作者把自己在情感生活中的一些趣事,碎片化地记录了下来。每一个章节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但是把所有的故事串联到一起,又可以清晰地看出作者的叙事意图:作者想要把自己美好的爱情、幸福的生活、乐观向上的精神分享给读者。
小说的整体叙事风格偏向于抒情化,没有刻意制造矛盾冲突,而是在平静地记录自己的生活,表达自己的观点。因此,小说在影视化改编的过程中,《我只喜欢你》也并没有把故事之间缺失的部分刻意连接起来,只是根据原著的内容,把一个个故事自然地串联成整体,记录了一个平凡的女生,和自己的同桌学霸,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结婚这个过程中的一些成长经历。
由于《我只喜欢你》采用缀合式团块结构进行碎片化的叙事,因此可以看到在剧中不止一个时间节点,而是分成了多个时间节点,主要包括了女主角赵乔一的高中时期、工作时期以及婚后生活,这也是小说中三个主要的时间节点。
在网剧的改编中,把高中时期和工作时期的叙事,按照时间的线性结构,碎片式地呈现给了观众,而婚后生活的部分,则放在了每一集的片头,以彩蛋的形式,呈现给观众,这种叙事手法,不仅清晰的表现出了作者的意图,也满足了观众对男女主角后续发展的好奇心。
因此,缀合式团块结构在青春网剧的应用中,不仅可以表达作者的思想情感,还能带给观众新鲜感,碎片化的叙事把重要的故事情节挑选呈现给观众,也增加了情节的紧凑性,更完美地衬托出了叙事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