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特邀作者杨丛鱼
连续剧《康熙王朝》中有这样一幕:明郑舰队(南明郑氏家族)袭扰东南沿海,盗走了东南五省的银车,康熙雷霆大怒,声称要将两江总督魏东亭碎尸万段。魏东亭连夜进京,禀报康熙自己已经亲自将全部银两押运抵京,而对方掠走的银车是空的。随后,魏东亭又向康熙呈上一件特殊礼物——明郑小朝廷的战船模型。大开眼界的康熙立即明白,大清应当借平台之机,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
其实,剧中的魏东亭是虚构的(其原型是历史上的曹寅曹棟亭),但是礼物却是真的。当时大清有两大心腹之患,其中一患,就是退守台湾的明郑政权,作为曾缔造收复台湾伟业的海洋力量,明政王朝的舰队曾是17世纪东亚海洋上的“霸主”,甚至经行东海的各国船只,都要购买他们的“令旗”,清王朝也对他们一度徒唤奈何。而支撑其实力的最大本钱,就是强大的海军力量;尤其是他们的战船,与屡战屡败的清军战船的战斗力大相径庭。
明郑水师为何这么强大呢?其雄厚实力的来源,还要向前追溯——自1624年起,荷兰就开始侵略中国台湾;到明末清初,中国水师的战舰已经不能适应战事的发展,作为海商力量的郑氏家族趁机崛起,并在与荷兰殖民者的一次次交手中,不断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最终收复台湾。由此,到康熙时期,台湾对大清已如芒刺在身、块石在喉。而随着郑氏集团在台湾重建南明小朝廷,他们的战船水平也逐渐升级,一种新型战舰脱颖而出——鸟船。
尤其是凭借台湾繁荣的物产与郑氏集团发达的贸易,这种巨型鸟船实现了规模生产。没错,电视剧《康熙王朝》中魏东亭献上的战船模型,便是鸟船的模型。
一.鸟船的介绍
鸟船最初是一种小型快船,与沙船、福船、广船并称为中国“四大古船”。鸟船因“行驶灵活,犹如飞鸟”得名。
嘉靖时期鸟船产初生,体型小,速度快,可容三五十人。万历年间,海商开始用鸟船载货进行贸易,这种先前的“小船”,也从此越造越大,还充分吸取了荷兰等国的造船技术。由于其速度快且抗风浪能力强,因此也后来居上,成了明朝水师里的“新宠”,明末东南沿海的海盗们,也常以“鸟船”作为“杀手锏”。特别是“从海盗变官军”的郑芝龙(郑成功的父亲),更是鸟船的“铁粉”。郑芝龙的旗舰就是鸟船,且“坚原如铁城”,装备二十四门重炮,战斗力十分强大。
发展到郑成功时代,“鸟船”的数量当然也大为增加。虽然郑成功收复台湾时,由于其舰队之前受损严重,主力战舰多是“大青头”那样的小船。但在台湾站住脚后,明郑政权的“鸟船”,也很快又成了规模。《康熙王朝》里,康熙皇帝对明郑舰队的侵扰头疼不已的景象,虽说情节虚构,却也是那段历史的真实写照。
头疼不是办法,真正的办法,还是得自己造。
二.平台战争崭露头角,画出抛物线的前半截
康熙二年,张学礼奉命出使琉球国,在福建制造了两艘鸟船,作为显示国威的封舟使用。这两艘鸟船“船长十八丈(约56米),阔二丈二尺(约6.8米),高二丈三尺(约7.2米),桅杆高十八丈”,与荷兰人的夹板船相比,“虽坚固不及,而宽、广过之”。不仅如此,这两艘鸟船配备有火炮二十四门,“上层甲板装备十六门中炮,下层夹板装备八门红夷炮”,在东亚国家里,算得上最精良的战舰了。
在建造两艘鸟船之后,康熙反复思考,决定全力攻台。姚启圣在担任福建巡抚期间,奏请朝廷重视水师事务。康熙派百万兵丁从江浙选兵百余人,从湖广调新式洋炮,大大加强了福建水师的实力。1678年康熙任命姚启圣为福建总督,命其总领全局、拟定海战方案。姚启圣向福建各县下令备造鸟船,据陈良弼《水师辑要》记载,鸟船的尺寸与商洋船(即和当时福建广东沿海常见的葡萄牙商船和尼德兰商船)相当。值得一提的是,每艘鸟船耗费五千两白银,船上还设有“双战棚”、“双重炮位”,装备精良,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康熙年间大清的强大国力。
1683年,清军海战名将施琅部队兵分三路,以56艘鸟船为主力,百余艘中型船只为策应,80艘船只为后援,向郑军驻防的澎湖列岛发起进攻,这个舰队规模,放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都可以说是空前。
这场大战,就是中国古代海战历史上著名的澎湖海战,清军通过此战,缴获明郑舰队190多艘船,其中还有两只大型鸟船。伤亡近两万人的明郑舰队,已经无力与清王朝抗衡,随后只好投降,最后一个“南明小朝廷”也就此覆灭。而比这更大的意义是,通过这一系列的战斗,清王朝终于在东南沿海,拥有了一支实力空前强大的舰队。 清朝的海洋力量,就这样持续上升,画出了抛物线的前半段,直到峰点。
可以说,“鸟船”给清王朝带来了噩梦,却也是一笔财富,强大“鸟船”带来的,更是清王朝面对这个航海时代,空前的历史机遇。
三.战舰缩水,抛物线到了后半截
但清王朝不会想到,大清“兵强船壮”的强大水师,会在一百多年后的鸦片战争中输得一败涂地,眼睁睁看着英国在东南沿海作威作福。
除了康熙晚期到乾隆早期的短暂开放以外,大多数时候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而曾经称霸东南沿海的鸟船,也就从此走上了不归的下坡路:曾经的鸟船,要么闲置,要么大船改小船。就连最体现国家面子的封舟都一再缩水,到了1800年,封王尚温、赵文楷、李鼎元为使臣,所雇商船长只有7丈(23.33米),宽2.2丈(7.33米),深1.3丈(4.33米),较1684年封王尚贞等使臣时所乘的长15丈(50米)、宽2.6丈(8.67米)的鸟船缩小了不是一点半点。
除却体型的缩水,清朝战船的战斗力也明显“水”了不少。1836年,美国传教士在广州创办的《中国丛报》中出现了一篇介绍当时清朝水师和海防状况的文章。美国记者说,中国战舰“像一堆木材”、“庞大而笨重”,“整个样子正如尼克博克所描绘的‘戈德夫罗号’那样,在风平浪静中显得迷离恍惚、庞大笨重,这便是清帝国‘第一等舰队’的外貌,“律劳卑事件中,停泊在澳门南湾炮台前的两艘中国战舰,各架有八门大小不等的炮,其中两门是旧式的铜制野战炮,足足占据了舱面全部宽度,如果开起炮来,即使战舰不沉没,炮也会反撞到舰舷侧面跌下海去”。由此可见,清朝后期的海军实力已大不如初,已经达到了令人堪忧的地步。
那么,为什么在短短的一百多年间,清朝的海洋力量会经历迅速的兴盛和迅速的衰落呢?其深层原因是短短的一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无法概括尽然的。除了清政府的闭关锁国和刚愎自用以外,官府内部管理的腐朽不化也难逃其咎。由于康熙年间大清的日益腐败,整个造船业乃至军事部门内耗严重。就拿造船业举例吧,造船,成了官员的提款机;一艘大型战舰的制造,对于各级官吏而言,每个环节都是有利可图的。船厂开出的造船费用比实际高几倍、而且一再拖延工期不说,就连维修费也是被“大人们”从上到下层层私吞,船厂报修十艘战船,顶多实修七八艘,这都成为了潜规则。如此管理之下,想必即使打开国门,清王朝的船只也不会越造越好。
本可以借助亚洲最强大的水师开疆扩土、发展贸易,谁料想大清的水师就这样昙花一现,在迅速地画出封建社会最后一个引人深思的抛物线之后,随着历史的发展永远地销声匿迹。由此看来,海洋力量的兴败只是清朝盛衰的一个缩影。
参考资料:白晨光《中国17世纪的风帆战列舰—明朝鸟船》、李元骏《清朝旧式战船、水师和海防》 、茅海建《鸦片战争再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