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团队张嵚
比起许多军事迷们津津乐道的,大唐军队三百年里各式“辉煌战功”来,下面这些过往注意不多的“战场细节”,却同样缩影了那一段骄傲的岁月。
首先值得一说的“细节”,就是唐朝军队的一件“常规武器”:长枪。
说起大唐的制式兵器,寒光闪闪的唐刀,至今在军事迷中间圈粉无数。但相比之下,低调的“大唐长枪”,也同样是大唐军队里的硬家伙。比如唐代画作《张议潮统军出行图》上,就有铁甲包裹的大唐长枪勇士。而以《唐六典》的记载,大唐军队的制式长枪,有“漆枪”“木枪”“白干枪”“朴头枪”四种,分别配备给步骑各兵种。《太白阴经》里更统计,一火编制(五十人)的唐军,要装备“枪五十根”,可谓“人手一杆枪”。
可见,“低调”的长枪,在大唐军队的“兵器榜”上,确实有沉甸甸的分量。
而在大唐王朝一系列辉煌的战史上,长枪虽然不及唐刀出风头,却也多次见证着大唐男儿的英雄本色。在唐朝军队的战术操典里,“长枪阵”是精锐部队的基本功课,更是危急时刻的“杀招”。
比如贞观二十年的唐朝平定薛延陀之战,在唐军骑兵陷入薛延陀汗国重兵合围,甚至薛延陀人“万矢具发”,唐军战马骑士伤亡惨重的危局下,唐军主帅李绩毅然下令,战马受伤的骑兵下马步战,以长枪结成战阵,迎着薛延陀人的箭雨“齐奋以冲之”。一口气“斩首三千余级”,杀得先前嚣张的薛延陀大军“其众溃散”。简单还原一下当时场景就明白,史料里简约的几笔记录,却是一场何等热血的绝地反击。
那一杆杆长枪证明,唐军,不止有领先世界的战术与装备,更有逆境绝境下,依然敢于“长枪见红”的硬骨头精神。
而比起这“长枪见红”的热血时刻来,唐朝军队的另一个硬核考核,则彰显了大唐的“高科技含量”——弩兵的考核。
在大唐军中,做个合格的弩兵有多难?以《新唐书》的记载,操纵大型“伏远弩”的弩兵,要做到在540米的射击距离上“四发而二中”。而操纵单兵“角弓弩”的弩兵,则要在360米的射击距离上“四发而三中”。且“及地者有赏”。射击精准的弩兵,就是盛唐军队十分欢迎的“高技术人才”。
为何考核标准如此高?因为弩的战术地位,在唐代已变得极重。唐朝是中国弩工艺大发展的时代,唐军装备的七种强弩,除了“擘张弩”和“角弓弩”是单兵弩外,其他的“木车弩”“大木车弩”“竹竿弩”“大竹竿弩”“伏远弩”都是重型强弩,虽说行动不便,发射时却常“声雷如吼”,且“所中城垒,无不摧陨”。以《通典》记载,万人规模的唐军,要装备两千七百张弩,且以“阵中张,阵外射”的轮射战术,对敌人展开打击。
要用好如此强横装备,“射的准”的弩手,当然就无比重要。
而且,唐代的火箭技术,也是大踏步前进。唐军往往在箭簇上悬挂“油葫芦”,然后以动力强大的硬弩发射。典型唐高宗年间的“中日白江口”大战。面对人数绝对优势的日本舰队,唐军战舰上的各式强弩火力全国,密集的火箭直扑白江口上的日本舰队。本想来“捞一票”的日军,顿时“烟焰涨天,海水尽赤”,四百多艘战舰被烧成了灰。侥幸没烧死的倭兵,也一个个乖乖跪在周留城外的泥淖里,算是被活活打服了。
以这强大的硬弩装备说,这场唐朝史料里着墨不多的大捷,确实一场大唐凭借高科技优势,对“老邻居”日本的“降维打击”。
除了硬弩长枪这类“硬核装备”,唐军里的一件“奇特装备”,也同样是多少次征战里的“制胜法宝”:渴乌。
古代军队征战,一个堪比瘟疫断粮的大敌,正是一个“渴”字。一旦陷入到“缺水”的境地,就算是铁打的军队,也是百分百扛不住。比如三国年间断送诸葛亮“克复中原”梦的“街亭之败”,明代时“赔上皇帝”的土木堡惨败,都是“缺水”引发的惨案。
所以,历代军队出征,对于“找水”“取水”,都是高度重视。唐朝军队更形成了完备的作战纪律。特别是由于唐军经常深入大漠塞北作战,所以对于漠北西域地区的“取水”,也有一整套经验——沙漠里找水,要依据“野马黄羊之踪”,甚至“地有蚁根处”,也一定“下有伏泉”。大唐军队选择扎营时,“左有草泽,右有流泉”也是基本要求。但万一水源太远呢?唐朝军队的一个“神器”,也能解决问题——渴乌。
渴乌,是唐代一种特殊的取水器具,它是用大竹筒连接成管道,用麻漆封裹好,一头翻山越岭放入“水中五尺”,另一头用干草放火,将热气传入筒中,这样汹涌的水流就“即应而上”,源源不断供给军队大营。唐军能够多次翻山越岭,甚至以远远超过汉魏南北朝时代的行军距离,一次次对突厥等强敌发动奇袭打击。这解决了“吃水难题”的“渴乌”,就是幕后英雄。
说过了上面几件唐朝军队里的“小物件”,最后说过“大家伙”:新疆焉耆县西南12公里的博格达沁古城。
博格达沁古城,是大唐焉耆都督府的治城,这是大唐在西域的第一座都督府,见证了大唐盛世时代拓疆西域的辉煌岁月。其四周的台基上,都有巨型土坯垒成的“弩台”,可装备重型硬弩。而在“博格达沁古城”的东西南三方向,更有七座周长1400米左右的小城,这是当时拱卫“博格达沁古城”的唐朝军营驻地。无论大城小城,其建筑质量都十分过硬,城防设计也相当科学。
在那大唐拓通西域,威名远播欧亚的辉煌时代里,佑护丝绸之路繁荣安宁的,正是如“博格达沁古城”这样,一系列的大小城市。他们如钉子一样扎在西域大地,把大唐疆土牢牢连在一起。多少戍边的将士们,也就这样离乡背井,守卫在这里,历经一场又一场恶战。
而这些经历时间考验的坚固城池,见证的不止是盛唐的荣光,更有中晚唐的铁血坚韧。在博格达沁古城里,就出土了中晚唐特殊的钱币“大唐建中钱”。这是中晚唐时期,西域唐军使用的货币,背后却是一场沉默的坚守。
安史之乱后,大唐在西域兵力空虚,可面对强敌压境救兵断绝,这些留守西域的唐军将士,却仍然在苦苦支撑。从755年到808年,一个个如“博格达古城”一样的军堡,硬扛着敌人一年年汹涌的进攻。哪怕悲情沦陷,也要让对手付出血的代价。直到唐宪宗元和三年(808),最后一支白发苍苍的西域唐军全军覆没。这场历时五十三年,近乎绝境的鏖战,才终告落幕。
王朝的兴衰起伏,或有规律。但大唐军人的顽强与坚守,却毫无疑问,是超越历史的珍贵记忆。
参考资料:太极白熊《诸器之王:枪矛》(《中国古代实战兵器图鉴》)、肇英《百步穿杨:弓弩》(《中国古代实战兵器图鉴》)、“中国军事史”编写组《中国历代军事工程》《中国历代军事装备》、王永生《大历元宝、建中通宝铸地考——兼论上元元年(760)后唐对西域的坚守》、龚纯《中国古代的军队给水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