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团队张嵚


经典古装剧《雍正王朝》里,精彩桥段奇多,“隆科多打麻将”的一幕,却曾叫多少观众连呼奇特。


当时剧中的隆科多,这位未来大清的“隆中堂”,正是人生的至暗时刻:身为名门子弟,也曾有过建功沙场的光辉岁月,却就因受不了边疆的苦私自回京,落得罢官免职。后来又因欠了国库一屁股烂账,连康熙帝“御赐”的宝刀,都被他当给当铺还账,穷困潦倒到糊口都难。后来干脆抹着眼泪,朝着自己权倾朝野的六叔佟国维(正史上是他爹)一通苦求,才算求来这“理藩院守监”的差事,也就是个牢头。


但别看只是个牢头,可毕竟手里有点小权,而这位隆科多“牢头”,也是给点阳光就抖威风。于是,就有了《雍正王朝》里奇特的“打麻将游戏”:隆科多在理藩院玩的,可不是普通的麻将,而是巨石制成的“巨型麻将”。身为“牢头”的隆科多品着茶,和狱卒们优哉游哉围一堆“打麻将”,每打出一张牌,衣衫褴褛的囚犯们就得吭哧吭哧“搬麻将”,一把麻将打完,就不知累趴多少人。


这短短一分多钟的“打麻将”剧情,用意到底何在?从剧情说,当然是为了展现隆科多阴险凶狠的性格,外带给接下来隆科多“烧四爷十三爷冷灶”做铺垫。可从历史角度说,这精心刻画的一幕,却更戳中了清王朝三个世纪里的一大顽疾:极度黑暗腐败的监狱管理。


对于历代中国封建王朝来说,监狱的管理,都是十分重要的一环。西汉时期就有“狱市为寄,慎勿扰也”的理念。换句话说,狱治清明,则王朝清明。


而放在大清的监狱管理上,首先必须要说句好话:清代的监狱体系,放在中国两千年封建时代里,堪称是最完备。全国大小监狱两千多座,体系十分严格。“监”与“狱”分开,区分关押各种类别的犯人。单一个“秋审”,就有一百八十五条条款,囚犯无论入狱还是放出,都要严格检查物品,定期还要理发与体检,每个监狱至少配备两名医生。细化到方方面面。


理论上说,如此严格的管理体系,完全能够杜绝一切“暗箱操作”。但问题是,在清王朝越演越烈的腐败面前,这“完美体系”,其实不堪一击。隆科多供职的“理藩院”,算是大清监狱体系里比较“文明”的一家,尚且有这“打巨型麻将”的虚构情节。真实的清代监狱,又是什么模样?


就是在这“隆科多玩巨型麻将”的背景年代,即清朝康熙年间时,文学家方苞因“文字狱”株连入狱,一番折腾后死里逃生,然后一字一泪写成《狱中杂记》,详细还原了清朝监狱里的黑暗状态:整个监狱里,除了狱卒们的居住房间外,其他房间连窗户都没有,空气混浊不流通。一间普通的刑部牢房,竟要塞进二百个犯人,每晚拉屎撒尿都在里面原地解决,睡觉时人挨人头并脚,环境可想而知。


这样的环境,平日里就无比难熬,遇到瘟疫更是灾难。以方苞的估算,每年春天闹瘟疫时,监狱里每天就会死十几个人,活着的人也很快就被传染。如此惨景,是不是方苞造谣?同是康熙年间,康熙皇帝就曾下诏怒骂刑部:“以致狱毙者甚多”。确实是“老毛病”。


以这个意义说,还能用力气帮隆科多“搬麻将”的犯人,都算里面的幸运儿。


至于滥用私刑,在方苞的笔下,那更是当时的常见事。只要有一个人入狱,狱官们那就像见了肥羊,不管有罪没罪,逮住就“必械手足,置老监”。把人严刑拷打到受不了,再一笔一笔地交钱。甚至要找保人担保,交“纳保金”。多少没钱的犯人,就这么被折磨致死,然后拉出去埋掉了事。


当然,只要有钱,哪怕板上钉钉被判了死罪,也都能捞回来。在方苞同牢房里,还有一对犯了死罪的哥俩,眼看到了开刀问斩的时候。可人家咬牙花一千两白银买通书吏,让书吏在判决文书上做了手脚,删掉这哥俩名字,换成了两个不相干的犯人。


那就不怕主审官发现猫腻?那书吏自信满满:“呵呵,发现猫腻就得重审,咱们固然没命,主审官也得丢官,谁肯找这麻烦。”果然,发现毛病的主审官,也只是脸吓白了一下,然后就将错就错,把那两个“顶包”的送法场杀了。


也同样是在康熙年间,直臣姚延启也曾愤怒揭发:当时江南等省的地方监狱,都有所谓的“木笼”刑具。狱官们只要想索贿,就把犯人关进“木笼”里,管保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于贿赂的名目,那也是多种多样。有“全包”,也就是把狱卒狱官全买通,也有“一头沉”,也就是只买通狱卒,还有“撞现钟”,就是临时有事,加钱买通狱卒。只要钱给到位,不但牢房里舒服一点,死刑也能“即先刺心”——给你个痛快。


当然,如果不给钱,那就不痛快了。平日里就被折磨得“呼号达旦”,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活活折磨致死的,更是不计其数。这滋味,就连《雍正王朝》里的隆科多,后来都体会了一把。


《雍正王朝》最后一集里,获罪下狱的隆科多,几天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狱中刺鼻的臭味,叫前来暗访的雍正帝,进来就捂鼻子。眼泪哗哗的隆科多,更揭开了狱中黑幕:他自己每晚都被狱卒用酷刑压身,顶多再过两三个晚上就会死掉,“而且无伤可验哪皇上”。残酷的一幕,也叫生命弥留之际的雍正帝,也跟着震惊一把:大清的监狱这么黑了?


其实,比起后来的嘉庆道光年间,“康乾盛世”时代的清朝监狱,还真不算太黑。鸦片战争前夜,清朝各地的监狱,更出现了许多新操作。比如“私馆”,也就是衙门衙差们私设的监狱。单一个广东省香山县,就有十多个“私馆”。关在这里的,大多数都不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相反更有许多无辜者,只因家里稍有点钱,就被衙差们盯上,然后罗织罪名抓进“私馆”来,各种酷刑招呼,掏了钱才罢休。“上司各官也不为怪”。


为什么有这操作?道光十五年掀了盖子的湖南邵阳县大案,就可戳中因由:当地除了监狱外,还有三座“卡房”(性质和“私馆”差不离)。每年“病死”在“卡房”里的犯人不计其数,敲诈勒索成常事。为何要这么做?该县在册衙差上千人,另外还有“白役”“散班”两千多人,就指着“卡房”吃饭。


这一年,距离清王朝被鸦片战争轰开国门,仅仅不到五年。而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相信也更可看清,清王朝此时令人痛心的积弊:狱政,这个看似不起眼,其实关乎王朝吏治的大事,早已变成清王朝的腐败顽疾,拖着举步维艰的晚清,坠入落后挨打的痛苦历史。


参考资料:张震《鸦片战争后的清朝监狱与狱制改良》、陈雷《清代狱政制度研究》、冯士钵,于伯铭《道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