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团队作家

  民国时期,中国有过三个才华横溢的和尚:李叔同老王以前写过,八指头陀留着下回再讲,今天咱们聊聊苏曼殊。

  这三位名僧之中,最为骨骼清奇、多才多艺的,毋庸置疑就是苏曼殊。

  然而,

  “才如江海命如丝”

  最命运多舛的也是苏曼殊。

  正因为如此,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几乎没有人像他一样,能够得到三教九流的同声称慕。

  他以僧人形象出没于寺院、文坛、政坛乃至妓院,一生交友无数,其中既有革命党人、军政大员,也有文人墨客。陈独秀曾说,苏曼殊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天才”。

  是的,苏曼殊是天才,但也是疯子,一个堪称传奇的矛盾体,有着一重又一重的身份。

  01

  才情卓绝的苏曼殊

  1884年年,苏曼殊在日本横滨出生,他父亲苏杰生是位广东茶商,有一妻三妾,而苏曼殊的母亲,日本人河合仙便是其中一房。

  1889年年,苏曼殊被父亲带回国,由于他是“东洋女人”所生,自小又体弱多病,在家里饱受歧视,甚至连自己的父亲对他也很少关注。

  10来岁时,苏曼殊就被寄养到姑母家。

  12岁那年,苏曼殊大病一场,被家人扔在柴房里,气息奄奄又无人过问,没想到的是,他奇迹般活了下来。

  正是这一经历,让年纪小小的他便看破了红尘,决意剃度出家。

  然而,出家之后没有多久,苏曼殊又因触犯寺规而被逐出山门。

  可以说,这正是他复杂而又矛盾的人生的写照,从此之后,他的人生便再也不受任何秩序所困。

  畸零孤苦的早年生活,铸就了一个奇绝孤零之人。

  苏曼殊自幼即是多才多艺的才子,他能诗文,善绘画,通英、日、梵文。

  他的画格调不凡,意境深邃,连柳亚子也夸赞为“千秋绝笔”。

  他的诗更是百转缠绵,有的弥漫着自伤身世的无奈,有的则洋溢着家国情怀。

  其中作者最欣赏的一首,当属赠陈独秀的七绝: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后来苏曼殊在日从事反清活动时,时常为故国河山破碎而感伤,于是写道:

  

春雨楼头尺八萧,何时归春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梅花第几桥?

  故国之思与飘零之感浑然交织,令人想起李商隐的那首《锦瑟》。

  想比起他的诗,小说更是苏曼殊最擅长的文体,可以说,正是他开创了中国现代浪漫主义小说的先河。

  他的文字总是带着一种感伤、悲情的情怀,主角也常常是矛盾的:

  比如他自传性质作品《断鸿零雁记》中的三郎,便有着独立不羁的个性,背离传统知识分子的观念和道德选择。

  《碎替记》、《非梦记》、《焚剑记》中的主人公们也与三郎一样,都不肯背叛自己的心灵。

  苏曼殊还是一位翻译家,他是将拜伦、雪莱诗翻译到中国的第一人,为当时文人学写白话诗提供了范本。

  苏曼殊还是位佛学渊博的僧人,著有《梵文典》等。

  他誉满国中,遍交名士,却依然认定自己只是一位孤独的漂泊者。

  如果说拜伦是苏曼殊的偶像,那么李叔同则是他的同道。

  两人有着极为相似的身世,以及难分高下的成就,连经历也异常相仿。

  然而,这两位才华横溢的绝世奇才,却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遁入空门,皈依青灯古佛。

  1907年,李叔同在上海读到《断鸿零雁记》后被深深打动。

  当他得知作者比自己还小4岁时,愈加佩服。

  苏曼殊出家之后,李叔同也心生此念。

  当苏曼殊死后第17天,李叔同也觉得“尘缘已尽”,便决定在杭州削发为僧。

  02

  情僧苏曼殊

  苏曼殊最为世人所知的,就是他的情僧之名,他的一生甚然如流星般短暂,却与数位女性有过情感纠葛。

  13岁时,苏曼殊曾在上海从西班牙人罗弼·庄湘博士习英文。

  庄湘的女儿雪鸿与苏年龄相仿,他也曾想过将女儿许配给他,但这桩涉外婚姻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1899年,苏在日本横滨求学之时,在养母河合仙氏老家,与河合仙的姨侄女菊子一见钟情。

  两人产生了爱意,开始书信往来。

  然而,这段恋情却遭到苏家的强烈反对。

  菊子父母盛怒之下,当众痛打了女儿。

  结果,当天夜里,女方竟跳海殉情。

  从此之后,苏曼殊万念俱灰,回广州后便出家去了蒲涧寺。

  为逃避爱情,他发愿要去佛祖的故乡印度一饮恒河之水。

  可经锡兰时,又因对华裔女子佩珊情不自禁,自感六根不净,愧对佛祖,结果半途而废,悄然回国。

  1909年,他在东京的一场小型音乐会上认识了弹筝女百助,两人一见如故。

  但此时的曼殊已了却尘缘,无以相投,只能挥泪写下情诗一首: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情僧之名从此流传。

  曾经有一段时间,河合仙极力撮合曼殊与其表姐静子成婚。

  然而曼殊此时已遁入空门,他决意挥剑斩情丝,便留给静子一封诀别信。

  不久之后,痴情的静子抑郁致疾,最终也离开了人世。

  深深的负罪感和无法排遣的忧伤,一齐压在苏曼殊的心上,他开始投身欢场,以此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某一次,他对情人花雪南说:

  “性欲,爱情之极也”——只有爱而不乱,庶能永守此情,虽远隔关山,其情不渝;一旦发生肉体关系,爱情终有消逝之日。所以“我不欲图肉体之快乐,而伤精神之爱也”。

  1913年12月中,苏曼殊甚至在重病之际,依然东京写信给国内的好友刘三,嘱托照管自己的那些红颜知己:

  “芳草天涯,行人似梦,寒梅花下,新月如烟。未识海上刘三,肯为我善护群花否耶?”

  于苏曼殊而言,情爱永远都不是目的,而只是贯穿于生命过程中的精神体验。

  色即是空,这是佛家名言。

  却被他发挥到极致:

  一次,苏曼殊在街头遇见一个美国女子,此女极胖,重约四百斤。

  苏曼殊问她:

  “想找对象么?恐怕很难找到一个与你体重相当的男人吧!”

  那女人回答道:

  “所以我想找一个瘦些的。”苏曼殊竟脱口而出:

  “我身子瘦,做你的对象怎么样?”

  弄得那女人哭笑不得,只得掉头而去。

  民国三大名僧中,八指头陀修得大明大德,弘一法师终成一代宗师,只有苏曼殊至死仍是酒肉烟花相随,也注定了他永远难得大道,只能是一个漂泊的行者。

  03

  革命僧苏曼殊

  也许很多人都想不到,看似风花雪月的情僧苏曼殊,还有着浓浓的爱国情怀。

  苏曼殊在大同学校时,清廷腐败已极,并终致八国联军在中国肆意妄为。

  后来当他远渡日本后,依然关注国内局势,爱国忧民之情也越发浓厚。

  毕业后,他到了东京的早稻田大学,期间经介绍加入了陈独秀、蒋百里等酝酿成立的爱国组织青年会。

  1903年春,苏曼殊转至成城军校。

  为了革命的需要,他学习陆军,与蔡锷为先后校友。

  在成城军校,他天天舞刀弄枪只为锻炼体魄。

  然而志士归国失路,勇士报效无门。

  苏曼殊热血未冷,他在孙中山与黄兴的麾下以笔为枪,成为名闻遐迩的“革命和尚”和“兵火头陀”。

  1907年旧历元旦,苏曼殊再赴日本。

  这一次,他与章太炎同住在东京《民报》社,在《民报》副刊“天讨”的美术版上发表了许多画作,讽刺当时腐朽的清政府。

  他还与鲁迅等人合办《新生》杂志,但未成功。

  当年8月,苏曼殊突然离开日本回到国内,他满心渴望着革命能够早日成功,但眼看一次次武装起义被镇压失败,一批批革命志士壮烈身死,又变得日渐消沉,最终回归空门。

  04

  糖僧苏曼殊

  苏曼殊一生是传奇,也一身是怪癖。他爱逛青楼喝花酒,也爱品味各种美食。

  苏曼殊到上海后,常常出入“江南春”、“海国春”、“一家春”等名餐馆叫局吃花酒。

  他常请客,但有时认识人不多,就请人再转邀友人。

  客至则开宴,宴毕即散,不与客人互通姓名,也不说客气话,令人称奇。

  某一次,朋友闲谈时告诉苏曼殊,上海新到一批外国五香牛肉,“闻香下马者不知凡几”,他立刻跑去抢购得三斤,还有摩尔登糖和吕宋烟,一并放在楼上美术编辑室,让他有空可去品尝。

  苏曼殊闻言,立刻丢下手里的字画,三步并作两步蹦去取来享用。

  还有一次,柳亚子送了20枚芋头饼供其享用,没想到他当晚就全部吃得干干净净,结果第二天肚子疼得起不来。

  苏曼殊明知多食伤身,仍对各类佳肴照单全收,宣称: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不吃白不吃。

  在日本留学时,苏曼殊特别喜欢喝冰水,一天要喝五六斤,害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别个还以为他死了。

  有同学大胆摸他鼻子,才晓得这家伙还没死。

  相比起其他美食,苏曼殊对甜食的贪恋更是堪称空前绝后。

  他很早就养成了吃糖果甜食的习惯,在苏州时,有卖酒的人看到他一下子吃了30包酥糖,以为他疯了。

  去东南亚游历时,他每天要吃五六十枚甜果,结果肠胃炎发作,差点客死他乡。

  最令他迷恋的,是一种外国糖果,叫摩尔登,据说是《茶花女》女主角的风尚,他崇拜茶花女,甚至爱屋及乌到一有稿费就拿去买三四瓶摩尔登享用。

  某一次,他非常想吃摩尔登,可又腰无半文,只好糖果店外来回转悠。

  突然间,他想起随身还有个宝贝,便从口中毫不犹豫取出假牙,血肉模糊地拿到当铺换钱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