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白富美”失去优渥的家境支持,她要面临的不仅有经济独立的压力,周围的人际社交、情感关系、婚姻都可能出现变故。


我们找到了三位经历相似的女性,有人的人生急转直下,有人学着靠自己撑起家庭:


破产后,父亲性情大变,我被迫辍学


小雨 24岁


我小时候生活在中部一个省会城市,2004年到2005年时,家里的餐饮业是当地的TOP1,每个月纯利润有六位数。2008年,因为亲戚做假账之类的纠纷,餐饮生意没有继续干了,我爸爸开始去做装修方面的生意,谈的都是几百万的项目。


我家情况比较特殊,妈妈生下我就离开了,从小爸爸和奶奶抚养我长大。小时候家里有钱,爸爸对我也很好,幼儿园的时候每件衣服都是大几百块的,过年的时候家里放烟花,一次能花五六万。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转学去私立学校,每年的学杂费比许多白领一年的工资都要高。小学每个星期买零食、水果都要花两百多块,爸爸还会给我几百块的零花钱,让我随便花。


2009年,家里全款买了40万的SUV汽车和80万的新房。以前家长会把孩子送去青少年宫上补习班,我爸就直接给我找一对一的老师,转学去私立学校之前,整个暑假我每天都在老师家上课。


变故发生在2012年,我读小学六年级时。我爸是一个很看重血脉的人,所以很多亲戚都在工厂里,因为他们的各种算计、做假账,最终生意黄了。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连我念书的学费都交不起了,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乞求父亲不要让我转学,最后他借钱付上了最后那学期的学费。


家里破产以后,爸爸的性格变得非常暴躁。他拉不下面子出去做基础的工作,一直在家里游手好闲,靠收以前的外债或借钱过日子。对我很好的爸爸还开始打我,吃饭挑食、房间没有收拾好、成绩不好,任何小事都能让他对我拳打脚踢,平均每周我都会挨打至少三次。


小学的时候成绩不好,他只会在旁边打趣说笑,初中的时候成绩差,他会打我、辱骂我,觉得我没救了。我记得他说过最狠的一句话是“想亲手把我埋了”,那几年我已经被打习惯了,但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心如死灰。


2012年以后,我家卖掉了从前的房子、车子,搬去了一个老小区的楼梯房。从前的家有130平,后来租的房子只有60平,要住下我、爸爸、奶奶、后妈四个人。巨大的经济落差让我产生了很深的自卑感。小学的时候我自傲、虚荣,觉得别人都是乡巴佬,比不上我;上初中以后,我每天都害怕在小区里遇到以前的同学,怕他们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变得内向自卑,成绩也一落千丈,初中的时候常常被同学欺负、被老师体罚。初二的班主任看我不顺眼,用力揪我耳朵、用高跟鞋猛踢我。班上的男同学会趁我不注意,把垃圾桶整个扣在我身上。那三年我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干净的,全都被同学乱画或者染上污渍,根本洗不干净。


初中那三年,我在家里被打,在学校也被打,只有放学走路那一段时间才能开心一点,可以听听自己喜欢的歌、想点自己的事情。


亲戚们对我的态度变化也非常大。以前我爸那边一大家子的开销都靠吸血他,所以亲戚们都叫我“三哥家的千金”;破产以后,我在他们口中就变成了“老三家的女儿”。去亲戚家,他们会像对待丫鬟一样使唤我,责怪我为什么不给他们端茶送水。


初中毕业后,出于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厌恶,我没有继续念书。这几年我打工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因为我需要很多时间和空间去疗伤。


刚进入社会那几年,我非常恨我爸,和他断绝了往来。前几天,我突然想起小学的生活,觉得落差特别大,一瞬间,我好像有点理解他。我要是他应该也很难接受现实,去重新打工,做普通人。偶尔我会想,要是哪天发现我抱错了,其实我是什么富豪的女儿就好了。


公司和房子都没了,但留下了眼界和人脉


莉莉 23岁


我爸妈以前是做记者的,后来自己出来创业,开了一家玩具公司。2007年左右,公司市值大约一亿,正在筹备上市,旺季每月营业额近千万,淡季也有大几百万。


我小学念的是深圳有名的私立附小,不仅需要学区房,每年还要交两万元的学费。小时候爸妈带我去逛山姆,我想买的任何东西,只要不是垃圾食品,都可以往购物车里放。妈妈常常从欧洲买小裙子给我,她自己有很多奢侈品包包、成衣,喜欢买真丝、香云纱、云锦之类的。爸爸妈妈的日常爱好是摄影和旅游,我在小学三年级时就已经被他们带着去过十几个国家玩了。


家里出问题是在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爸爸公司的核心技术泄露给员工,导致员工私自出去开了竞品公司,结果公司董事会却要把我妈妈踢出去。我爸和给他出馊主意的董事、我妈和她的闺蜜、离职出去创业的前员工、我爸家里想趁机捞一笔的亲戚……在许多方的斗争之下,公司被大卸八块了。


有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家里有工人在拆东西、搬家具,才知道家里的房子已经被我爸转了两手卖出去了,而我们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爸爸妈妈的离婚官司打了非常久,我不知道他们各自分到了多少财产,只知道我被判给了爸爸,妹妹被判给了妈妈。


爸爸的经济条件相对好一些,但他非常信任公司里的员工,给两个心腹一人全款买了一套房,结果自己没买房子。在育儿方面,他把所有事情都扔给保姆,我有时候衣服脏了也不知道怎么洗。初中的时候因为没人管,我成绩不好,不合群,被老师和同学欺负。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想把我劝退,爸爸妈妈都被叫到了学校,我妈看不下去了,把我接到了她那边生活。


家里破产以后,我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高中时期曾经自杀未遂,去医院确诊了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我会有很严重的不配得感,觉得爸爸妈妈的一系列遭遇都是因为树大招风,所以我很害怕成功和财富,只想做个普通人。


公司黄了以后,我爸沉迷于“东山再起”,变成了一个很偏执的人。他一开始炒股,发现行不通,又去做了一家开发磁吸移动充电装置的公司,刚开始还挺成功的,我高中的学费就是靠这个公司付的,但后来随着市场变化,也做不下去了。我上大学时,他为了不付学费直接人间蒸发。现在他只会一直不停地和我、妹妹还有妈妈念叨,自己一定会东山再起的,但说实话,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已经魔怔了。


尽管我家现在经济条件不太好,但过去多年留下的眼界和人脉仍然在。我学的是艺术史专业,因为家里之前开过玩具博物馆,所以高中毕业时就能通过人脉去一家美术馆实习,找实习和申请研究生可以靠妈妈的关系问到很多业内人士,算是一种“特权”吧。


眼界的另一方面体现在我妈妈非常愿意投资我和妹妹的教育,哪怕自己再辛苦,也要让我们努力拿到更高的学历。我高中是在一所很贵的国际学校念的,妹妹去了新加坡;现在我在准备博士的申请,妹妹也在考东京大学的法学系。


我见过很多比我家里有钱的家庭,因为重男轻女不让女孩子继续念书。我高中的室友理科成绩非常好,申请了美国一所大学的CS专业,但因为家里有个弟弟,拒绝给她交学费,所以在这方面真的非常感谢妈妈,这是多少财产都换不来的。


嫁了凤凰男,被骗得体无完肤


momo 41岁


我小时候的生活可以说是“顶级”配置,司机保姆齐全,甚至上的学校都是自己家的。1998年的时候,家里就能拿出来130万的保证金存银行送我出国留学。2000年高中毕业,妈妈送了我人生中第一个爱马仕birkin。


我从1998年开始就一直在国外留学、生活,也不工作,每天就是瞎玩,直到2022年夏天的时候,回国认识了我前夫,虽然家境不好,俗称“凤凰男”,但长得还不错,加上父母一直催婚,我觉得差不多就结婚了。


后来有了孩子,打算一家回美国生活,我先带着孩子过去,他暂时在国内处理一些事情,时间久了,丈夫还是脱不开身,我们又搬到了新加坡,方便他过来探望。结果疫情来了,双方见不到面。中间我处理一些退股金,有大几百万吧,我全部打到了他卡上。结婚的房子也是我全款还的贷款,他就住在那里。


没想到我在国外的时候,他在国内拿着我的钱装单身高富帅,住我的房,开我的车,搞出来一堆小三小四,做时间管理大师。我发现之后就开始离婚了,但因为没签婚前协议,婚内财产需要平分,不仅他花掉的退股金追不回来,还拿走了花我钱买的几只包、各种首饰手表。虽然出轨方需要赔偿,但他就是没钱,也拿他没办法。孩子出生之后,他也从来没养过,没出过一分钱。


这场折腾下来,我的积蓄几乎被骗空了,嫁给这样的人,也没脸再回家伸手要钱。


离婚之后,我在国内靠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因为是藤校毕业,之前也有投资经验,所以职场虽然辛苦但还算顺利。这么多年我一直靠自己挣工资养孩子,家里父母和弟弟都给钱,但我不会再要了,人总要学会独立的。


现在工作很忙,只有周末一天可以陪孩子,但我请得起家教,交得起国际学校的学费,也舍得给他买几件几千块的衣服。虽然给不了孩子我小时候的生活,我自己也再买不起birkin包,但我比那些离婚被扒掉一层皮的人还是幸运多了,至少开始了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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