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 不同口音不同国家的移民随处可见。作为第一代移民美国的我自己更愿意知道和了解其他移民的生活情况。Naum, Amir 和Vladimir就是我经常接触到的三个来美国多年的老移民。

01

Naum是我工作所在医院的一名接送医院员工和病人往返的班车司机。他来美国快30年了,在医院工作就超过了20年, 而我一开始在医院工作就认识了他,掐指算来认识他的时间也快20年了。

近20年里,见他的次数可以说超过了女儿。因为每天早晨我会坐班车到距医院总部一英里以外的实验大楼工作, 下午再坐车返回总部与先生汇合,然后一同回家。下午的班车不一定是坐他的, 但早晨的车一定是Naum 的, 因为全医院只有他是开早班车的,每天早上5点就上班。



医院很大, 分布在城中心方圆十几里,因而班车的需求量很大, 司机也就很多,但是像Naum 那样马不停蹄,一直不停地运转的司机真的不多。

Naum 对我说他也不傻, 他也知道如何偷懒, 但是那样做对不起他拿的工资, 对不起那些在等待乘车的人员。

也因为如此, 我特别敬重他, 我认为每一个付出劳动的人都值得尊重。Naum 的认真勤劳也赢得了所有乘客的尊重和认可, 每一次医院组织的乘客对司机的评分, Naum 总是最高分, 年年如此。



Naum是马其顿人, 说俄语, 是Naum让我知道马其顿居然有很多人说俄语,是Naum 让我知道此马其顿非历史上源远流长的马其顿王国, 而是一个成立于1992年, 毗邻希腊,很小很小的一个共和国。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 什么国家的人都可能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有一次我在等车, 旁边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大胡子男士向我问好, 又问我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当我说我从中国来的时候, 他激动得一把攥住我的手, 说他从罗马尼亚来的, 说中国罗马尼亚以前是非常友好的国家, 他喜欢中国人。

他一直说话, 一直拉着我的手一起上车, 下车前又问我要电话, 我说我会去你们的手术室找你, 然后当然没有然后。

Naum 英语不好, 他绝对不会像罗马尼亚人那样煽情, 他会每一次都非常真诚用中文对我说:谢谢。无论我上车还是下车都是谢谢, 我一直搞不明白是谁教了Naum 这一句中文,‘’你好‘’是全球人都会说的一句中文, Naum 不会, 但他会说谢谢。





Naum 工作非常认真, 他开的车叫express,和其他司机开的车作息时间不一样, 每天早晨5点就上班了, 理应下午3点下班, 但是因为他工作认真,从不偷懒, 老板经常让他多干几个小时, 当然这多余的小时是按加班费计算的。

Naum 热爱工作, 也热爱生活, 他爱太太, 爱女儿,爱女婿, 更爱孙子。他告诉我有一次晚上12点了, 孙子要喝奶, 结果家里没有了, 女儿女婿对孩子说天一亮就去买, 结果Naum 不愿意, 起床就跑到加油站购物中心买了奶回来。他说他忍受不了孙子的哭, 他还说几个孙子都爱他, 不敢问父母要的东西都问他要, 他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Naum 还爱女婿, 他说女婿的妈妈有一年病重, 女婿想回马其顿看母亲, 但财力不够, Naum 说不要着急, 我给你买机票。

Naum 告诉我他不光给女婿买了机票, 还给了现金让女婿带上, 女婿回来后把剩下的300块钱还给他, 他没有接受, 让女婿留下。后来女婿的母亲去世, Naum 又买了机票又给了钱, 让女婿回去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Naum 说女婿对他就像对待亲生父亲一般。

Naum 也爱太太, 有一天他碰到我非常高兴, 说终于等到我了, 他掏出手机, 让我看一个视频, 做线团面包的, 是一个中国女子录制的。Naum 的太太看了视频后想学着做, 可是又听不懂, Naum 找我翻译。

我本来打算直接翻译给他太太, 可是仔细看了仅一分多钟的视频, 感觉即便翻译成英文, 也很难跟着学着做, 省略的步骤太多。我就到YouTube上找, 可是又不知道线团面包英语怎么讲, 就打各种与毛线有关的单词试, 结果真的找到了, 叫wool roll bread,  跟线没有一毛钱关系,跟毛倒是联系得紧。



把找到的视频送给Naum 后, 他高兴极了, 说只要太太高兴, 他就高兴, 然后对太太一顿猛夸,说他太太一学就会, 做什么像什么。

Naum 是一等一的好丈夫, 好父亲, 好爷爷。

爱家爱工作的Naum 62岁时准时退休了。我说为什么这么早退休, 他说他退休只是为了领取社安费, 他还会继续工作, 因为老板不让他走。我说62岁领取社安费会损失很多, 他说损失也比没有的好, 他说他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退休以后的Naum 变成part time 工作, 一年里半年在医院开车, 半年回马其顿生活, 滋润惬意的生活让本来就壮实的Naum  更加壮实。

疫情期间, 医院司机骤少, 我也开始自己开车上班, 没有再坐医院的班车, 结果有一天无意中在医院看到Naum,  敦厚的身材更显敦厚, 只是脸上的笑容任是口罩也遮不住。

Naum 说医院给他打电话,出飞机票让他回来, 他回来后给所有的车安装了隔档, 以保护司机的安全。疫情结束后他一个人又一辆车接一辆车的拆卸所有隔档, 他说维修专车等事情都是他做, 所以老板对他格外信任和重用。

Naum 今年70岁了, 依旧美国,马其顿两边跑, 他说夏季孙子们放暑假, 他带孙子们回马其顿度假, 一张机票$1200,三个孙子$3600。他说他掏得心甘情愿, 心满意足。

Naum 是美国再平凡不过的人, 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人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感受到温暖和亲情。

我喜欢Naum 的处世态度, 要做就做最好, 无论做工作, 还是做父亲, 做爷爷, 做丈夫, 都认真敬业,都努力做到最好, 尽管平凡, 但平凡之处尽显不平凡。

02

司机班里和我来往最多, 除了Naum 就是Amir了。

Amir, 斯洛文尼亚人, 说俄语, 英语比Naum 强很多, 也比Naum 年轻许多,但来美国的时间却和Naum 差不多。



Amir 个子不高,敦实,人很厚道, 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他话不多, 但和他交流绝不会尴尬, 他非常会接话, 但绝不抢话, 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就是舒服和放松。

Amir 曾经跟我说他刚来美国时, 很难找到工作, 但那时美国福利待遇特别好, 找不到工作也不会有生活困难。他说当时有一个规定, 只要你说你找工作了, 但没有找到工作, 政府就依然给救济金。他说每两周他就在街上转, 随便看到一个店名或者什么公司的名字就填在救济金表格上, 表示他找工作了, 人家没有要他,然后继续领取救济金。

他开着车, 指着一条马路的两边说这条街道的商铺名字他几乎都用过。

当然这样做是没有办法安定下来的, Amir 还是想找一个正经工作,他和Naum一样, 做过许多工作, 机缘巧合后来都在这家医院找到了工作, 从此就没有再换过工作。

Amir 性情善良, 和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所有乘坐他的车的医生,护士, 行政人员都喜欢和他聊天,因而他的消息来源甚广, 没有他不知道的。有一次下班刚好碰到 Naum 的车, 车上还有一个年轻女子,Naum 和我说过谢谢就开车向前, 一会儿左拐, 一会儿右拐, 离医院中心越来越远, 我坐在车上也不敢过问, 那个女子则心无旁骛的玩着手机, 我明白这是要先送那个女子去某一个地方, 然后再送我回医院中心。

车子最后停在一个很荒凉, 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白色大楼跟前, 那女子扭着曲线并不显著的身材下了车,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这样的人真是少见。

我问Naum 为什么送这个女子到这里, 这里不属于医院啊。Naum 的英语不好, 解释了半天我也没有听懂, 大概意思是这里是医院的一个停车站, 新添的, 所以他必须送, 如果有人来这里的话。

第二天恰巧碰到Amir,  我讲了昨天Naum 载我到一个非常大的building的事情, Amir 哈哈一笑, 面带神秘笑容的讲起了故事。说是疫情前, 市政府出资建了一个大的building, 准备城市开发, 哪里知道刚建好就碰到了疫情, 眼看着大楼就要荒废, 索性减价贱卖。



Amir 说医院得知这一消息后, 立即和另外两家医院一同买下了这个大楼。Amir笑着问我你知道什么价格买的吗?我认真思考后说怎么也得200万吧?Amir说一万元。

我惊得嘴巴都合不到一起, 那个大楼应该比白宫还大吧, 三家医院三万块钱就买下了?

Amir 说现在医院已经开始把一些部门往这个大楼里搬, 慢慢的他们会越来越多的往那个大楼的方向跑的。

后来我问过许多人, 他们都不知道医院一万块钱买大楼的事情, Amir 知道的永远比一般人知道得多。

Amir 是除了Naum以外, 第二个像陀螺一样一直开着车转圈圈的人, 从不抱怨, 也从不偷懒, 因而也深得老板喜欢, 如果有挣超时费的时候, 老板总是挑选Amir, 所以Amir 的薪水比一般员工高许多。

Amir 没有结婚, 他休假旅游时总是说和他表弟一起的。我曾经打算给他介绍对象的, 他都婉言谢绝了, 我也不敢多问。

最近突然告诉我他和女朋友刚从佛罗里达休假回来。我大吃一惊说你女朋友?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Amir 说来往有一年多了。我说我必须看照片, Amir 就把车停在路边, 掏出手机让我看照片。

没想到啊, Amir 居然找了一个美国女朋友, 金发, 微胖, 年龄和Amir 相仿, 看上去温和柔美, 知性,有教养。

我说真漂亮, 是在医院工作的吗?

Amir 说不是医院的, 是中学老师, 在一个距我们城市开车40多分钟的一个中学教书。

Amir 性格沉稳, 没有足够把握的事情一般都不会讲, 估计和女老师的关系十分稳定才告诉大家的。

Amir 还有一个90岁的老父亲,一直住在斯洛文尼亚, 他说他多次提出给老人办移民到美国与他生活在一起, 老人说不习惯, 至今老人依旧独自生活,Amir 说老人耳不聋, 眼有些花,但依旧自己开车买食物。

年迈的老人是Amir 心中放不下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每年休假5周回去伺候老爹。我说你只留了一周假给女朋友, 她会不高兴吧?Amir 说不会的, 她说照顾老人是每一个子女都应该做的。

Amir 说因为她是教师,没有那么多的假期, 否则的话会跟他一起回去的。

Amir 何其有幸, 找到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伴侣。

祝福Amir 。

03

第三个司机叫Vladimir, 太难发音, 我叫他维他命, 马其顿人, 和Naum 是同乡, 也是Naum 介绍他来医院工作的。



严格来说维他命和Naum,  Amir 太不相同, 尽管都说俄语,尽管来自相同或相近的国家,尽管文化背景相似,  但维他命显得润滑许多, 他喜欢说话, 当然他是最年轻的, 也是英语最好的。他很张扬, 也极自信, 认为自己很帅很有魅力。

维他命告诉我他是移民抽奖抽中来的美国, 大概10年前, 他携妻子和一双儿女来到美国, 哪知没两年妻子有了外遇, 和他离了婚, 而他买的房子还在贷款还款期间, 他说前妻得了房子和一双儿女, 他还贷款。那时每次坐他的车,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有xx个月贷款就还完了。后来我每次上车抢在他之前问还有多少个月贷款能还完?



维他命于是会喋喋不休的带着脏字的骂前妻,嫌前妻问他要钱。我说你没有听到过吗?在美国男人是不敢轻易离婚的, 离婚后如果前妻没有工作, 男人要负担孩子的生活费一直到18岁的。

维他命说他没有钱, 他不给前妻钱, 因为他已经把房子给了她们。

不知道前妻和他怎么谈的离婚条约, 反正维他命什么都不管, 离婚以后就开始在医院里找年轻女子, 他先后让我看过3,4个中国女子的照片, 以及坐在车上, 他指给我看走在医院路上的哪个中国女子他喜欢。

四年前, 维他命告诉我他在网上和一个比他小差不多20岁的菲律宾女子相识了, 很快, 没过几个月他就去了菲律宾和女子相见了, 然后就开始给菲律宾女子办来美国的相关事宜。

结果就赶上了疫情, 疫情期间, 一拖再拖,一直没有把菲律宾女子接来美国。那几年维他命每天都是骂骂咧咧, 没有好心情, 说他在马其顿是法院公职人员, 来美国什么都不是等等。

那一段时间我最烦坐他的车, 烦他的唠叨, 烦他的自命不凡, 他在工作中也不顺心, 终于找到一家分部医院去做安保工作, 他告诉我保安工资比司机高了两倍, 离他家还近。我恭喜他有了新工作, 还给他做了点心和买了苹果给他, 他曾告诉我自来美国他就没有买过苹果, 只吃过我给他的苹果, 所以我特意买了一大堆苹果给他。

薪水不高的维他命因为折腾是攒不住钱的, 去了两趟菲律宾以及给菲律宾女友办手续,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去年他母亲去世他都因为没有钱买机票而没有回去参加葬礼。

结果收了同事的礼钱的维他命离开医院总部以后一个星期又回来啦, 他说没想到那个医院保安要送尸体去太平间的, 他害怕, 他没有勇气面对尸体, 哪怕是在棺椁里。

因为医院总是缺少司机, 所以维他命回来得也就轻而易举, 但有些司机就对我私下说维他命走了又回来, 拿了人家的钱也不返还,实在不应该。

维他命和来自同一个国家的Naum 相差太远,Naum爱事业,  爱家庭, 爱太太, 爱孩子, 爱孙子, 维他命好像更爱自己, 去年他的女儿高中都没有毕业, 更不要说上大学了, 我听了以后非常生气, 我说作为父亲你有责任的, 他说我凭什么有责任, 又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

我说撇下责任不谈, 你也应该为孩子的未来着想, 现在想办法让孩子至少拿一个高中文凭, 网上查看一下, 应该有这类学校的。

维他命说他会去查看的, 后来我也就没有再过问, 他的心思都在年轻的菲律宾女子身上了。

今年元月份, 历经三四年折腾的菲律宾妻子终于抵达美国, 维他命现在显得很知足,他让我看照片, 小20岁的妻子当然年轻,身材有料,我祝福他生活幸福, 他很高兴,告诉我上周末去了韩国店H mart, 买了一块钱一磅的鱼, 还买了一块钱一磅的橘子, 我说真好, 默默的从背包里掏出一只苹果给他, 他说谢谢 , H mart 的苹果太贵, 没有买。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 不同口音,不同文化, 不同国家的移民随处可见, 移民人的生活也是五彩斑斓, 只要适应了, 哪里都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