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 新华社 资料图

曾是全球绿色、低碳先锋的欧盟正在转向。

当地时间2024年2月19日,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宣布竞选第二任期,关于未来路线,冯德莱恩也传达了某种转向——“竞争力”取代“气候转型”,成为其施政路线的关键词。

而在3年前,中国科学院院士丁仲礼就曾对媒体表示,要警惕欧美国家在减排问题上“放空炮”。

“与五年前相比,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在演讲中,冯德莱恩如是解释。

在业内看来,冯德莱恩今天所强调的“竞争力”,主要指的是欧洲工业的竞争力。虽然“欧洲制造”的竞争力,也可以措辞为对工业友好的气候政策,但在竞争力和气候转型两者之中,谁主谁辅,有很大的区别。今天的轻“气候”和重“竞争力”,既是一种选举策略,也是对过去五年的经验教训的总结。

然而,不少业内人士也表示,冯德莱恩要领导欧洲实现绿色工业化转型,面临着预算有限、补贴资金难以筹集的重要问题。不仅如此,以现有的欧盟体系,或较难落实高效的工业政策。

彼一时此一时,从“绿色目标”到“产业目标”有伏笔

2019年12月1日,时年61岁的冯德莱恩正式就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其将应对气候变化作为任内最优先事项。当年12月11日,欧盟委员会即发布《欧洲绿色协议》,设定了到2050年使欧洲成为第一个气候中性大陆的目标。

根据冯德莱恩在欧洲议会全会发表的演讲,《欧洲绿色协议》不仅涉及减排,还是一个新的增长战略,将为全欧洲创造新的商业机会和市场。《欧洲绿色协议》的核心是实现经济发展和地球生态相协调。为此,欧洲投资银行将在未来7年内为绿色协议投资1000亿欧元,帮助落后地区和产业迎头赶上。

2020年,冯德莱恩再次发布咨文,为确保2050年实现“碳中和”,欧委会决定将2030年温室气体阶段性减排目标比例从此前的40%提升至55%。2021年7月起生效的《欧洲气候法》将这一承诺写入具有约束力的立法。

“在对抗气候变化上,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浪费的时间”,“如果有一个我们可以领先世界的领域,那么这个领域就是保护气候。”,“欧盟将在气候议题做出表率,我们必须为了这颗星球而有所抱负,同时也要成为领跑者。”冯德莱恩曾如此表示。

然而对于这一雄心勃勃的政治宣言,不少业内人士也表示出了冷静。2021年,中国科学院院士丁仲礼就对媒体表示,要警惕欧美国家在减排问题上“放空炮”。

果然,仅仅四年不到,冯德莱恩的施政思路就有了变化。

2023年3月,欧委会发布《净零工业法》和《关键原材料法》草案,两部草案都将欧洲本土制造能力作为核心,增强清洁技术工业的欧洲制造能力和原材料供应链韧性。

2023年9月,冯德莱恩在年度讲话中,称《欧洲绿色协议》进入以产业政策为重心的新时期。也就是在此次讲话中,冯德莱恩宣布了对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进口启动反补贴调查。

据路透社等分析,冯德莱恩的转向,以在自己身上塑造出欧洲企业的“捍卫者”形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目前欧洲政治及商业风向的迎合。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冯德莱恩宣布参选的第二天,包括巴斯夫在内的欧洲一些大型化工公司领导人与近20个行业组织负责人,在巴斯夫比利时安特卫普工厂举行的欧洲工业峰会上发表“欧洲工业协议安特卫普宣言”。

“欧洲工业协议安特卫普宣言”表达了对来自美国的《通货膨胀削减法案》的巨额补贴、中国的产能过剩和涌向欧洲的中国进口的深深担忧。为此,宣言提出了10项改善欧洲工业的具体行动,呼吁把工业留在欧洲。

欧洲化学工业理事会(Cefic)主席兼巴斯夫董事会主席薄睦乐在会上表示,欧洲基础工业正在努力应对各种历史性挑战,包括需求下降、欧洲大陆的投资停滞、产量大幅下降、工厂生存受到威胁等。“我们希望推动公司转型。为此,我们迫切需要采取果断行动,为在欧洲建立更强有力的商业环境创造条件。”薄睦乐呼吁道。

当天,英力士董事长兼创始人吉姆·拉特克利夫也致信冯德莱恩,警告说欧洲正在“梦游般地将其工业、就业、投资转移到海外。”

“欧洲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化工行业。然而,欧洲已经20年没有大规模建设了,用更清洁的技术更新欧洲30—50年历史的化工基地是‘不可能的’”。拉特克利夫表示,如果欧盟不解决高能源成本、碳税和缺乏可再生能源的问题,这个曾经全球最大的化工行业将“所剩无几”。

欧洲实现工业绿色转型有何困难?资金是一大掣肘

正如气候转型相当艰难一样,在业内看来,从制度层面到资金层面,欧洲实现工业绿色转型都并不容易。

在制度层面,以欧盟2023年新生效的《新电池法》为例,该法案意欲通过“电池护照”、“碳足迹”的申明以及对电池原材料回收等相关要求,将一部分中国电池产品排出在外,从而为欧洲本土的电池制造建起保护性城墙。

然而,据中国汽车动力电池产业创新联盟理事长董扬分析,该法案实施难度很大。与以往的排放、安全法规不同,该法案的要求涉及动力电池全产业链和全生命周期。

“连欧洲的世界级汽车大企业都感到心中无数。”在欧洲车企中调研后的董扬透露,“以往的汽车法规是以汽车产业为主制定的,我们对于产品应用什么技术、测试验证需要什么设备、成本可能增加多少,都是非常清楚的。”因此,该法案的真正实施,还需要大量的摸索过程。

在资金层面,2023年1月,冯德莱恩宣布了欧盟“绿色协议工业计划”(A Green Deal industrial plan),其中,为了避免单一市场的分裂,支持整个联盟的清洁技术转型,欧盟准备设立主权基金。

然而,据F T中文网介绍,2023年6月, “欧洲主权基金”建议已经变成了妥协版的“欧洲战略技术平台”,而且并没有多少新的资金,而是利用已存基金,外加从成员国处新追加100亿欧元,并且将政策扶持的重心缩减到科技、清洁技术和生物技术。

冯德莱恩坦承,预算有限。

F T中文网指出,欧洲主权基金的胎死腹中也从侧面反应了欧洲希望模仿美国,出台欧洲版《通货膨胀削减法案》的艰难。没有统一的基金也可能意味着,在成员国当中,财力更雄厚的更能补贴自己的企业,以及补贴竞赛。而经济更强的成员国不仅没有意愿共同举债,对统一的产业政策的意愿可能也不足,相比较起被其他国家拖后腿,还不足自己跑快一点。

以电池产业为例,今年1月,欧盟委员会批准德国一项总额为9.02亿欧元的国家援助计划,支持瑞典Northvolt公司在德国建立电动车电池厂。

欧盟委员会当天在公报中表示,如果不批准德国政府对Northvolt公司电池厂的补贴,Northvolt公司将在美国建厂,通过美国《通货膨胀削减法案》获特别支持。

Northvolt告诉欧盟官员,美国的补贴力度在每个电池工厂的生命周期内可能价值超过80亿欧元,最大的补贴是运营费用,35美元/kWh。一般来说,生产普通电池的成本约为80-100美元/kWh。

不过,德国政府的这一补贴行为,却有“拆东墙补西墙”之嫌——虽然能慷慨提供补贴电池工厂的资金,却不得不放弃对电动汽车的补贴。去年12月,德国经济部表示,宣布提前终止电动汽车的补贴计划,由是,“由于资金不足而别无选择”。该补贴原计划实施到2024年年底,但从12月18日开始,德国政府将不再接受新的补贴申请。

也是基于以上诸多原因,F T中文网分析表示,欧盟即使从绿色转型转向产业政策,“即使调整航线,也并不会自动意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