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大芳一家人只有在春节前后才能回安徽老家待几天。今年,大芳的春节有些特殊,因为家有喜事。
腊月二十六中午11点多,婚礼上,父母讲话的环节到了,大芳作为喜婆婆向婚礼舞台走去,她边跟宾客挥着手,边欢快地笑着。“感谢亲戚朋友们的帮助,大家吃好喝好。”简单说了几句话,大芳下来了。
下来之后,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大芳却哭成了个泪人儿,眼泪肆意地流着,她顾不上擦拭,只认真地看着舞台的方向,此时,大芳的儿子小汉正在讲话。
旁边的亲戚开大芳的玩笑,“人家娶儿媳妇的都是开开心心的,哭的一般都是嫁女儿的,你这当婆婆的怎么还哭了。”
别人不知道,但老余家的人都知道大芳的眼泪从何而起。
一、婚礼:县城过年的重要项目
大芳是老余家的大女儿,今年55岁,她的儿子小汉,今年31岁,婚礼定在了腊月二十六。这是小汉调整了两次婚礼的时间才定下来的。过去几年,举办婚礼并不容易。
大芳一家常年在外忙碌。早年间,小汉认识了一位师傅,跟着他学习做淘宝,后来自己琢磨出了门道,便带着母亲一起离开了打工的厂子,用十几万的启动资金开了一家窗帘工厂。现在,厂子养活了一家三口,还招了三四个工人,大芳是裁剪的主力,小汉主要负责接单和布料采购。新娘就是小汉当时面试招进来的客服,老余家的人都打趣说,小汉当初肯定是在用挑媳妇儿的眼光挑选员工。
在这个安徽北部的县城太和,每年农历新年前后都是举办婚礼的高峰期,因为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在外的游子,有些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一趟,春节是一年中一个家族最大限度聚齐的时候。
如果新年指向团圆,那么老余家的新年,今年又新增了一道韵味——拧成一股绳。
二、又哭又笑的婚礼
婚礼前一日,腊月二十五,老余家在外的人基本都返回了。这天下午,大家聚在小汉的新房里,给他布置房间。
一进来,大家都不用等安排,直接看见活儿就动起来。
大芳的三妹妹,看见客厅、卧室的地方都是碎屑,拿起扫帚就扫。四妹妹找到装气球的袋子,弟媳带了个电动的充气球的工具,两个人自然地合作起来。气球一个个被充好气后,外甥女们踩在凳子上把气球一个个粘好,还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四妹看到胶带不够用了,站起身就往门口的小卖部去了。
老余家一共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大芳是老大,但这次整个婚礼的操办,大芳不像是“老大”。
妹妹们总说,大姐常年在外,干活儿很辛苦。有事儿她们就都揽到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做起来。
这一天客厅的大门基本上没锁过,不一会儿,大芳的弟弟上来找车钥匙,侄子进来搬东西,妹夫过来送东西,老余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全家共同奔赴一个目标——圆满的婚礼。
腊月二十六凌晨4点多,老余一家人的闹钟基本上都响起来了。习俗上,婚礼要在中午圆满完成,所以算上接亲、婚礼仪式等一系列流程,时间非常紧凑,东家四五点钟就要起床忙碌。
早上5点30分,三妹开着车去接两个亲戚家的女儿。习俗上,男方接亲的队伍里要跟着两位未婚的女孩儿,想了一圈儿,老余家发现近亲上没有合适的人选,三妹承担了这项找人的任务。
早上6点,6辆接亲的车子整装待发,白酒、猪肉、鸡、鱼等的随礼已经装好。车队后面还跟着一个礼乐队,这个任务是弟媳的。临行前,弟媳再度上前跟车队确认路线、时间,还给他们都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让他们有问题随时联系。开头车的是大芳的侄子,负责鞭炮、香烟的是大芳的弟弟,弟弟还承担着招待好女方送亲队伍的重要任务。
10点多,接上新娘,接亲队伍向酒店出发了,老余家的女士们也要出发了。平时在缝纫机前,一坐坐十几个小时,大芳没有时间捯饬自己,当天,作为喜婆婆,大芳格外美丽。爱美的二妹给大姐化妆、盘头发,三妹把自己的耳环、发卡给大姐戴上,姐妹们吵吵闹闹着像回到小时候,一时还差点误了去酒店的时间。
当天,老余家的人依旧分工明确,有礼炮组、气氛组,有登记来宾的,有上台致辞的,看管红包的,还有分发伴手礼的。
婚礼上,大芳的妆都哭花了,老余家的每个人都明白这眼泪的分量。作为单亲妈妈,大芳不容易,早年将儿子暂时留给母亲,只身一人到外地打工,浙江、江苏,换了好几个地方。还好,大芳手巧、心细,成为裁剪、缝纫的一把好手。后来大芳顶着巨大的经济压力把儿子接在了身边。这些年,凭借着辛苦劳动,大芳帮着儿子开起了窗帘厂,还买了车子和房子。如今看着儿子娶了媳妇,大芳心里有块石头落下了,儿子成家了。
几个妹妹看到大芳哭了也都哭了。小辈们还拍手叫好烘托现场气氛,转眼看到老余家的女士们个个眼泛泪光。舅妈对着外甥女说,“等你以后做了父母就知道了。”
三、老余家的新年传统
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多,老余家已经坐满了人。这是老余家的传统,晚上各家吃好年夜饭之后,四个闺女带着家人到老余家集合,一桌打麻将,一桌打扑克,春晚作为背景音,零点的时候,大家会集合在院子里放烟花。
老余家实际上已经没有老余了,老余走得早,全家五个孩子全靠母亲文芝一个人拉扯大,所以女儿们大年三十都愿意回来陪在母亲身边。老余家还有一个传统是必须会打麻将,因为这是母亲最喜欢的娱乐项目,春节前后的每一天下午,大家轮流陪着母亲打麻将。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老余家的“麻将队伍”也越来越壮大了,这不,小汉正在教媳妇打麻将呢。
一场婚礼把老余家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映照得更加浓烈。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饭桌上,大芳的二妹借着酒劲儿,讲了一个小辈们不曾听过的故事。她说,那一年她结婚,原本说好的小叔一家帮忙来送亲,但是婚礼当天不见踪影,去家里寻找,大门紧闭,直到婚礼结束,也没有见到人。当时父亲老余刚去世没多久,母亲当即决定不再与老余家的任何亲戚来往。
“他们当时就是看我们穷,小孩又多,怕我们给他们添负担。但是你看,我们多争气,我们照样把日子过得很好。”二妹说着,骄傲地举起了酒杯。“就是!”“就是的!”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
正月初六一过,老余家在外的人又将陆续离开,每一年,他们都在盼着这七天。下一年也有“喜盼头”,“麻将队伍”又会扩充了,老余家又要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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