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节还有两周的时候,小爱在居住的小区内捡到了一只猫。


那是一只短毛猫,市面价格在2000元以上。听邻居说,它已经在小区里流浪了一段时间,不仅饿瘦了,还被其它流浪猫打伤。小爱很惊讶:“怎么连品种猫也开始被抛弃了?”


因为合租不便养猫,她开始在网上为猫寻找合适的领养人。


出乎意料的是,她原以为品种猫会比较容易找到领养人,但即使有不少朋友帮她转发信息,前来咨询的人仍寥寥无几。而且,社交软件的大数据开始向她推荐无偿领养的相关帖子,其中有不少发帖人,也是购买品种猫后想要弃养。


事实上,春节前往往是弃养宠物的高峰期。打工人要返乡,留在工作城市的宠物就成了问题。每到年关,网上就不乏“过年宠物带不走怎么办”的帖子,有的人低价出售、无偿送养,有的人则干脆抛弃了之。


有人发帖表示自己捡到一只品种猫。(图/小红书截图)


很大程度上,这也是藏在近年火爆的宠物经济下,另一个无比讽刺的现实——那个愿意为你花钱的人,未必舍得付出同等的爱与责任。


你看,小区的楼上楼下就已经为宠物划出了鲜明的阶级分野,一旦目光从楼下的流浪猫身上挪开,铲屎官们的爱宠浓度又会浓厚到溢出,一切给“主子”买最好的,过年都要为宠物置办年货,就连放假这件事也发展出了生意。从几十元一天的上门喂养到高达千元一天的“宠物寄养乐园”,再到公共交通的托运服务,无一不是为了让宠物得到照顾。


一边是愿意为毛孩子花高价买单的铲屎官们,一边是在城市越来越多的被弃养宠物,就连只属于人类的过年,宠物之间也存在“世界的参差”。


一、养宠物,烧钱无止境


不同的过年方式,显示着宠物的命运无常。


一些宠物的春节充满了仪式感。一年前,宠物新年服饰首次入选天猫十大增速最快的“新”年货。京东《2023宠物年货消费趋势报告》显示,宠物新年装饰同比增长115%,宠物年夜饭销量同比增长64%。


主打可爱风的宠物春联。(图/小红书截图)


铲屎官们能买到的“毛孩年夜饭”,有150多元的生骨肉,也有20元一盒的“宠物水饺”。但这类食物似乎更多是为了人类拍照的需求。一名猫狗双全的女士说:“之前,我家狗生日订过一次蛋糕,还不如罐头吃着香,后来就对这种花里胡哨的宠物食品无感了。”


更不用说,一些人花100块给自己理发会肉疼,但愿意花同样甚至更高的价格给毛孩子洗个澡、做做护理。春节,宠物也要穿上“新年战袍”,花几百上千元做美容、拍写真。


在过年这个喜庆的节点,一群宠物享受着人类的宠爱,而另一群宠物则要面对生命的难关,这其中甚至包括身价上万的品种猫狗。


养一只宠物总共要花多少钱?很多人似乎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他们只知道买品种猫狗大概要花几千元,但不知道买回家之后,宠物的吃喝玩乐同样开支不菲。


《2023~2024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显示,2023年,单只宠物犬年均消费2875元,单只宠物猫年均消费1870元。这当然算不上巨额消费,但养宠物的花销是持续性的。遑论宠物一旦生病,治疗费用小病上千元,大病上万元,花的钱已经足够再买一只品种宠物。


那么,一旦宠物被以商品的属性衡量价值,是否要为宠物负责到底,便成为了对钱包和良心的双重考验。


被丢弃的品种猫,无家可归。(图/小红书截图)


广州的Miki说:“我每晚在小区喂流浪猫,这几年每到过年之前,就会看到小区出现新的品种猫在流浪。”她分析:“有些人就是觉得猫仅仅是商品,不想持续在这上面花钱。”


无论主人曾经在宠物身上投入了多少金钱,当他们不想再继续投入的时候,就可能抛弃宠物。对他们而言,已经投入的金钱是“沉没成本”,把宠物悄悄扔到大街上,才是“及时止损”。


二、带不走,就丢掉?


最近,有人发帖吐槽:“已经刷到好多人说过年带不了猫回家了,还配个伤感的音乐表示要弃养。”


究其原因,如果想找到一种真正能让宠物安心过年的方式,对于返乡的打工人来说费钱又费心,而总有人在这些现实考验面前选择一弃了之。


带毛孩子回家过年当然很好,但公共交通对宠物的包容度并不算高,即使存在宠物托运服务,各种托运出意外的新闻还是难免令人担忧。


比起托运,带宠物坐车更让宠主放心一些。近日,广州公交集团推出了三条宠物猫专线,允许乘客带猫上车,不过仅能抵达三水、中山、东莞南城。有条件的年轻人还会选择开车或搭顺风车,但带宠物远距离迁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考验宠物是否能忍得住吃喝拉撒,也要当心它们是否会晕车、应激。


因此,每到假期,宠物寄养服务都异常火爆。记者咨询了一家宠物医院,对方表示,过年期间寄养费用上涨50%,而一天70元左右的服务,也不过是为宠物提供一个仅可翻身的笼子。


心疼宠物的铲屎官们,会为毛孩子寻找更加“人性化”的寄养机构。据企查查,过去3年内,有超过2000家提供宠物寄养服务的企业(含工作室)成立。一些宠物店提供的服务,虽然地方不大,但能及时照看宠物的健康状态,还能每天把宠物放出来活动活动。


宠物酒店、宠物寄养乐园则是更加奢华的选择。一家位于广州花都的宠物寄养酒店账号显示,约1平米的标准单间价格是128元/天,而能容纳4只猫的大房间则需要248元/天,包月2500~3500元不等。200多个房间的春节寄养服务,早在1月20日便已经全部订满。


然而,社交平台上不乏宠物店主反馈,有些人把宠物送到了寄养处便不闻不问,到期后既不来接走宠物,也不为寄养续费。


说到底,围绕宠物的商业,主要服务于人类的方便,当人类觉得不方便的时候,春节也就成了弃养宠物的高峰期。


三、弃养的理由只有一个


一个公认的事实是,被遗弃的家养猫,是流浪猫最大的来源。当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用购买的方式以获得颜色、品种、样貌都符合心水的宠物,那么在可预见的未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宠物,被当做用完即弃的商品丢掉,哪怕是价值不菲的品种猫。


正因此,对于想要养宠物的人,很多人都呼吁“领养代替购买”。


一只被抛弃的加菲美短混血猫,如今已经找到了新家。(图/@无忧肥猫)


北京流浪猫救助机构“幸运土猫”创始人分享过一组数据:他们的领养中心每年帮助两三百只流浪猫找到家,2021年,品种猫在其中占比3%,2022年,品种猫比例提升至11%。“进入领养中心的品种猫,数量明显增加了。”


品种猫既然能够成为网红,就终有一天会过气。布偶猫最火的时候价格上万,但如今几百元就能买到一只品相没那么好的。2023年,有布偶猫也进入了“幸运土猫”领养中心。近日,还有网友捡到这两年很火的金渐层猫。


当一条生命被标注了价格,它也很容易被人当作消费品来对待。一个人买品种宠物的时候可以满心欢喜,到了不喜欢的时候,也可能毫无负担地弃之如敝屣。


在广州,Miki和阿蛇做流浪猫救助志愿者已经超过4年,坚持“TNR为主,领养为辅”的策略。TNR即对流浪猫进行捕捉、绝育、放归,以减少流浪猫繁殖对自然环境的影响。2022年初,她们成立了“无忧肥猫宅”,用于收容绝育后需要休养的流浪猫。


不是所有流浪的田园猫都适合家养,只有那些亲人的猫咪,“无忧肥猫宅”才会在放归之前为它们尽力寻找领养人。


一些流浪猫甚至比家养猫还要亲人。(图/@无忧肥猫)


但品种猫天生被选育成了温驯的性格,它们从小没有流浪经历,野外生存能力很弱。有的猫连什么能吃也不知道,饥不择食之下甚至会啃枯树叶和塑料袋。


无论当初身价多高,被抛弃后,品种猫与田园猫也并无多大差别。一个残忍的事实是,人们领养宠物也会看颜值,而网红品种过气之后,不仅颜值未必能让大部分人都喜欢,反而因为过分娇弱、照料麻烦而受到冷落。


Miki表示:“总体来说,品种猫比田园猫好找领养,田园猫里面纯色猫也相对好找,最难找到领养人的就是狸花猫和三花猫。”


但这个规律也不是绝对的,“无忧肥猫宅”中,有加菲猫待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领养人。由于加菲猫面容特殊,泪管天生受到压迫,容易流泪形成泪痕,一些前来咨询的人,一听说需要每天护理,就被劝退了。


Miki指出,很多人偏爱领养小奶猫,但成年猫的性格更稳定。(图/@无忧肥猫)


为流浪猫TNR的费用主要由Miki和阿蛇自己承担,但“为爱发电”也难免被另一些人当成是理所当然。猫咪被领养出去之后,她们最怕听到对方要退养的消息。


“我不能养了,先跟你说一声。”“我女朋友怕猫,你们这边可以退吗?”“有小孩之后就没时间管这些(猫)了吧。”“我看到我家楼下有人喂猫,我能把猫送过去吗?”退养的理由五花八门,但其实核心只有一个:“我不想养了。”


往往在这些时刻,她们担心猫被直接扔掉,仍然会把猫接回来,为它找下一个合适的领养人。为了减少退养、弃养的发生,“无忧肥猫宅”只能通过前期问卷调查、访谈等方式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能为一条小生命负责。Miki说:“如果没有为宠物负责一辈子的决心,请不要养宠。”


同一只猫被救助前后的样子,截然不同。(图/@无忧肥猫)


这个春节,阿蛇为猫宅的毛孩子们准备了春联、冻干和猫条零食。猫宅同样提供寄养服务,“我们会偏向于从猫宅领养出去的猫回来寄养,特别是领养人离开两周以上的情况。如果低于两周,我们都会劝上门喂养。因为对猫咪来说,留在熟悉的环境中是最好的。”


给宠物过年的方式有很多,钱花得多与少,并不能度量出人类的爱与责任有几分。但对一条生命负责,这本来应该是人类选择与动物共存时,必须学会的第一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阿瑞,编辑:D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