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岁的张芸是一家北京影视公司的老板，最近两年业务增长放缓，她想寻找更多出路。
一位朋友建议她多结识点“创业前辈”，让他们给出出主意。于是花了3万块后，她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这个三十多人的微信群，是一个叫“私董会”的社交圈魔盒，张芸原本期待的打开经营思路没有到来，反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精英企业家才能进的“私董会”是啥？
三年前，张芸在通州租下几间办公室，成立了影视公司，靠自己在媒体机构积累的客户资源，第一年做的风生水起。但因为专注于做外包，加上网络视频领域竞争激烈，公司的业务量开始下滑。她谋划通过扩展人脉，结识掌握更多资源的企业主，推销自己的产品。
既能结识人脉又能拓宽事业，创业者们都对“私董会”三个字充满期待，毕竟很多人坚定地认为，信息差和认知差是他们创业路上的拦路虎。
去年3月，张芸通过朋友介绍，进入了一个能跟“高端企业家”结识，每月都有线下活动，可以疏通“制造业圈子企业人脉”的微信群。虽然张芸跟制造业没交集，但她觉得这个圈子“有钱”。
前段时间商业网红程前“人设崩塌”、陷入争议，他所开办的价格58000元一年的私董会也因此被大众所关注。张芸加入的微信群，类似最近在社交网络上开始被人们注意到的“私董会”。
张芸进群第二周，她就参加了一次线下活动。这次活动在一位声称是业内“头部企业家”的别墅内举行，在新中式装修风的衬托下，20人规模的小范围圆桌会充满了乡镇企业家拉家常的诡异氛围。
活动的主持人要求参会人员不能带手机，张芸心想这可能是为了创造沉浸式体验，但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感觉自己进了类似‘戒酒瘾互助协会’的组织，参会人都只是在吐槽资金链出问题，想找融资不知渠道在哪里；很多人乱聊一气，基本没有聊出解决办法，而那些‘头部企业家’，总是在谈格局、谈战略定力、谈大方向等等，大家都在各说各话。”
在结识人脉上，私董会的帮助也是杯水车薪。表面上看，参加私董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小微企业创业者，花上几万块就能认识众多高净值优质客户，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
但张芸认为私董会里不同领域企业家的经历和建议，参考价值十分有限，一对一咨询后，一位40多岁的制造业公司老总提的建议让她大翻白眼：把公司员工裁掉一半。
“几万块买了句废话，真的太不划算。”
参加线下活动的女性只有两位，除了自己，还有个身穿香奈儿外套的优雅中年女性，跟这位女士聊天后，才发现她只是跟替忙事业的老公来“听课”的企业家太太。
创业者的“吐槽大会”
其实私董会和曾经在企业中高层之间流行的MBA、EMBA、商学院，玩法上很类似。只是学历门槛更低、所需费用也没有那么高昂。比起学到企业管理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花钱就能进入某个圈子，这才是私董会流行的核心。
有参加过私董会的学员提到，比起MBA，私董会成员之间的联结更紧密，更愿意敞开心扉，也就更能帮助大家化解企业决策过程中的孤独感和压力，这也是私董会让张芸有“戒酒互助会”感觉的原因之一。
不过，只要是人群聚集的私密场合，就会有走偏的状况。
张芸特意提到一次聚会，在场的某位男性创业者在休息时询问她是否单身，话语之间透露出对女性创业者的同情：“女人做事业不容易啊”。因为活动期间不能用手机，无法加微信，她并没有和这位男性有过多交流，这件事让她内心有点五味杂陈。
但最早的私董会并不像今天这样质量良莠不齐。在非常专业的机构那里，它凝聚着的是组织者和创立者的专业精神和美好愿望。
1957年，美国割草机公司总裁罗伯特·诺斯（Robert Nourse）在美国创办了第一个总裁圆桌小组（Peers Advisory Group），这就是私董会的雏形。当时的私董会，主要是为了让一些没有直接竞争关系的企业总裁组成小组，定期举办会议，以他山之石来及时发现问题。
在北美，私董会已经成为了一项专业服务，分为有专业主持人和没有专业主持人两种模式。代表机构分别是伟事达（Vistage）和青年总裁协会（YPO）。据邓白氏（D&B）调查数据显示，拥有私董会的企业成长速度是其他企业的2.5倍。
2010年，私董会模式进入中国，但比起在北美迅速发展为面向企业家的专项服务，私董会在国内的发展一直不温不火，甚至隐隐成为了知识博主们变现割韭菜的利器。
许多主打知识付费的博主都开始借鉴这种经营模式，将用户转化到私域，为创业中的企业家提供私董会。在程前的等贤研习社之前，知识博主海参哥收费8万一年的私董会一度有上千人加入，为他带来超过8000万的收入。
一些参加过海参哥私董会的人说，选择付费最大的原因就是希望自己的账号获得流量、让实体店铺（如餐饮行业）实现转型。跟国外私董会提供的各种私密会议、讨论不同，其主打的是一对一为付费会员诊断账号。
在北美，大部分私董会都有在某个商业领域深耕数十年、有丰富经验和人脉的巨鳄坐镇，为成员们提供指导。但国内组织私董会的知识博主仅仅有五六年运营IP的经验，付费成员并不指望学到什么商场经验，更着眼于短期的涨粉、变现。
年收入过千万，才摸到私董会的门槛？
很多国内私董会成员招募标准里，“年收入过千万”都是硬性标准，让不少人调侃是一项“不坑穷人”的消费。
不过我们发现这条“年入千万”的标准并非不可动摇。
有些参与者提到自己收入不足千万，但通过面试或是私下达成协议的方式，同样成功加入了某位知识博主的私董会。所以是否拥有真正的高净值人群，可能也需要打上个问号，到最后有可能发现全场最有钱的其实就是自己。
张芸参加的私董会活动门槛更是简单到离谱：只需要一张营业执照复印件和足额缴纳入会费。
前几年知识付费博主在抖音、B站等平台崛起时，曾引发过一波打假潮。
但现实是，无论有多少打假视频，类似“教人创业”的课程和私董会始终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为其买单。
观察一些导师的视频便能发现，制造数据和流量焦虑是他们招收学员、成功变现的关键。“人和人最大的差异就是格局”“只要你刻意练习，普通人都可以通过短视频红利逆袭”“上完我的课，你的收入至少翻十倍”。
说到底，只要紧紧抓住创业者在大时代之下的焦虑，他们就有了摇钱树。创业者们有没有通过私董会一夜暴富无从考证，但知识博主们早已靠组织私董会赚得盆满钵满。
张芸已经把私董会群折叠了，唯一让她不想退群的原因，是在群里结识到了同病相怜的创业者。
她也免不了有一种“来都来了”的怅然若失感：“虽然参加了一两次活动，但这个群也是我几万块买进来的，还有点舍不得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LLEMEN睿士 （ID：ellemen_china），撰文：Echo，Jonas，编辑：Sebast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