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写《锦衣卫送温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想起明朝的大臣顾秉谦。
魏忠贤掌权后，言官纷纷弹劾之，但顾秉谦却带头率先谗附，并极尽谄媚，用《明史》的话说，就是“庸尘无耻”，“曲奉忠贤，若奴役然”。
野史说，顾秉谦曾带着自己的儿子跪拜魏忠贤，说他本来想自己认魏忠贤当爹的，但又怕魏忠贤不喜欢自己这个满头白发的儿子，于是就让自己的儿子当了魏忠贤的孙子。
也就是说，顾秉谦变相地认魏忠贤当了爹。
这个故事《明史》里没有，估计是人们看不惯顾秉谦的为人，编出来腌臜他的。但故事之所以这样编，也恰恰说明，在人们心中，随便认别人当爹，是无耻的行径。
但其实，随便认别人当妈，也好不到哪里去。
早知道董明珠很吃吹捧自己那一套，但没想到这种吹捧会发展到这一步。
我原本以为，在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王自如式“离她近、看她开会、听她讲什么，就很幸福”的阿谀奉承，已经挖空心思，登峰造极，却没想到，格力年会上这几位，直接认妈，更直接更简洁。
大道至简，之前有人说王自如掌握核心科技，话还是说太早了。
这是现实版的《年会不能停》，“我妈就是董明珠”这段快板，简直就是为了这种晚会量身定制的，喜庆、欢快、正能量。
只是言辞里的陈旧和腐臭，跟华美的舞台、绚丽的灯光形成的强烈对比，让人有种精神分裂的错觉。
看看这糟糕的台词吧：
打起竹板哈哈笑
看今个，格力的盛典多热闹
兴高采烈台前站
为格力电器来点赞
咱今天，比比谁对格力了解多
你们几个谁先说？
我先来
我跟格力关系铁
咱格力
今年的销冠是我表姐
你们跟我没法比
我大哥
在格力门店当经理
你们这都太年轻
我爸爸
是咱格力老员工
我虽然
没有家人在格力
可我家空调都用格力
嗨谁家不是呢
我家冰箱都是格力
我家洗衣机也用格力
那我家风扇用格力
行啦 论关系
我比你们都特殊
我妈就是董明珠
啊？
哎，我妈最喜欢董明珠
咱们董总人缘特别好
杰出女性是代表
雷厉风行工作忙
带领着格力电器创辉煌
五年来格力转型大步跨
科技型企业多元化
营业总额过万亿
产业覆盖家用消费品和工业装备两大领域
人民至上 健康至上
咱格力把美好生活来保障
其实，光从字面看，这也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文本。
在格力的年会上，通过“比比谁对格力了解多”，来歌颂公司，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这角度选的真是百折千回、思路清奇。
他们似乎是觉得自卖自夸有点难为情，所以想象出外人如何夸赞格力。
很难理解，一个人，或者一个公司，是有多大的病，才会想象别人是如何夸赞自己的。
而更难以理解的是，他们想象别人夸赞自己的方式，不是夸格力的质量高服务号，而竟然是“论关系”。
这简直是病入膏肓了。
表姐是销冠，大哥当经理，爸爸是格力老员工，我仿佛看到一群光着膀子、喝得烂醉的中年男人，扯着嗓子高喊着“哥上头有人”，甚至马上就要一个电话打过去，炫耀自己有多牛逼。
这是没出息的怂货，最爱玩的戏码，似乎和上位者建立了联系，自己就突然变得和他们一样牛逼了。说白了，这种攀关系的实质，不过是对权力的跪舔。
直到唱出那句“我妈就是董明珠”，这种跪舔达到了顶峰。虽然立马改口“我妈最喜欢董明珠”，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跪舔的姿势已然做了出来。何况，有多少真心话，都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去的呢。
你很难想象，一个现代的大企业，在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更看重的，歌颂的，宣扬的，竟然是攀关系。
虽然我国本来就是人情社会，可问题在于，客观事实和价值取向是两回事，身处泥淖是客观事实，可也并不妨碍人们仰望天空。【一个人说了算】可能是客观事实，但即使如此，他往往也要经常喊几句民主的口号呢。
何况，这种攀关系的戏码，还是以对董事长的谀词来呈现的。从夸格力，到夸董明珠，转变得无声无息，如此丝滑，在不知不觉间，再一次把董明珠和格力做了捆绑。
这就是董明珠这几年的操作模式，她极力把自己和格力合二为一，董明珠就是格力，格力就是董明珠，董明珠是格力的人格化身，格力是董明珠的个人王国。
是个人，都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当皇帝，可能是我们这个民族一种古老的英雄梦想。即使不能列土封疆，在自己的乌托邦过过皇帝瘾，也差强人意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格力只是一家公司，但权力结构中那种溜须拍马、肉麻吹捧，是一样不少。用这个角度去看格力和董明珠，很多事情都会豁然开朗。
比如，董明珠亲自设计的3万元“玫瑰空调”，比如董明珠说一定要开发出一款不要电的空调，比如董明珠说青菜放格力冰箱20天后更新鲜，比如这次年会里竟然唱出“人民至上、健康至上”这种本不属于企业的大词……
当在一方小天地称王称霸，身边都是赞美，都是吹捧，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说什么蠢话都有人执行。在这种情况下，人的自我膨胀是必然的。
写到这里，想起马未都讲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回他们一起参加笔会，第一天中饭时，刘震云对王朔说：“王老师，您的小说写得非常不错。”
王朔谦虚：“不行不行，写得不好。”
第二天，刘震云照夸：“王老师，确实我觉得你小说写得好。”
王朔还是继续谦虚，连连推让。
第三天，刘震云继续夸。
这回，王朔终于扛不住，接茬说：“我是觉得我小说写得不错......”
结果刘震云大笑，对旁边的马未都说：
“一般人最多就扛三天。”
王朔只被奉承了三天，尚且如此，被人经年累月、变着花样吹捧的董明珠，沉浸其中，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知道这种吹捧文化，何年何月能绝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