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第七区乌迪诺街 12 号,这座近2,000 平方米的城市花园曾经荒废许久,在雨果的笔下,它“像森林一样浓密,像城市一样拥挤,像巢穴一样震颤,像大教堂一样黑暗,像花束一样芬芳,像坟墓一样孤独”。



2020年,附近的居民目睹了惊悚的一幕,司法警察来了,抬出了一具遗体,他们感到好奇又害怕——大宅里竟有木乃伊存在?



消息扰乱了荣军院附近这个平静的上流社会社区,荣军院是巴黎最古老、最美丽的地方之一,是前“圣日耳曼郊区”曾是神职人员和贵族的定居地。

2020年2月到访这所房子的警察在市中心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座乡间别墅,安静、潮湿,长满了高高的草丛。地板在倒塌,屋顶也在倒塌,啮齿动物在那里快乐地繁殖。



在《悲惨世界》中,冉阿让在这里过完了最后的人生,呼吸着忧郁、沉思、孤独和自由。

在警方接到报案之前,乌迪诺街 12 号刚刚喜迎新主,Wendel集团前总裁、金融家Jean-Bernard Lafonta的代表以3500万欧元购得乌迪诺街12号,自此,这位富豪不仅拥有了这里的浪漫历史,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鬼魂。



轰轰烈烈的旧屋改造由此展开,一位负责在工程开始前保护场地的技术人员拿到了钥匙,进而发现了地窖深处的一具遗体。

一次奢侈的购买,让一个穷人的灾难性命运重见天日:



死者身上残留着衣服、蓝色帆布裤和夹克,没有鞋子。干燥的皮肤就像羊皮纸一样,仍然包裹着木乃伊的骨架,厚厚的墙壁保护着木乃伊骨架没有散开。

周围有一堆木板和杂物,还有几个旧酒瓶。一道光线透过通风口的栅栏,穿透了这个已成为坟墓的地窖的黑暗。

除了时间的流逝,没有太多线索留下。

尸检确定,尸体颅骨底部有骨折,毫无疑问是用刀造成的,一场谋杀将他永远留在了遗忘之宅,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罪行又由谁所犯?



警方在这名已经死亡多年的男子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一个男人,脸色黝黑,留着小胡子,表情坚强。

上面写着让·皮埃尔·雷诺(Jean-Pierre Renault):“1952年9月20日出生于巴黎20区”。



还有1989 年革命二百周年活动徽章、一本“交通手册”。

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判定他的身份——当时的无家可归者必须提供“交通手册”这个文件,所以让·皮埃尔·雷诺是一位流浪汉。

似乎没有太多幸福的存在。如果是雨果,他大概会写下:贫穷、孤立、悲惨。



看来,让·皮埃尔·雷诺缺乏一切,尤其是运气,特别是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漂泊无定。

他去世那天在乌迪诺街做什么?他和谁在一起,在这深深的地窖里发生了什么?

就在警方觉得没有头绪的时候,竟然又意外发现了他的社会关系。

在他少的可怜的贴身物品中,有一个男人和三个孩子的泛黄照片,以及一张明信片表明他曾经被人惦念过。



明信片上有“米里亚姆”的签名,并盖有 2 法郎的绿色邮票:

“我希望亲爱的爸爸您一切都好,我和桑德琳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我们去捡了一些贻贝,它们很好吃。给您大大的吻。”

就这样,警察找到了死者女儿米里亚姆,她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听到父亲的消息了,可是警方带来的消息点燃又旋即掐灭了她的希望:

“2020 年的一天,有人来看我们,他们告诉我们他死了,他被杀了……然后就没有了。我们不得不聘请律师,得知调查已经结束,警方还没有找到杀害我父亲的人就放弃了。我们不能接受这一点,难道因为父亲有问题并且无家可归,正义就不站在他这边吗……”

因此,米里亚姆和她妹妹 Me Damien Legrand 的律师将在未来几天内提出申诉,并成立民事当事人。刑事律师希望对让·皮埃尔·雷诺的谋杀案展开新的调查。

警方研究发现,让·皮埃尔·雷诺出生在巴黎,从未离开过巴黎,靠着打零工和微薄的收入生活。

他从 8 岁起就进入 ASE(儿童福利院),让·皮埃尔·雷诺的兄弟向调查人员证实了他童年过得非常艰难,孩子们对父母亲都没有印象。

可是,家庭的温暖曾经靠近过不幸的让·皮埃尔,他和第一任妻子于1977 年3月26日结婚,生下了两个孩子,让·皮埃尔做过各种零工,他有时是服务员,有时是管理员,甚至是杜伊勒里宫游乐设施上的雇员。

大儿子坦言,他对父亲的记忆几乎没有。

20 世纪 80 年代,他当了屠夫,与一位新伴侣建立了关系,这次结合生下了三个女儿(米里亚姆、桑德琳和埃斯特尔)。

但像他的父亲一样,酗酒和暴力使他无法保住工作,1982 年,他失业了,导致他和妻子在地铁里乞讨。

1982年10月,这一家人暂时没有住房。两个孩子米里亚姆和 Sandrine 走了父亲的老路,被政府安置在 ASE,然后被送到奥恩的寄宿家庭。

尽管让·皮埃尔被驱逐并与伴侣分居,但除了死亡,生活的艰辛并不能把他和两个女儿之间的联系断开。

而另一边,乌迪诺街 12 号的老宅也经历着自己的命运变化,这座占地1,500多平方米的建筑,拥有1000平方米的花园,它在 20 世纪 70 年代末成为巴黎资产阶级的热门去处。



法国网球公开赛的网球运动员甚至来到这里的红土球场上打球;皮埃尔·贝尔热 (Pierre Bergé) 和伊夫·圣劳伦(Yves Saint-Laurent) 就住在隔壁。

可惜乌迪诺街 12 号的黄金时代于1986 年结束,因为屋主德隆巴雷斯夫人要跟随丈夫前往叙利亚大马士革。她关闭了房子,告别了花园,一度设想将整个房子改造成一家酒店,但面对当地居民的反对,她放弃了。

隆巴雷斯夫人决定卖掉这栋大宅,但由于海湾战争和地产危机,隆巴雷斯家族委托的两家公司负债累累,无法偿还向摩根大通借出的贷款,因此位于乌迪诺街 12 号的住宅被置于司法抵押之下。

到了1990 年,大楼和房子都空了,网球场也被毁了,接下来是三十年的遗弃生涯,杂草正在占领花园,建筑物最终被围起来。



在雨果著名小说《悲惨世界》的第四部分中,作者最后将冉阿让和珂赛特安置在乌迪诺街 12 号(在《悲惨世界》中名为普吕梅街),这里也是让·皮埃尔·雷诺最后的家。

穷困潦倒的让·皮埃尔终于和这座死亡大宅命运线相交,这里的石头阴影和地板曾经给了他短暂的庇护和温暖,直到一把尖刀结束了他颠沛流离的危险流浪生活。

米里亚姆和桑德琳的养母告诉警方,她记得让·皮埃尔是个“非常善良、非常令人愉快和慈爱的父亲”。

“雷诺先生每两周就会来看望米里亚姆和桑德琳,”她回忆道。他乘火车前往巴黎,到达苏登车站,我会在晚上接他并把他带回来。”

木乃伊身上的遗物证实了这一点,在乌迪诺街 12 号的地窖里,警方发现了一张开往波尔多(他的第三个女儿和她母亲住在那里)的火车票,以及 SNCF 巴黎——阿根廷线路的时刻表,这些都已因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皱巴巴和破损。



米里亚姆回忆道:“对我们来说,他仍然是我们的父亲,他每周都来……我们还是孩子,我们不知道他的生活有多困难,因为当他来看我们时,他看起来很好,他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下周见……”

ASE 的一份报告证实,让·皮埃尔·雷诺最后一次探望女儿们可以追溯到 1990 年 1 月 24 日,他最后一次给米里亚姆和桑德琳打电话是在 1990 年 3 月 6 日,在那之后不久,让·皮埃尔·雷诺不久后就被杀了。

让·皮埃尔对自己的窘境避而不谈,孩子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流离失所成为了流浪汉,更不知道他最终会死在某人的刀下。

让·皮埃尔消失后,寄养家庭报告了孩子生父失踪,警察在医院、监狱或太平间进行了一些搜查,但一无所获,没有遗体,一切无从谈起。

2021年2月,警察已经正式结束了调查,但未能查明凶手。

女儿米里亚姆没有放弃,她以乌迪诺街 12 号为中心,继续给周围的人看父亲的照片,搜寻与他相关的记忆和线索:“肯定有很多人对爸爸有记忆,甚至连杀他的凶手可能都被询问过?”

很多人认为她的做法没有任何意义,凶手是不是还活在世上都没人能确定。



然而,米里亚姆无法放弃这件事,对她来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父亲对她们的爱是她无法放弃的一丝微光:“警方找到的这张火车票说明,尽管我们的父亲生活艰难,但他仍努力继续来见我们。现在轮到我们去战斗,找出是谁对他做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