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史上最严重的埃博拉疫情在西非爆发,直到2016年6月才逐渐平息。30个月里,整个西非有近3万人感染,1.1万人死亡。

今后数年,埃博拉又数次爆发,只是规模大不如前。例如在2021年的几内亚,病毒又造成了23人感染,12人死亡。



(图来自世卫组织官网)

追本溯源,这次小型爆发的零号病人,竟然还是2013年那次疫情的幸存者——病毒一直潜伏在了他们体内,几年后才又传播开来。

在此之前,已知病毒在幸存者体内存在的最长时间为500天,可这次,足有将近8年。

任谁都没想到,病毒躲藏的地方,是这些幸存者的睾丸。

牛津大学流行病研究所的传染病专家Miles Carroll说:

“令人震惊的是,病毒竟然能在睾丸中存活如此之久。如果不是几内亚在2013年的事件中积累了足够的经验,2021年的爆发可能会严重得多。”

现在,科学家们正在争分夺秒地破解着“睾丸的奥秘”,试图让十年前的灾难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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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内亚南部生长着广袤的森林,枝叶与藤蔓层层叠叠,掩盖住十年前的秘密,一棵朽烂的大树。



(朽烂的大树)

据当地传说,当年的埃博拉疫情就是在这棵巨木下爆发。

有两个小男孩在树下玩耍,突然听到树冠里窸窸窣窣地响,他们在树下点了一堆火,热腾腾的烟雾弥漫到树冠之上,熏死了发出声响的蝙蝠,它们坠落而下,刚好掉进烈焰中。

男孩们喜滋滋地带着烤熟的蝙蝠回家大快朵颐,浑然不觉它们体内携带着致死率高达50%的埃博拉病毒,并由此引发了那场大疫。



(病毒在当地蝙蝠种群中传播)

传说毕竟是传说,实际上,早在1976年人们就首次发现了埃博拉病毒,此后它就一直间歇性地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爆发,1976~2012年间共爆发了24次之多。

所以就算传说是真的,那两个小男孩也谈不上是什么始作俑者。

这棵大树所在的村落叫Meliandou,村民住着泥瓦砌成的平房,没有电力,缺乏卫生设施。



(Meliandou村破旧的房屋)

当时的村长是Kekoura Lemo,见记者前来,他带人拿着砍刀,在树林中砍出一条路,把记者带到了大树前,指着它:

“我们听说埃博拉病毒就来自这里。”

“开始的时候,我作为领导者非常害怕,每天都看到村里有人死去,一个又一个,我很无助。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死亡。”

村长身边还带了一个11岁的男孩,Felix Ouamouno,疫情爆发时他刚1岁。

他的母亲、姐姐、姨妈和祖母全部染疫而死,他当时没在家人身边,侥幸逃过一劫,但也成了孤儿,好在是有好心人将他收养,平安无事长到现在。

“我希望我能记得他们。”他说。

如今十年过去,村民对那场灾难的记忆仍然清晰,偶尔回忆起来,悲伤与恐惧齐至。



(2013年,一男孩站在Meliandou村第一家报告埃博拉疫情的房屋门口)

在所有受难者中,Etienne Ouamouno的故事最让人揪心:

他家是最先被感染的家庭之一,他失去了两岁的儿子、三岁的女儿,还有一位怀孕的妻子。

妻子是最后一个走的,可能是由于病毒影响,她早产了,大出血。Ouamouno慌忙叫来助产士,但孩子一出生就死了。

他做不了什么,出门去埋葬孩子,回来就听到屋里一阵阵哭声,是妻子也死了。



(Ouamouno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全部亲人)

这场悲剧不光影响了他一家,也很可能造成了一次超级传播——助产士接触了孕妇的血,不知不觉被感染了,而后又将病毒带到更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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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Meliandou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村落,叫Guéckédou,情况跟前者差不多。

村落之间互通有无很正常,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村子先爆发的,总之就隔那么一两天,周边几个村子都开始有人倒下。

绝望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据说有死者就那么扔在储藏室,后来搬到万人坑简单埋了,死得潦草而荒谬。

三个月后,卫生官员才终于搞清罪魁祸首是埃博拉,但这会儿早就为时已晚,病毒已悄然传播到几内亚的邻国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开始了它的西非之旅。

到2014年7月,疫情中心从Guéckédou转移到其他地方时,已经死去了数百人。

今年46岁的Saa Kamano是Guéckédou的幸存者之一,他在医院躺了几个星期,最终从病床上站了起来,但也落得一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埃博拉幸存者Saa Kamano)

刚出院那会儿,护士给了他一些避孕套,告诉他虽然已经好了,但病毒仍有可能出现在他的精液中,要做好安全措施,不要传染给妻子。

“要多久?”他问。

“六个月。”

6个月后,医生口中的数字又上涨到了9,再然后到12。妻子担惊受怕,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跟他离了婚。

到2018年,Kamano和同村的几位幸存者又被叫到医院,说要他们提供精液样本进行分析,他们去了,可至今没收到结果。

到2021年,那次小型爆发出现,Kamano在新闻上读到零号病人正是像他一样的幸存男性,他更担心了。

这些年他已经再婚,这任妻子曾经是埃博拉密接,对情况比较了解,也不排斥他。目前为止,她都没有感染的迹象,Kamano似乎可以放心了。

但专家Carroll等人认为,这可能正是因为她此前接触过病毒,有一定免疫力才相安无事的,换个人来就未必了。



(牛津大学对Carroll的介绍)

他说:“我相信,只要当携带病毒的男性幸存者遇到一个没接触过病毒的伴侣,才会发生感染。”

“他的长期伴侣会发展出一定程度的免疫力。但换做没接触过的,就很容易得上严重的疾病。”

坊间有传言说,2021年那次爆发,正是一次婚外情的产物。但这话没有证据支撑,大概只能当八卦来看。

目前,Carroll和牛津的团队正在培养皿中培育睾丸细胞,用埃博拉病毒感染它们,试图搞清为什么它们能在睾丸中存活如此之久。

目前他们观察到的结果是:病毒在睾丸中处于一种半休眠状态,复制速度要比在血液中慢得多。这可能就是它能躲藏八年的奥秘......

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Carroll团队仍然需要继续观测。

目前他们遇到的主要困难之一,是不知道西非到底有多少对“有威胁的睾丸”.......



(2013年埃博拉疫情首批受害者的家园)

他们没有数据来建模,干脆自己编了一套比较粗糙的模型——幸存者病好一年之后,大约只有10%的概率还能继续传播病毒,

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估计体内还有病毒的就只有这10%里的5%了,也就是总数的0.5%。

而幸存者当中大约只有一半是男性,还要再除以二,再剔除那些没有性生活的,估计真正“有威胁的睾丸”非常少。

但这并不能打消Kamano的疑虑,他仍然担心病毒会传染给未来的孩子,他说:

“女性感染艾滋,就会传染给孩子。我们也会把病毒传染给孩子吗?”

“在我们找到答案前,还应该继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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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了一种埃博拉疫苗,但不知是没有投放到非洲,还是效果本就有限,到2021年,几内亚还是出现了那次小型爆发。

时至今日,村民们仍然在努力抵抗病毒带来的威胁。

Meliandou村的卫生专员Catherine Lemo表示,现在村民们已经不敢吃蝙蝠或者其他野生动物了,卫生标准也高了一截。



(卫生专员Catherine Lemo)

每周六,村子都会提醒大家,要勤洗手,用肥皂,保持房屋清洁......

但Lemo也深知,如果未来疫情再度爆发,村子仍然毫无准备,这种等级的防护......只能说聊胜于无而已。

村里的卫生所小得可怜,连抗生素和扑热息痛这种基本药物都很缺。也没有水箱、电池、焚烧生物垃圾用的焚化炉,

屋顶倒是安了个太阳能板,可一到晚上照样断电。

面对记者的镜头,她念出了一大长串缺少的药品,说着打开了村里的医药柜——说真的,称其为“柜”都有些勉强。



(村里的医药柜)

老村长Kekoura的想法倒是有所不同,他说:

“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记住我们经历了什么,否则,就有再次发生的风险。”

这可能是老人家朴素的愿望——记住苦难,也许它就不会再发生。

虽然很难,虽然是苦难的希望,但总归希望也算是支撑人看向未来的动力了....

ref:

https://www.telegraph.co.uk/global-health/science-and-disease/ebola-outbreak-west-africa-10-year-anniversa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