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冲突不断的中东似乎永远不缺国际媒体的关注。应对巴以冲突、积极参与构建多极世界,伊斯兰世界似乎是一股十分团结的力量。可实际上作为全球性宗教的伊斯兰有着诸多分支,最大分支逊尼派占全球穆斯林总数的85%以上。

第二大流派什叶派占全球穆斯林的10%以上,信众规模突破2亿。规模比不上逊尼派,但在每个中东国家境内都有分布,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逊尼派与什叶派分布


伊朗是中东大国中唯一什叶派占主导的伊斯兰国家(占比超过80%),也是全球最大的什叶派国家。逊尼派与什叶派看似基础信仰相同, 实际上在宗教观点、宗教节日安排上有着明显差别。伊斯兰教诞生以来,两派的争端上升为政治争斗。

哪怕在21世纪,逊尼派与什叶派国家之间仍时常出现处决对方教士、支持对方反对势力的情况,断交甚至暴力冲突时有上演。

伊朗周边的国家大都是逊尼派国家,宗教观点上的对立、教派之间的历史恩怨加剧了伊朗和沙特等其他区域强国的对抗。信仰什叶派的伊朗甚至被看做伊斯兰世界中的“异类”,遭到周边逊尼派国家敌视。



▲逊尼派(绿色)与什叶派(酱红色)分布

伊朗是政教合一的伊斯兰教国家,掌握政权的教士阶层将什叶派信仰作为外交武器,渗透影响周边国家的什叶派群体,如叙利亚政府、伊拉克什叶派力量、黎巴嫩和也门的什叶派武装等,进而扩大地缘影响力,这一战略被称为“什叶派之弧”。

什叶派与逊尼派的冲突如何延续千年?伊朗如何凭借什叶派信仰建立地区霸权?



▲什叶派之弧


一、帝国春秋

在中东地区的17个国家中,伊朗的国土面积、人口和经济总量均位居地区前三位,是地区政治舞台上举足轻重的国家。

伊朗是唯一一个以什叶派为国教的伊斯兰国家,被一众逊尼派国家包围。伊朗如此的特立独行,与其悠久的历史关系密切。

早在公元前6世纪,信仰拜火教,使用古老波斯语言的伊朗先民就建立了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波斯帝国。波斯帝国是当时全球面积最大的帝国,境内生活着数以百计的民族。



▲波斯帝国

公元前330年,波斯帝国在亚历山大东征的铁蹄下化作一抔黄土。亚历山大帝国稍纵即逝后,伊朗先民在故土上建立了安息帝国,与当时的汉朝、贵霜帝国并称东方三大帝国。

安息帝国及其继任者萨珊波斯地处东西方商路连接地带,作为地区霸主,伊朗先民获得了巨额贸易财富。



▲安息帝国


波斯文明兴盛了上千年,但萨珊波斯为了同拜占庭帝国争夺动西亚霸权而战斗不断,常年的战争严重损耗率了萨珊波斯的国力。这给了其他民族改变地缘局势的机会。

7世纪初,伊斯兰教在阿拉伯半岛兴起。早年间,部分阿拉伯部落曾沉浮于萨珊波斯,此时的阿拉伯半岛生产力落后,但阿拉伯大军凭借宗教狂热四面出击。萨珊波斯帝国不断遭受阿拉伯人入侵,波斯人的千年文明遭受着猛烈的冲击,领土大幅缩水。



▲萨珊波斯与拜占庭博弈不断


公元632年,伊斯兰教及阿拉伯帝国的创建者穆罕默德去世。关于由谁来继承穆罕默德地位的问题,伊斯兰世界分作两派。

多数穆斯林认同民主选举,愿意推选德高望重的穆斯林出任哈里发(伊斯兰世界政治及宗教领袖)。少部分穆斯林要求保持血缘纯洁,必须由穆罕穆德的家族后裔继承。

最终,对信仰的支持超过了对血缘的崇敬。穆罕默德去世后的三任哈里发都不是出自哈希姆家族,而是穆罕默德的姻亲、挚友或是有实力的信徒。



▲阿拉伯帝国的扩张

公元651年,即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任内,强盛一时的萨珊波斯帝国被阿拉伯帝国灭亡。扩张过程中,阿拉伯人移入西亚北非,与当地的柏柏尔等民族融合,西亚北非多地迅速阿拉伯化。

伊朗有着比阿拉伯更悠久的历史和庞大的人口基数,阿拉伯人在波斯人面前即没有文化优势也没有人口优势,所以阿拉伯人移入伊朗的数量十分有限。



▲宏伟的波斯帝国宫殿建立时,阿拉伯人还处在部落状态

阿拉伯人没有在伊朗强推伊斯兰教,而是通过鼓励入教、对不皈依的异教徒征收重税的方式柔性推进宗教渗透。被征服的波斯人(伊朗人)有着足够的文化自信去俯视阿拉伯人,因而只在宗教上伊斯兰化,民族特性上却没有阿拉伯化。

公元656年,来自哈希姆家族的阿里继任哈里发。阿里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女婿兼养子,支持圣裔世系哈里发职位的穆斯林认为,阿里及其后裔是唯一有资格出任哈里发的家族。



▲什叶派只承认阿里及其后裔的地位

非哈希姆家族的政治势力担心圣裔再度垄断最高权利,特别是叙利亚总督的穆阿维叶试图挑战阿里,双方爆发了内战。最终穆阿维叶接管了最高权力,哈里发之位由其家族世系(倭马亚王朝)。

而阿里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冲突中先后死亡。阿里的支持者发展成什叶派,意为“追随者”。



▲伊斯兰教的传播


什叶派只承认阿里及其后裔的哈里发身份,认为其他人出任哈里发都是僭越者。阿里子嗣被什叶派奉为神灵,这严重威胁到倭马亚王朝统治的合法性。

倭马亚王朝宣扬任何虔诚且受拥戴的穆斯林都能出任哈里发(逊尼派观点),借此驳斥什叶派“唯血统论”的观点。在倭马亚王朝推动下,逊尼派成为伊斯兰的主流教派。



▲倭马亚王朝统治区域,几乎就是当时伊斯兰世界的范围,逊尼派占据主流

公元750年,倭马亚王朝被阿拔斯王朝取代。阿拔斯王朝的建立者并非阿里后裔,因而其哈里发地位也得不到什叶派承认,所以阿拔斯王朝也鼓励信仰逊尼派。

阿拉伯帝国的首都从叙利亚的大马士革迁到了两河流域的巴格达。巴格达邻近伊朗,曾被打压的伊朗人开始大量进入帝国政治系统。获得官位的伊朗人开始主动融入伊斯兰世界,波斯文明日渐伊斯兰化。

文化发达,历史悠久的伊朗人不被阿拉伯人彻底信任。作为边缘之地,大量遭受排挤的什叶派穆斯林来到伊朗,这逐渐成为什叶派的重要聚集地。

什叶派拒不承认圣裔之外的人担任哈里发,因而形成了宗教领袖伊玛目,这一职务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哈里发的作用,什叶派形成了更严密的教士体系,逊尼派与什叶派的隔阂进一步增大。



▲什叶派教士等级

掌握政权的逊尼派并不承认什叶派这种“另立山头”的行为,因而不断打压什叶派,将其宗教思想斥为异端。逊尼派更不承认阿里及其后裔的神圣地位,逊尼派政权甚至拆毁了阿里及其家人的陵寝,两派敌意越来越浓。



▲伊朗马什哈德——什叶派四大圣城之一

逊尼与什叶不断内斗,人数较少的什叶派始终处于弱势地位。而信仰什叶派的多为波斯人后裔,本来就得不到阿拉伯统治者的信任。波斯裔的什叶派穆斯林遭受着教派冲突和民族矛盾的双重打压。

简言之,逊尼派与什叶派根本的区别是对穆罕默德的继承者存在争议。什叶派只承认阿里及其后裔有权继承哈里发之位,而逊尼派承认合法继承的所有哈里发,哪怕这些人并非来自哈希姆家族。

二、两派对立


10世纪后,阿拉伯帝国各地军阀割据。什叶派通过完善理论体系,吸引了大量信徒。什叶派还积极尝试建立政权,他们分别在埃及和伊朗建立绿衣大食和白益王朝,不断挤压着日益衰弱的阿拔斯王朝(逊尼派),什叶派一度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期。



▲尊奉什叶派的绿衣大食一度压制了逊尼派诸国

只可惜随着11世纪皈依逊尼派的突厥人以及13世纪中叶蒙古人的先后西进,什叶派政权先后灭亡,当地蒙古人也皈依了思想更能普罗大众的逊尼派,什叶派再度遭到逊尼派政权压制。

15世纪初,萨非王朝再度让伊朗恢复独立。萨非王朝时期的伊朗已全面伊斯兰化,传统的波斯文化一定程度上被保留,前提是不违背伊斯兰信仰。当时西亚绝大多数的伊斯兰国家都以逊尼派为国教。特别是萨非王朝的邻居奥斯曼帝国,土耳其人攫取了哈里发的称呼。

为了宣称自己的正统地位,抵消土耳其掌握哈里发权位的影响,同时展现波斯后裔不同于阿拉伯、土耳其等“落后”民族,萨非王朝首次将什叶派定为伊朗的国教,伊朗逐步成为最主要的什叶派聚居地。



▲萨非(萨法维)王朝与奥斯曼帝国争夺地缘霸权


萨非帝国灭亡后,伊朗先后经历阿夫沙尔、恺加等王朝的统治。什叶派在伊朗封建政权推动下,形成了完整且独特的思想体系和神学观念,与逊尼派的差别不断扩大。

到19世纪末,恺加王朝统治下的伊朗日渐衰落,不断受到俄英等欧洲列强的入侵。1925年,恺加王朝首相礼萨·汗发动政变,建立了巴列维王朝,什叶派再一次被明确为国教,积贫积弱的伊朗在动荡中继续前行。



▲伊朗沦为半殖民地

与此同时,逊尼派的核心——奥斯曼帝国在一战后轰然倒塌。帝国的残躯上出现了约旦、伊拉克等新生的阿拉伯国家。

脱掉帝国外衣的土耳其为了富国强兵开始推进世俗化,于1924年废除了哈里发制度。沙特家族(阿拉伯人)则在同年统一了阿拉伯半岛,掌握了伊斯兰教最神圣的,麦加和麦地那两圣城。沙特借此开始扮演伊斯兰教精神领袖的角色。

沙特将逊尼派定为国教,认为什叶派独尊阿里的思想不能接受。沙特开始明目张胆的指责什叶派不是穆斯林,对境内的什叶派予以打压,沙特甚至摧毁了什叶派的圣墓,因此伊朗直到1932年才勉强承认沙特并与之建交。但在40年代再度因宗教冲突爆发“断交危机”。

其他逊尼派阿拉伯国家有样学样,试图把境内的什叶派贬为“二等人”。民族主义的发展加剧了阿拉伯人与伊朗人的对立,信奉什叶派的伊朗与尊称逊尼派的沙特等国的地缘角力初露端倪。



▲中东民族分布,伊朗人与阿拉伯人有不同的民族认同

三、什叶派之弧

二战后,美苏两国拉开了冷战大幕。伊朗北方与苏联接壤,其历史上数度遭到俄国入侵,北方更被俄国殖民侵略,因而伊朗感到国土安全和君主制政体受到北极熊的威胁,巴列维王朝的第二代君主礼萨·巴列维选择倒向美国。

美国将伊朗和另一个地区大国沙特定位为“美国在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两大核心盟友”。伊朗王室获得美国的支持,军队配有大量美式装备。



▲巴列维访美


此时沙特虽然在国力上不如埃及等逊尼派大国,但沙特控制着伊斯兰教最神圣的麦加与麦地那两座圣城,在逊尼派世界拥有巨大影响力,沙特也想借此扩张势力。

什叶派立国的伊朗虽然与沙特存在宗教分歧,但意图世俗化的伊朗政府压制了什叶派教士的力量,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因宗教引发的矛盾。沙伊同时作为美国的盟友,因共同利益而保持了相对和睦的关系。



▲伊朗的地缘环境


二战后,随着全球化的加深,中东地区兴起一股世俗化浪潮。其主旨是推行改革、解放女性、限制宗教。在美国援助和石油收入支持下,巴列维借助世俗化浪潮在伊朗国内推行改革(白色革命)。

改革核心是征收教会、大地主的土地,巴列维希望借此打破伊朗广发乡村地区的封建土地制度,将伊朗建设成一个去伊斯兰化、世俗化的发达君主制国家。



▲60年代的伊朗

巴列维还通过举办“波斯建国2500周年庆典”等活动,推动复兴波斯传统文化,增强伊朗人对自身文化的自豪感,提升民族凝聚力,借此抵消伊斯兰化对伊朗的影响。



▲波斯成立2500周年庆典

巴列维改革的初衷是好的,但官僚体系的腐败让改革内容在落实过程中发生了变形白色革命损害了什叶派教士的利益,而世俗化的改革成效没能惠及广大伊朗民众。反倒农民的土地也被政府用各种名义夺走,大量伊朗农民只得进城谋生,在德黑兰等地形成大量贫民窟。

为了维持稳定,巴列维还通过秘密警察监视国民。世俗化改革的负面效果让伊朗民众十分不满,被剥夺教产的什叶派教士趁机而入,试图鼓动不满的民众对抗国王,借此夺回教派失去的资产和政治影响力。



▲巴列维国王与王后

伊朗当时最具影响力的大阿亚图拉霍梅尼就宣称“伊朗的贫富差距是过度西化的恶果,只有回归伊斯兰教义才能建立美好的伊朗”。

大阿亚图拉是什叶派中最高级别教士,整个什叶派社会中拥有此称号的不过十余人。霍梅尼的言论提高了他的声望,他因此被伊朗政府驱逐出境,先后流亡伊拉克、法国。

伊朗民众并不希望国家过度宗教化,但眼下他们对国王的敌意更浓。教士阶层也需要民众的支持,因而表现的处处与民众同仇敌忾。



▲霍梅尼的支持者

70年代后,巴列维政权持续腐化,伊朗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拉大。重重矛盾之下,伊朗在1979年爆发了伊斯兰革命,国王被推翻。流亡国外的霍梅尼返回伊朗并控制了政权。

霍梅尼曾答应民众不会过度宗教化,女性也不必强制佩戴头巾。但伊斯兰革命后,霍梅尼将伊朗建成政教合一的宗教国家,什叶派教士阶层掌握了伊朗国家政权,伊朗快速宗教化。



▲女性重新戴上头巾

亲美的君主政权被推翻后,伊朗与美国的蜜月期就此告终。霍梅尼等人对美国的敌视,进一步恶化了两国关系,西方社会敌视并孤立伊朗,伊朗的外部环境开始恶化。

伊朗是中东大国中唯一一个以什叶派为国教的,伊斯兰革命胜利后,霍梅尼为了提高什叶派教士阶层掌权的合法性,一度强势向周边地区输出革命,意图“拯救”被逊尼派压迫的什叶派信徒。什叶派的伊朗与周边的逊尼派国家走向全面对抗。



▲中东什叶派分布(黄色)

上世纪70年代末,中东仅有伊朗、伊拉克、巴林三国什叶派人口占本国人口60%以上。另有沙特、土耳其、叙利亚、也门、黎巴嫩等国什叶派人口超过百万,或占当地人口20%以上。

特别是在沙特、科威特、巴林等宗教环境浓厚的国家,什叶派被当做防备的对象。

他们往往居住在国家相对落后的地区,获得的教育、医疗等社会资源往往不足,在这些国家的政府中也和很难听到为什叶派发出的声音。由于宗教观点敌对,教士遭受迫害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



▲伊朗抗议沙特处决什叶派教士


例如沙特什叶派居住在该国东部,这里石油储备巨大。但石油收入却被用于西部逊尼派地区发展,东部人均收入仍是沙特末位。伊朗伊斯兰革命后,霍梅尼公开表示沙特不是”两圣城“的保护者,沙特的专制君主制不符合伊斯兰教精神,应通过伊斯兰革命推翻,1979年底,沙特东部、巴林、科威特的什叶派随之发动起义。

起义被镇压后,沙特斥责伊朗的什叶派是伊斯兰教的异端,并加紧与科威特、巴林等临近的逊尼派君主国抱团对抗伊朗。



▲两派对抗加剧


伊朗输出革命的行动密切了与中东什叶派的联系,引发了有关国家的担忧。特别是伊朗的邻国伊拉克,自1921年从英国获得独立后,英国将哈希姆家族出身的费萨尔(逊尼派)附上王位,即便1958年伊拉克推翻君主制,仍旧是逊尼派掌权,占人口60%以上的什叶派只有被统治的命运。

伊朗伊斯兰革命的影响仍在外溢,1980年,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以“抵御伊朗革命”为由出兵伊朗,两伊战争爆发。此后八年间,两伊进行了惨烈的拉锯战,两国伤亡总数达到148万。沙特等逊尼派国家为支持伊拉克削弱伊朗,向伊拉克提供了高达300亿美元的援助。



▲两伊战争

两伊激战的同时,苏联入侵了伊朗东部邻国阿富汗。阿富汗的语言和文化深受伊朗影响,境内有大量什叶派。为防止伊朗趁乱向东扩张势力,沙特通过与巴基斯坦合作,扶持逊尼派的塔利班组织,斩断了伊朗东进的企图。

虽然多数中东国家将伊朗视为更大威胁,到两伊战争却为伊朗引来了两个新的伙伴——叙利亚与黎巴嫩。

逊尼派占叙利亚人口65%以上,而掌权的巴沙尔家族出身什叶派。此时萨达姆领导的伊拉克意图成为阿拉伯世界霸主,伊拉克的强大让叙利亚感受到威胁,受多重因素影响,叙利亚与伊朗靠近。黎巴嫩是一个多宗教国家,境内的什叶派要求更多的政治权利。



▲黎巴嫩教派分布


伊朗一方面拉拢黎巴嫩政府内的什叶派人物,另一方面于1982年在黎巴嫩境内扶持成立了什叶派组成的真主党。真主党获得一定的资金和武器,成为伊朗在黎巴嫩和以色列北部楔入的钉子。黎巴嫩政治分裂,无力干预伊朗的行为。

两派的争斗从国家外交延伸到社会生活,如1987年,逊尼派与什叶派朝觐者在麦加爆发激烈冲突,造成402人死亡,其中包括275名伊朗人。



▲圣城朝觐的穆斯林

愤怒的伊朗人感觉自己的信仰受到沙特的侮辱,上万伊朗人围困了沙特驻伊朗大使馆,导致一名沙特外交官死亡。沙特在1988年与伊朗断交。至于两派民间处决对方教士的情况更是屡次发生。

1989年,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去世,而他在伊朗建立的政教合一政权仍在延续。应当承认,霍梅尼是一位对伊朗历史产生深远影响的人物,他当政时期以宗教为核心的革命输出强化了伊朗与中东其他什叶派的联系,特别是对叙利亚政府和黎巴嫩什叶派的支持,形成了什叶派之弧的雏形。



▲霍梅尼去世


霍梅尼去世后,伊朗仍未从两伊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国内经济因西方制裁而大受影响。考虑到现实状况,伊朗政府逐步放弃了输出革命,开始与沙特等逊尼派国家缓和关系并实现复交。

伊朗大幅减少了对他国什叶派的资金援助,在外交上也不再明确表态给他国什叶派撑腰。伊拉克等国什叶派感到被伊朗背弃,也渐渐疏远了与伊朗的联系。

因为伊朗是波斯人的后裔,而中东其他国家的什叶派都是阿拉伯人。伊朗调整政策后,随着宗教热潮退却,中东各国民族认同抬头,什叶派阿拉伯人不再过度亲近“异族”主导的伊朗,伊朗与其他中东国家什叶派的联系受到削弱。

四、“权力提线”

1991年,伊拉克总统萨达姆突然出兵吞并科威特,借此占据科威特的油田并转移国内矛盾。萨达姆流露出的明显反美倾向让美国感到不安,沙特也感受到伊拉克的军事威胁。

美国联合西方及阿拉伯盟国,以恢复科威特独立的名义对伊拉克发动进攻,海湾战争爆发。



▲海湾战争

此时的伊朗“闭关修炼”,对伊拉克什叶派的影响持续弱化。伊拉克什叶派开始与美国接触,试图借助美国的力量改变由少数逊尼派掌权的现状。

2003年,萨达姆政权被美英等国联军推翻。伊拉克什叶派试图在新政府中取得独尊地位,美国认识到什叶派的重要性,但考虑到他们与伊朗在宗教上的密切联系,美国绝不会让伊拉克什叶派掌握全部权利,否则这里很可能变成又一个反美国家。



▲美军入侵伊拉克

在美国制定的框架中,伊拉克是议会制国家,总统由第一大少数民族库尔德人出任,议会议长交给逊尼派,权利最大的总理交给什叶派。这并未满足伊拉克什叶派的政治诉求,他们认为遭到了美国的戏耍。

伊朗在伊拉克战争后开始调整策略,伊朗强化了与中东其他什叶派的联系,这引起了逊尼派国家的警觉。2004年12月,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在接受美国《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西亚正在兴起一个从伊朗到黎巴嫩且深受伊朗影响的什叶派新月地带”。



▲阿卜杜拉二世

与此同时,伊朗的核计划曝光。这引发了沙特等逊尼派国家的地缘焦虑,美国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反美掌握核技术。伊朗却全然不顾封锁威胁,以强硬的外交姿态回应美国沙特等国。



▲伊朗核设施

借助萨达姆倒台之机,伊朗持续向伊拉克什叶派输出影响。拉拢伊拉克什叶派政党和什叶派武装。伊朗试图借此打破美国的外交封锁和经济制裁,并以此构建符合伊朗国家利益的地缘格局,以实现伊朗的大国梦。

2006年,伊朗出面劝说伊拉克什叶派各股势力合作,一举将什叶派政党出身的马利基推上伊拉克总理宝座。2010年,伊朗再次出面向伊拉克什叶派各派领袖施压,确保了马利基连任。



▲伊拉克教派分布

虽然伊拉克政府与西方保持良好互动,但什叶派主导伊拉克能有效缓解了伊朗的地缘压力。伊朗扩大在伊拉克的影响后,其势力通过伊拉克延伸到叙利亚和黎巴嫩,什叶派之弧呼之欲出。

什叶派实力的增强让中东许多国家感到紧张,特别是手握麦加圣城的沙特,本就与伊朗有着激烈的地缘竞争,伊朗的行为不仅不利于沙特强化其在阿拉伯世界的地位,甚至威胁到沙特等国的稳定,毕竟每个中东国家都有什叶派人口,他们的崛起会威胁到掌权的逊尼派的利益。

沙特等国与美国合作,在外交上孤立伊朗,并通过增产石油来压低油价,冲击伊朗经济。

而对国内什叶派,沙特等国干脆指责他们是“伊朗间谍”,坚决弹压闹事的什叶派。美国、以色列为了打压伊朗,也支持沙特等国围堵伊朗并压制国内什叶派。



▲伊朗与逊尼派国家激烈对抗


美西方和沙特等国的行动损害了伊朗的利益,却一定程度上将本来不准备“搞事情”的国内什叶派推到了伊朗一边。

2010年,突尼斯小贩布瓦吉吉因遭受警察滥用权力,最终在当地政府大楼前自焚身亡。该事件引发突尼斯大批民众上街抗议,最终演变成席卷西亚北非的阿拉伯之春,各国民众要求独裁政府下台。



▲什叶派在中东各国的人口占比


伊朗周边的巴林等国也爆发了游行示威。什叶派占巴林人口75%,但该国国王却来自逊尼派。长期得不到足够资源倾斜的巴林什叶派走上街头,巴林王室感受到空前的压力。



▲小国巴林

巴林素来与沙特关系密切,因其体量过小,十分依赖沙特在地缘上提供保护。什叶派发动游行后,巴林一方面指责伊朗在背后捣鬼,另一方面借助沙特的力量,迅速镇压了国内的什叶派游行。

其他阿拉伯国家就没巴林这么“幸运”了。突尼斯、埃及等国政府倒台,叙利亚等国则爆发了惨烈的内战。乱局中诞生的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则在叙利亚、伊拉克攻城略地。



▲阿拉伯之春引发叙利亚内战

这些都影响到伊朗“什叶派之弧”的构建,伊朗开始向叙利亚提供武力支援,美国声称,巅峰时期有数万伊朗伊斯兰卫队成员开赴叙利亚,协助政府军作战。

在伊拉克,伊朗扶持了与正规军平起平坐的民兵团体“人民动员部队”,这支民兵获得了大量伊朗提供的资金和武器装备,为抵抗并最终消灭ISIS组织发挥了重要作用。伊朗在叙利亚、伊拉克的行动,是其构建“什叶派之弧”的具体提现,其背后是伊朗对地区大国地位的追求。



▲伊斯兰国攻城略地

2014年,伊朗的什叶派之弧向南延伸。这一年,阿拉伯半岛最南端的也门宣布削减燃油补贴,引发群众抗议。

也门是一个逊尼派掌权的伊斯兰国家,但在也门北部生活着1100余万什叶派宰德派信徒,占也门人口35%。宰德派拥有自己的武装——胡塞武装,借助民众抗议,徘徊在也门权力核心以外的宰德派决定趁机起事。



▲胡塞武装裂地称王

胡塞武装击溃了孱弱的也门政府军,甚至攻克了也门首都萨那。沙特绝不希望本国南部出现一个激进的什叶派政权,干脆亲自下场收拾胡塞武装。奈何装备先进的沙特军是一群老爷兵,胡塞武装依旧掌握着也门大部分领土。

面对沙特的围困,胡塞武装与伊朗搭上了线。胡塞武装宣布美国是伊斯兰世界的敌人,以色列也不应该存在,这些观点和伊朗基本一致。



▲就看以色列不爽


伊朗为胡塞武装提供军事训练和武器装备,胡塞武装能够抵抗沙特与也门政府军的轮番进攻,伊朗的帮助功不可没。

伊朗咄咄逼人的姿态引发沙特等国的担忧,什叶派与逊尼派的敌对因素依然在两国的关系上添加负面因素。两派的教士在敌对教派国家遭到逮捕是常态,伊朗与沙特等国处决逊尼派和什叶派教士的情况屡屡发生。

2007年后,处决教士的情况变得更为频繁。教士作为宗教的重要一环,本就在信徒中具有重要地位。什叶派更为依仗教士阶层维系运作,因而对逊尼派的敌对行动反应激烈。



▲伊朗人抗议沙特处决什叶派教士

两派关于“互杀教士”最严重的冲突爆发在2016年。当年1月,沙特处决了一名什叶派穆斯林神职人员。此举引发伊朗什叶派的怒火,伊朗随即宣布,将处决本国监狱内的60名逊尼派神职人员。

沙特驻伊朗大使馆、驻马什哈德领事馆遭到洗劫,沙特随即与伊朗断交。两国的关系直到2023年才逐步恢复。



▲烈焰中的沙特驻伊朗大使馆

截至2023年,伊朗与叙利亚政府、伊拉克、巴林的什叶派力量、也门胡塞武装、黎巴嫩真主党共同构建了“什叶派之弧”。

作为其中的主导力量,伊朗将影响力延伸到地中海东岸和阿拉伯半岛南端,增加了与沙特、以色列等国进行地缘博弈的筹码。



▲伊朗领导的什叶派之弧

信奉什叶派的伊朗身陷“逊尼派的海洋”之中,为了保证生存并实现伊朗的大国梦想,进而成为主导伊斯兰事务的重要力量,掌握伊朗政权的教士阶层利用什叶派信仰在不断在中东扩大影响。

什叶派的伊朗,注定要与中东逊尼派国家持续博弈,这让伊朗与周边的逊尼派国家始终无法形成良好的外交局面。




▲伊朗的大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