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地块已经杂草丛生。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这起被称为“毒地”的事件，引发广泛关注。
11月10日凌晨，苏钢集团通过官方公众号回应称，在转让股权时，已如实披露关于苏州绿岸名下土地存在部分污染的调查结果，且绿岸公司在开发中存在违规操作情况。
上游新闻（报料邮箱：[email protected]）记者注意到，该回应中并未提及土地污染的程度及修复情况。另据多份公开文件显示，涉事区域的地块多份土地检测报告说法不一。对于交易时是否对（土地存在部分污染）知情，陆家嘴方面表示，暂时不接受采访。
85亿元拿下土地因污染停工
2016年10月，上海陆家嘴溢价2倍，以85亿多元的价格竞得苏州绿岸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95%的股权后发布公告称，拥有该项目17个地块红线内、使用权面积约 65.95万平方米土地，将建成住宅、商办、工业(研发)、宿舍、幼儿园、加油站等项目。
85亿元拿下土地的消息还没降温，问题就来了。2016年10月18日、19日，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连续收到苏州高新区管委会两份《关于商情中止项目交易的函》。苏州高新区管委会以苏钢集团涉嫌以牟利为目的非法转让土地为由，要求中止交易。但在该函件发出后不到1个月，苏州高新区管委会与上海陆家嘴公司签订了苏州绿岸地块开发项目的备忘录，表示支持上海陆家嘴公司成为新股东，开发项目地块。
2022年，被当地称为“百万综合体”的明星项目即将交付时，该区域建成的雷丁学校被检测出土地污染物超标，不能投入使用和招生，其它区域也存在土地污染情况，项目投资22亿元后停摆。
该情况很快引起了中央环保督察组的注意。2022年4月10日，江苏省政府官网公开的《中央第二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向我省移交的第六批信访事项办理情况》中提到，苏州市高新区浒墅关苏州绿岸项目17幅土地，用地面积约66万平方米，第三方检测机构检测结果显示，多处地块土壤中苯并芘、萘严重超标，不符合用地标准。
今年2月，苏州高新区管委会公布的调查报告显示，调查发现，本地块部分土壤样品存在污染物含量超过《土壤环境质量建设用地土壤污染风险管控标准(试行)》的数值，部分地下水样品也存在关注污染物浓度超过《地下水质量标准》的情况。
陆家嘴索赔百亿，苏钢深夜回应
就在陆家嘴方和苏钢集团对项目进入“拉锯战”时，今年4月起，多家环保组织针对土地污染一事，对苏钢集团、陆家嘴公司提起公益诉讼，要求对该地块进行修复，目前南京市中院已受理。
9月29日，陆家嘴公司发布公告回应被提起公益诉讼一事的同时还披露称，因认为不排除苏钢集团、环境检测机构等涉嫌存在一系列违法违规、弄虚作假等可能，导致存在严重污染的土地进入公开交易市场，今年8月，公司及控股子公司以苏钢集团、苏州市环境科学研究所等五家单位共同侵权，向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苏钢集团承担赔偿100.44亿元，其余四方承担连带责任。
陆家嘴公司的百亿索赔引发关注。图片来源/公告
11月4日，陆家嘴再次发布公告称，已收到江苏省高院的《受理案件及告知合议庭组成通知书》(案号: (2023)苏民初11号)。因诉讼标的过大，此事引发关注。
11月10日凌晨，苏钢集团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发文回应称，在2016年转让股权时，就已如实披露了第三方专业机构关于苏州绿岸名下土地存在部分污染的调查结果及报告全文，并在资产评估报告中明确提示了该范围中部分地块原为钢铁焦化生产区域，可能存在土壤污染风险。在交易时，陆家嘴公司即已知悉上述情况，并承诺接受所有现状、瑕疵和风险。
苏钢集团还提到，在开发建设苏州绿岸地块期间，开发商没有按照有关要求建设地下水阻隔墙及采取其他防护措施，存在扰动地下水、搬运土壤造成部分环境交叉污染的行为和施工作业不规范造成二次污染的行为。
针对土地污染检测情况，苏钢集团表示，2022年，陆家嘴与苏钢集团共同委托的第三方专业机构对地块污染情况进行了详细调查。有关结果表明：已有居民入住的14、15号地块、已开发建设的8、9、12、13、16号地块和未开发建设的7、11、17号地块，属可安全利用地块；焦化区1、2、3、4、5、6号和非焦化区10号地块（其中仅2号地块已开发建设），经治理修复后可安全利用。苏州绿岸在知悉2号地块不符合环保要求，且未依法完成2号地块土壤污染调查和修复治理，即启动了该地块项目建设。
苏钢集团发布声明称，事先已如实告知土地污染情况。图片来源/苏钢集团
苏钢集团发布声明后，陆家嘴公司事先是否知情，在交易前后是否做过土壤检测，成为焦点。
上游新闻记者此前对陆家嘴方面的采访中就曾提到相关问题。陆家嘴方面回应称，根据苏钢集团2016年8月挂牌时披露的信息，绿岸公司名下地块中，非焦化区域的土壤和地下水基本未受到污染，可再开发利用；焦化区域的污染主要集中在4号地块局部区域，根据修复目标值，最终确定0-18米深度内，污染范围为17542平方米，污染土方量为39604立方米。
“出于对国企和当地的信任，对于苏钢集团和监测机构提供的检测报告并未多疑。但后来发现土地污染情况，与2016年挂牌时披露信息及政府备案的苏钢集团土地调查报告所提供的结论不符。”陆家嘴相关负责人说。
11月10日，针对苏钢集团的最新回应，上游新闻记者再次联系陆家嘴公司、苏州绿岸公司后，被告知目前不方便接受采访。
焦化区多个地块被曝存在污染。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近年来多份土地检测报告说法不一
苏钢集团回应称已如实披露，陆家嘴方面则认为存在隐瞒。那么，涉案的17块土地污染情况究竟如何？上游新闻记者查询2014年至2022年多份检测、调查报告及官方信息后发现，前后多次存在说法不一的情况。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涉案区域大部分为苏钢集团老区。2014年10月，苏钢集团曾对老区焦化区域场地污染进行初步调查。报告显示，根据检测结果，土壤受到的污染较为严重，初步调查场地的土壤污染面积估算为41189平方米，污染土方量为99967平方米。地下水井也存在污染物超标。在2015年5月的调查报告中同样提到，土壤和地下水均存在超标的情况。
2014年苏钢集团调查报告中提到，老区焦化区大部分区域存在污染。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苏钢集团2015年12月编制的《老区焦化区域土壤和地下水人体健康风险评估报告》，则对污染情况作出了更详细的说明。其中提到，该场地土壤和地下水中，均存在不同程度的污染。该场地土壤主要检出为重金属和有机污染物，部分点位土壤污染物浓度超标，对人体健康可能存在一定的健康风险。就在该报告出具不到一年，污染地块就被挂牌出让。上游新闻记者查询苏钢集团老区底图发现，报告中提到的焦化区域，集中在此事件中的1、2、3、4、6、16号地块。
但在2022年4月20日 ，苏州高新区政府就土地污染情况回复群众信访举报时却有了新说法。2014年“老厂区”（包括非焦化区和焦化区）停产。2014年1月至3月，苏钢完成了“老厂区”非焦化区土壤和地下水初步调查。调查结论为，非焦化区地块（5、7、8、10、11、12、13、14、15、17号地块）适用住宅、学校等各类用地类型。2014年10月至2015年12月，苏钢完成了“老厂区”焦化区地块土壤和地下水调查及风险评估。调查和风评结论为，焦化区地块污染主要集中在4号地块部分区域，该区域需进一步开展土壤和地下水修复；2号地块及其附近个别超标点位经风险评估不需要治理修复；除4号地块外其余地块均适用商业、公共市政等用地类型。2017年8月至2020年4月，苏州绿岸完成了4号地块治理修复，修复效果评估通过专家评审。
苏州高新区管委会称部分地块不需要修复。图片来源/苏州高新区管委会
今年1月19日，苏州市环保局依据《环境影响评估法》，对苏州绿岸公司做出的542.7万元的行政处罚，这也意味着上述回复被推翻。苏州市环保局称，雷丁学校因土地污染不具备建设学校条件，因此环评无法审批通过，雷丁学校位置即为高新区提到的不需要治理修复的2号地块。
1月31日 ，苏州环保局的说法在苏州高新区管委会公布的1、2、3、4、5、6、10号地块的《土壤污染调查情况公示》中也得到了证实。经检测，上述地块土壤和地下水均存在不同程度的污染，且部分地块污染指数严重超标。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无论是苏钢集团2014年至2015年间编制的评估报告，还是今年1月苏州高新区管委会公示的土壤污染调查情况，均提到焦化区域仅可作为公共和商业用地使用。那存在污染的2号地块又如何被变更为对环保要求更严格的教育用地？
陆家嘴方面此前在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现有证据可以证实，2013-2014年期间，苏州市相关部门调整用地规划，部分土地用途变更为住宅、商办、工业（研发）、教育等，其中部分土地存在先更改性质后补调查的情况。
对此，8月2日，苏州市资规局出具《撤销决定书》，表示2号地块规划用地性质由工业（研发）用地变为教育用地，不符合控制性详细规划，违反《城乡规划法》，撤销2号地块教育用地调性，将2号地块恢复为工业（研发）用地。
对于土地检测（报告）为何会出现前后不一的情况，苏钢集团和苏州相关部门均未作出回应。
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