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一场在尸体堆中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震惊了世界。随着巴以冲突升级,炮火已落到了加沙的医院。

那里原本聚集着许多病患、妇女、儿童,许多把医院当成最后避难所的人们。



● 图源:观察者网

台上发言的医生,当时正在手术室,突然爆炸声响起,天花板塌了下来。

他走出去一看,满地都是孩子的尸体。

血肉模糊的尸体,绝望和恐惧的民众,愤怒和痛苦的呐喊,通过镜头,传递到世界面前。

一个如此割裂的世界。

我们为无穷的远方,为每一个在战争中死去的、受伤的人们,感到心碎。



● 一位巴勒斯坦妇女在哀悼她的女儿-记者Saher Alghorra

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镜头背后的那一群人——

是他们奔波在战火前线,在废墟之上,在硝烟之中,记录下一个个生与死的瞬间。

是他们用生命捍卫生命,让那个沾满血与灰的炼狱,在你我的屏幕面前,变得清晰。

“如果没办法阻止战争,那就把真相告诉世界”,这是他们坚守的使命与誓言。

他们永远共享同一个名字的无畏与勇敢。

这个名字叫——战地记者。



被封锁的地狱,

他们是世界之眼

“世界你好,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视频。”

10月12日,“中东之眼”驻加沙记者马哈·侯赛尼(Maha Hussaini)向世界喊话。



视频中她介绍,巴以漩涡中心的加沙正遭全面封锁,当地燃料、电力、食物和水资源告急。

加沙与世隔绝。

记者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电力缺乏、网络服务中断、媒体办公室被轰炸。

外国记者无法入内、本地记者遭到无差别攻击......

她说,“炸弹如雨点般落在我的城市......每个人都是目标,每一天的报道都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报道”。

失去电量的侯赛尼,在视频发布后失联。

《中东之眼》称尽力寻找,万幸的是,目前有朋友在社交媒体替她发布消息——侯赛尼暂时生命无忧,仍在向世界传递一手信息。



● 图源:X

面对地缘封锁,资源打压,网络控制,空袭轰炸......

身处加沙的记者们,无一不在与死神赛跑。

前不久,半岛电视台记者尤姆纳·艾尔·赛义德(Youmna ElSayed)进行报道时,身后大楼炸毁爆炸,硝烟漫天。

暴行被镜头真实地记录下来,在惊吓之中,她坚守着完成了报道。



● 图源:半岛电视台

CGTN记者哈拉泽恩(Noor Harazeen)直播连线时,空袭炸弹落在距她一百米的位置,主持人不得不紧急打断直播,要求记者尽快避难。



● 图源:CGTN

在国际记者无法进入加沙之时,当地的记者,成为链接世界的珍贵窗口。

但另一面实为惨痛。

地狱般的加沙,记者也变成了新闻。

他们既是见证者,又是当事人。

亲友、同伴去世,家乡崩坏,孩童尸横遍野......那些战争苦果,撕裂着他们的心。

BBC阿拉伯语频道记者,面对裹着白布的朋友、邻居,情绪崩溃、跪在医院痛哭。



● 图源:BBC

接受《时代》采访的记者艾德,在一次空袭中失去了 14 名家人。

一位记者说道:“当我遇到危险时可以应付,但当家人也遇到危险时,我会感到内疚。”

袭击发动前,以色列通知百万平民迁徙到加沙南部。但如今,许多民众决定返回家中,等待有尊严的死亡。

因为南部也正在遭受袭击。



● 图源:新浪微博

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没有人可以成为例外。

这也是所有战地记者的处境。

无法进入加沙的国际记者,纷纷去往以色列报道前线新闻。

在以色列,他们也面临着来自哈马斯的死亡袭击。



● 图源:央视新闻

报道一次次因防空警报而中断。

所有人的心,都在悬着。



● 图源:新浪微博



沾满鲜血的“PRESS”背心

在战争中常见记者穿上防弹马甲、戴上头盔——上面写着“PRESS”,意思是“我是媒体”。



● 图源:ins

这原本是对记者的一种保护,一种战场上的提醒。

根据《第一附加议定书》《日内瓦公约》《习惯国际人道法》,战地记者被纳入“平民”范畴,应受到尊重和保护。

但身处人间炼狱,防弹背心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如普莱斯蒂亚·阿拉卡德(Plestia Alaqad)所说:“无论是否穿制服,都会被杀。 ”

保护记者委员会工作人员指出:“在过去两周内遇难去世记者的数量,已超过此前20多年的总和。”

截止10月23日,本轮巴以冲突已造成至少23名记者丧生。

在死亡之前,很多人都穿着那件背心。



● 沾满血迹的“Press”

罗什迪·萨拉吉 (Roshdi Sarraj) 是已知身亡的第 23 名记者,遇难时,他正在保护妻女躲避空袭。

其实这时,萨拉吉本应该在卡塔尔出差。

但战争突然爆发,他选择取消行程,去往加沙前线。

他曾徒手在废墟中挖掘,救出两名身障女孩。

坚守在这片土地,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 Roshdi Sarraj

就如同他的朋友一样。

萨拉吉的好友,于五年前穿着全套新闻装备、进行报道时遭狙击手枪杀。



● 2018年Yaser Murtaja遇害

摄影记者亚瑟的梦想是乘坐飞机,从空中拍摄这片土地。

他在去世前不久的帖子中写道:“我今年30岁,住在加沙,从来没有去旅行过!”

生命停滞在30岁,愿望落空。



● 人们参加 Yaser Murtaja葬礼

历史惊人的相似。

持续多年的巴以冲突中,报道真相的记者总是最危险的。

有一个长长的遇难名单,令人不忍打开。

而中东地区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巴勒斯坦人民苦难的声音”代表,无数女性的榜样——希琳·阿布·阿克勒(Shireen Abu Akleh)名列其中。

她同样在身着“PRESS”进行报道时,遭遇枪杀。

其声望之大,令舆论哗然,倒逼以色列军方公开致歉。



● 图源:CNN

事实上,一线战场上从来不缺女性的身影。



● 中国第一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

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战地摄影师的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她的名言家喻户晓:“如果你的照片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

但少有人知,“罗伯特·卡帕”是虚构出来的姓名,最初由一男一女——安德烈和格尔达共同运营。

世界上第一位战地女记者、丧生于战场的格尔达·塔罗(Gerda Taro)隐身于男人功绩之后。



● 格尔达·塔罗

“罗伯特·卡帕”,完全成为一个男人的史诗。被女人托举出的他,在《失焦》中写道:

“战地记者和其他穿军装的人有什么不同?”我会说战地记者能得到更多美酒、更多姑娘、更好的报酬,以及比士兵更多的自由。

在那个年代,女性还是这样的处境。

或被视为资源,或是默默无闻的“助手”——哪怕她们出了更多的力,献出了更多才华。

但到现在,我们欣慰地看见已经有那么多女性,冲到前线。



她们用自己的姓名,在炮火中传递真相。



子弹,何时成白鸽

现代战争中,战地记者已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因为他们,我们才能看到战场上的真实面孔,听到炮火之外的恸哭与叹息。

因为他们,生在和平世界的我们,才意识到某个角落里,我们的同类,还在过着那样的生活。

生活在那样一个,血流不尽,泪流不止的世界。

有人跪在尸体堆中,抱着死去的孩子,大叫着他的名字,死死不肯松手。



一位父亲挥舞着手中的两个塑料袋,冲进人群,嚎啕大哭:

“袋子里装的是我的孩子!”



一位母亲在医院门口崩溃,她亲眼看着年幼的孩子,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而她只能对着人群绝望地嘶声呐喊:

“我真是受够了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我的孩子死之前连口饭都没吃上......”



一个10岁的巴勒斯坦小女孩,对镜头哭喊着要找爸爸,一旁的记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爸爸马上就来。

这是一个善意但也尤其无力的谎言。

因为她所有的家人,都已经在空袭中遇难。



到处都是血和眼泪,到处都是废墟和灰烬,到处都是悲痛欲绝的故事。

有记者去采访巴勒斯坦儿童,问他们长大想做什么。

一位小女孩用坚定的眼神对着镜头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

记者问为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战争。”



● 图源:凤凰网

同样的问题,另一个小男孩思考了两秒钟,随即平静地对着镜头说:

“我们在巴勒斯坦长不大。”

“我们任何时候,都可能被枪杀......”



然而,就在几日前,这位曾在采访中说自己“长不大”的小男孩,已经死在了“巴以冲突”的炮火中。

根据2022年巴勒斯坦卫生部的数据,加沙将近一半的人口,年龄未满18岁。

出生在巴勒斯坦的小孩,大都没机会变老。

很多父母不得不在孩子手上标记好他们的名字。

以便空袭发生后,还能辨别孩子的尸体。



CGTN记者哈拉泽恩说,作为一名加沙记者,对她最大的挑战,就是必须忍住眼泪,保持冷静。

“我尽量保持专业,所以没有人可以说,因为我是一名巴勒斯坦记者,我站在巴勒斯坦一边,散布谎言。但在某些情况下,我真的做不到。”

就在10月15日,她在直播连线时,亲眼目睹了医院的惨状——数十个小孩被炸,身首异处。

眼泪再也没办法忍住。



● 哈拉泽恩直播时崩溃

曾在加沙驻扎多年的战地记者周轶君在著作《中东生死门》中写道:

“有人说,新闻造就记者。眼前晃动着小穆罕默德哭泣的脸、愤怒的拳头和焦黑的尸体,只要低头看看鞋子的颜色,我无法不祈祷,一切就此结束。”

是啊,承受战争苦果的,总是无辜的普通人。

是他们流下的血泪,他们变成废墟的家园,他们亲人朋友冰冷的尸体,他们绝望而痛苦的眼神,书写和构成了这段历史的真实。

对战地记者来说,他们总是在报道战争的残酷,但他们传递给世界的终极信念,永远是爱与和平——

杀人的子弹,何时,能变成和平的白鸽?

作为屏幕前的见证者,我们向那些为真相奔走的人们致敬。

也默默祈祷,子弹变成白鸽的那天,尽快、尽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