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170cm、体重286斤的付豚豚需要靠硬挤才能坐到座位上,整个人会被卡住,小桌板放不下来,虽然已经尽量紧靠窗边缩小体积,但身体还是会超出座位打扰邻座。有人指责她挤占了过多的空间,她提议高铁是否可以针对大码人群,在商务座和一等座之间开设较宽敞一些的座位。
付豚豚挑战坐高铁,记录了很多自己的尴尬瞬间。图/受访者提供
10月24日,九派新闻联系到付豚豚,她告诉记者,自己已有两三年没有坐过高铁。她曾因体重焦虑而患上情绪性暴食症,不敢出门和面对外界的声音。今年她决定把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并记录下来。而在这些挑战中,“去游乐园”“坐地铁”“坐高铁”对普通人来说却稀松平常。
她把自己重新置于那个曾令她感到尴尬的空间,让大众看到“大码女孩”的社会处境。“我想往外踏出一步,我先去让大家看到我们的世界,看到我们的存在,而不是用片面的框架去定义我们。”
以下是付豚豚的自述。
【1】虽然胖但身体比较健康
在我的印象中,我就没有瘦过。家里人爱小孩的方式是投喂,小学二年级我已经80斤了,接近成年时,我已经有160斤。
付豚豚小时候。图/受访者提供
从高中起,我就一直在减肥,甚至尝试过很极端的方式,减到最后,我得了胰岛素抵抗和甲减。
减肥近10年,在大家眼中,一直看不到结果。我曾经瘦到了100多斤,但他们依然觉得我很胖。不管我用什么方法,怎么努力,身边一直充斥着“你不自律”“没有毅力”“废柴”的声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连家人都不敢面对,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不敢去接受这个社会上任何一个人的评论,整个人都很崩溃。
付豚豚曾瘦到100多斤。图/受访者提供
后来,因为抑郁状态和极度怕胖,我得了情绪性暴食症。我还是相信一定能改得过来,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
在我不情绪性暴食的时候,我的食量并没有很多,但大家还是会认为,我吃多了。于是我开始节食,不吃碳水不吃肉,每天空腹低血糖去健身,我瘦得很快,但同时会脱发、生理期不来。
为此我很焦虑,慢慢恢复了一部分的饮食,但反弹速度非常快。我继续健身,但体重依然控制不住地上升。最后我就会成为大家眼中不自律的人,但其实我付出了很多努力。那时候,我会因为吃东西而感到自责,认为是自己的错。后来我又开始吃代餐粉、尝试液断等,头晕就喝葡萄糖再继续运动。
那个时候,我接受的讯息是,如果你不瘦,你就好像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胖是不正常的,它等同于有病。实际上,我每年都有体检,我没有高血压和高血糖,身体比较健康。但我每次解释,甚至拿出体检报告,别人都不信。他们觉得胖一定是不健康的,我一定是有多囊、三高、心脏病。
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不敢面对各种声音,因为减肥这件事我一直做不成。家人也会有不理解,我每次回家,会被说又长胖了。有一次,我去外面吃饭,当时一个母亲抱着小孩,问我体重,我就告诉她了。然后她开始嬉笑,拉着我的衣服问我是不是爱吃零食和油炸,不爱运动,让我不要吃饭,回去喝水几天就会瘦,说了很久。我试图解释,我已经生病了,甚至到最后我已经快哭了,但她们依然无动于衷。我当时已经极度难受,但她带着孩子,我不想小朋友看到大人吵架的场景,等她松开手,我就走了。
这种情况在“大码女孩”身上并不少见,在路上,还会有人朝我们吐口水。其实,我接触到的很多大体重的人,他们的身体是比较健康的,大家也有保持运动的习惯,在努力地生活。
很多人会说,你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想说的是,不是我们太过敏感,而是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频率非常高,不得不在意。
【2】进入公共场所会担忧和内疚
今年,我的心态变化很大,以往我会躲在房间里。去健身房的时候,我也是躲躲藏藏的,会担心各种议论。但我认识的一些大码女孩还是很自信的,会去跳舞、瑜伽、游泳,她们的想法是,不管胖瘦,健康就好了,瘦不是唯一的标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形态。
所以,我想与其在各种谩骂的声音里退缩和藏匿自己,不如站起来一次。我想看看,如果我勇敢一次,他们会不会还是莫名其妙地骂我,所以我就想把我不敢挑战的事情都尝试一遍,并且记录下来。
这些挑战,对于普通女孩来说,可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挑战了坐高铁。在此之前,我两三年没坐过高铁了。我老家离我目前居住的城市还是挺远的,但我平时出行,更多会选择坐汽车。因为从走进高铁站的那一刻起,我就会遇到一些奇怪的评论,很多人会路过我时,随口评价一句就走了,他们不觉得这是冒犯。
上高铁后也挺尴尬的。因为位置很挤,我尽量靠边上去缩小自己占的位置,但还是会挡到旁边的乘客。我坐的是靠边的位置,不管是我进去,还是出来上洗手间,都会碰到或挡到旁边的乘客,还是挺内疚的。
车厢里的那些目光已经是相对友好和温和的,我遇到过有人当面骂我是“死肥猪”。如果我反驳,接下来的一句就是“怎么了,还不让人说了吗?”
我今年还有个挑战,是去游乐园。目的地选在广州长隆,那也是我一直很想去但不敢去的地方。我提前打电话问过园方,他们说游乐设施能压得下安全压杆的话,就可以进去玩。但实际上,我们能玩的项目很少,有时候压杆压不下去,浪费其他乘客时间,也觉得挺尴尬的。
后来我发现园区的一个游乐设施前面设有一个同样的试乘座椅,可以试坐,我觉得很意外,也很贴心。
付豚豚在试乘座椅上尝试压好安全压杆。图/受访者提供
平时在一些公共场合,因为体型较大,我们占的位置也比较大,有时候并不是有意想妨碍他人或挤占别人的位置,真的是不得已。但大部分人会觉得难以接受,这也是我在评论中,看到很多人介意的点。
其实我们也希望,在路上能跟普通女孩一样,安安静静地走过。但是走在路上,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过街老鼠。对于普通女孩而言,游乐园不过是买票就能进去的,再日常不过了,但是我们从买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担忧,直到出来。
那条坐高铁的视频刚发出来时,评论区有鼓励的声音,但九成几乎都是谩骂,我已经失眠两天了。但后来视频突然火了,我收到好多人的留言和私信,发现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善意的。
很多人私信我,说她遇到过同样的事情,但她们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我印象中,有一个体重和我差不多的妹妹,她从小也比较胖,在学校里常常受到欺负。长大后,也会被喜欢的人骂。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的世界里就只有批评。她问我,难道胖就应该被嫌弃吗?胖天生就是错的吗?
我当时被问住了,但是现在我想到了答案:除了体重,我们跟其他的女孩没有差别。这个世界有它光明的一面,我们需要勇敢地走出来。了解带来理解和包容,躲藏只会带来偏见。希望她勇敢地去尝试世界上不同的东西,如果遇到了不喜欢自己的人,那就找一个喜欢自己的好了。
【3】想让大家看到“大码女孩”的世界
我今年26岁,2018年毕业后,我做过客服和女装主播,我发现不管是胖女孩还是瘦女孩,都是爱美的。
大多大码女生不愿意出远门,甚至不愿踏出家门,包括我自己。我有鼓励过一些和我一样的朋友,她们有些比我更内向,受到鼓励后,她们也尝试做了很多改变,整个人的状态都慢慢好了起来。
今年四五月,我开始做自媒体,会把我平时生活中经历到的一些困扰拍出来。我想往外踏出一步,我先去让大家看到我们的世界,看到我们的存在,而不是用片面的框架去定义我们。
希望社会不要用“胖子就是懒惰”“胖子就是不自律”来给我们贴标签,我们也有自律、勤奋的女孩子。
实话说,在做视频时,我用“大码女孩”这个词时被喷过。
理由也很怪诞:他们认为,我已经不是大码,是巨巨巨码。还有人留言说,你不配当大码女孩。在我的理解中,大码和小码,只是体型上的区别。但在他们的理解中,大码女孩与胖子是有区别的,大码女孩是微胖、要有腰、腿很长,这令我感到挺意外的。
我认识的很多大码女孩,都有体重焦虑。不知道何时起,网络上有一种评论是“好女不过百”,我身高有1米7,但依然也会被安上这个标准。我有个好朋友,她1米65,120斤,是大骨架。最后她减到了90多斤,出现了一些脱发和姨妈出走的情况。我当时问她,你真的要这样子瘦吗?她说,因为她不想当胖子,被别人说丑。
在很多人的概念里,胖和丑是画等号的,也许我们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但只要沾上“胖”,就会变成被丑化的对象。
每个人胖的原因是不同的。胖不等于不自律,胖不等于懒惰和丑。我们也有去运动,也有漂亮,也有勤奋,但是好像不被看到。
我其实挺想替大码女孩发声,我们也在很努力很开朗地面对这个世界。我想告诉大家:除了体型不同,我们跟其他女孩都是一样的。胖瘦不是框架美丽的唯一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