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3日,备受瞩目的“孙卓、符建涛被拐案”正式宣判,但走出法庭的孙海洋却痛哭不止,他歇斯底里地喊着:“拐卖两个孩子14年啊,只判了5年!”别说被拐卖儿童的父母,身为普通人的我们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因为贩卖儿童,导致多少原本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甚至因此而家破人亡。
还记得赵永勇吗?他也是万千被拐卖儿中的一位,他的人生就是被可恶的人贩子摧毁的。
● 赵永勇
让我们将时间拉回到2012年9月11日。
这天,四川省开江县永兴镇箭口垭村村口异常的热闹,村民们敲锣打鼓、放着鞭炮。
在人群中,有一条横幅格外显眼,只见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赵永勇回家!”一个叫赵代富的男子更是向村口不停地张望着。
● 赵代富站在横幅下等待儿子赵永勇
这一天,是赵代富失踪18年的儿子赵永勇回家的日子,当赵永勇看到站在横幅下的父亲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父子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赵永勇哽咽地喊着:“爸爸,我回来了!”赵代富拍着儿子的后背,口中呢喃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条归家路,赵永勇整整走了18年,而他人生的悲剧,还要从1994年那起“母子三人失踪案”说起。
赵永勇出生于1987年,家里还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他们的母亲肖学琴高中毕业,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文化人,不但性格温柔,平日里还爱看小说。
父亲赵代富敦厚老实,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因父母感情好,虽然经济上不富有,但他们一家却有着很平淡的幸福。
● 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
只可惜命运无常,这份幸福在赵永勇7岁那年画上了句号。
1994年7月12日,这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肖学琴要去给丈夫做一件新衬衫,7岁的赵永勇和5岁的弟弟赵永宽知道后也吵着要去。
集市上,母子三人有说有笑,可路过一家门市时,一个矮胖的男人突然叫住了肖学琴。
该男子声称希望肖学琴帮忙捎个口信,当时门市里还有人打麻将,肖雪琴压根没防备,她先是让两个儿子在门口等着,而后就跟着男子进了门市。
肖雪琴不知道的是,迈过那个门槛,等待她的就是惨死。
几分钟后,赵永勇和弟弟也被叫了进去,那些打牌的人看着兄弟二人进门后,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随后门市大门被紧紧关闭。
此时赵永勇听到屋内传来剧烈的响声,他拉着弟弟就跑了进去,接着他们就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母亲在被虐打。
两个男人按着她的手和脚,另一个男子则用粗大的针头往她的头上注射不明药物,他们又掏出刀狠狠地刺向了她的后背。
赵永勇和弟弟疯狂地哭喊着,他们想冲上去保护妈妈,却被行凶的人拉开,见肖学琴没了气息后,他们又将兄弟俩扔进了阴暗的地下室。
● 赵永勇和弟弟被关的地下室
多年后赵永勇回忆,地下室很黑,里面还关着几个被抓来的小孩,他们的意识似乎都不清醒,他和弟弟吓得不停地哭喊,可是没人来救他们。
不过冷静下来后,赵永勇带着弟弟从窗口逃跑,却被人贩子10岁的儿子发现,他们不但被抓了回来还遭到一顿毒打。
为了防止他们再次逃跑,人贩子就给他们注射安眠药,等赵永勇意识清醒时,已经是六七天后了,而他和弟弟被带上了通往福建莆田的火车。
就在两个孩子离家越来越远时,他们的父亲赵代富心急如焚。
当天赵代富回到家后,发现母子三人不见了,还以为妻子带孩子回娘家了。到了次日,赵代富总感觉不对劲,赶紧骑车去了岳父家。
得到的答案让赵代富彻底懵了,亲戚们都说没有见到母子三人。因为当地经常发生贩卖儿童案,就有人提醒赵代富,该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赵代富赶紧去报警,警方很快将平日手脚不干净的蒲三娃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可他们在蒲三娃家搜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收队了。
赵代富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儿子就被关押在地下室,多年后真相被揭晓,留给赵代富的只有痛心疾首。
因为一直没有消息,赵代富整日活在痛苦中,甚至想过自杀,最终被父母劝阻,但这个家彻底破碎了。
赵代富的母亲因思念成疾,半年后就撒手人寰了,临走时老人家手里还攥着两个孙子的照片,两年后赵代富的父亲也不幸离开人世。
曾经幸福的六口之家,在经历母子三人失踪的悲剧后,只剩下赵代富一个人,那是他人生最痛苦、最难熬的日子。
● 赵家全家福
就在赵代富独自吞咽苦水时,赵永勇和弟弟已经被分别卖给了不同人家,弟弟还算幸运,遇到了一户好人家,他也慢慢融入到新的家庭中。
相比之下,赵永勇的命运就只能用悲惨来形容了。
当年赵永勇和弟弟被带到福建后,他们和十几个同样被拐来的孩子住在一个叫阿和的男人家里,等待买家来挑选。
弟弟赵永宽年龄小又安静,是第一个被买走的孩子。
● 赵永勇全家福
看着弟弟被人抱走,赵永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哭闹着阻止却被一群大人拦住。就这样,赵永勇眼睁睁看着弟弟消失在眼前。
年仅7岁的赵永勇先是目睹母亲被虐杀,后又看着弟弟被买走,他内心受到的创伤可想而知。
赵永勇是所有孩子中最后一个被卖掉的,因为他年龄偏大,性格又倔强,很多人买家看后都表示不接受。
人贩子为了尽快卖掉赵永勇,只能降低价格,最终一个名叫徐金池的男人,用5800元将赵永勇买回了家。
徐金池并非善类,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的他,买赵永勇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多一个干活的和给自己养老的。
● 赵永勇被改名“徐扬”
自从来到徐家,赵永勇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做家务、做饭、放养几百只鸭子。即便如此,他也得不到半点温暖,吃不饱也是常态。
徐金池不高兴时,还会对赵永勇非打即骂,有一次还将他吊到厕所里毒打。赵永勇因此对这家很排斥,对养父母更是恨到极点。
在遭受徐家虐待的同时,赵永勇怕自己忘了所经历的一切,从小学起就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他把所有的思念付诸笔端,在日记中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妈妈和弟弟。
后来赵永勇还偷偷地画画,将记忆中妈妈的样子画了下来,还画出了妈妈遇害的细节,每次回想那天目睹的场景,赵永勇的手都会发抖。
● 赵永勇重现凶案现场的画
彼时,赵永勇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那样不但可以脱离徐家,还可以为妈妈报仇,可以找到弟弟。
这个愿望在他小学毕业时,终于实现了。
为了让赵永勇早日赚钱,在小学毕业后徐家父母就不再供养他读书。随后,13岁的赵永勇跟着同村人来到广州学习玉石雕刻。
当学徒的日子很苦,不但交不起每月300元的房租,有时候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最穷的时候赵永勇喝了三天自来水,直接饿到晕厥。
他也曾想过自杀,但站在天台上,妈妈和弟弟的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赵永勇想:“如果自己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就没有人替妈妈讨回公道了!”
于是,他选择咬牙活着。
心中有信念的支撑,促使赵永勇学手艺很快,而在努力工作时,赵永勇依然坚持写日记和画画,虽然记忆过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他必须坚持。
因母亲遇难那天的场景太深刻,导致赵永勇经常做噩梦。在梦中,他触摸到妈妈冰冷的手,他听到妈妈一声声地求救:“拉妈妈一把!”
因时常被噩梦惊醒,赵永勇只能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家人,一天没有找到答案,他的世界就是灰色的。
于是,有了些许积蓄后,赵永勇就踏上了艰难的寻亲路,他走了20多个城市却都没有结果,看着满抽屉的火车票,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转机出现在2012年,那天他在四川籍朋友家里吃到了腊肠和折耳根,菜肴入口那一刻,赵永勇脱口而出:“这味道好熟悉,我小时候吃过!”
菜肴唤醒了儿时的记忆,也让赵永勇将寻亲方向锁定在了四川。随后他通过公益寻亲打拐网站发布了求助帖,很快,他的故事感动了志愿者。
但寻亲的过程依然是曲折的,他们先后去了几个地方都无功而返。无奈下,赵永勇和志愿者又回到了他极其排斥的养父家。
徐金池的养老梦破碎了,又怎么会提供线索,走出养父家那一刻,赵永勇的心失望到了极点,甚至落下了眼泪。
或许老天都心疼赵永勇,就在他觉得渺茫时,他们接到了一个热心电话,此人声称:“1994年,四川开江永兴镇,曾有母子三人失踪的事情!”
与此同时,赵永勇的小姨在报纸上看到了赵永勇照片,她肯定地说:“都不用做DNA,他肯定是赵永勇!”
● 2012年的报纸刊登了赵永勇寻人的新闻
后经警方调查确认,赵永勇就是当年赵家失踪的孩子,得知结果的赵代富也很激动,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回到了老家,只为和儿子尽快见面。
认亲那天,赵代富和赵永勇相拥而泣。情绪稳定后,在父亲和亲友们的帮助下,赵永勇开始寻找儿时的记忆,慢慢地一些零散的片段都对上了。
● 赵永勇和父亲相认
最痛苦的是,父子间彼此证实一件事,就是赵永勇的母亲确实不在人世了。随后,犯罪嫌疑人蒲三娃很快被缉拿归案。
在蒲三娃家的后院,警方挖出了肖学琴的部分遗骸。
铁证如山,蒲三娃和当年伙同作案的人贩子全部落网、认罪,蒲三娃被判处死刑,其同伙则被判无期徒刑。
● 蒲三娃(蒲际建)
随着案件的侦破,赵永勇的弟弟赵永宽也被成功找到,父子三人团聚那天,赵代富大摆宴席,而这个场面赵永勇盼了整整18年。
认亲,团圆都是美好的,但热闹过后,等待赵永勇的却是另一番场景,父子三人的相处竟然充满了尴尬,他们之间有着血缘都无法超越的隔阂。
父亲赵代富在事发后的第四年,和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重新组建了家庭,面对赵永勇的归来,后妈的态度并不热情。
赵永勇还提出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将母亲安葬在祖坟,却遭到了后妈的拒绝,理由是怕不吉利。
赵代富虽然心疼死去的妻子,但他还是选择默认了现任妻子的意见,这也导致赵永勇和父亲之间有了巨大的隔阂。
● 赵永勇和弟弟回家
让赵永勇更失望的是,弟弟也同意后妈的意见,觉得没必要较真。
其实弟弟和赵永勇从认亲开始,很多观点就不同,先说对待买家的态度,赵永勇基本和买家断了联系。
但弟弟在买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家人其乐融融,他拒绝追究买家的责任并回到了买家。
直到此时赵永勇才发现,他们都各自有了家庭,只有自己是孤身一人,所有人都幸福地活着,只有他困在母亲遇害的那一天。
他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可越过山丘,却无人等候,赵永勇的心中,盛满了悲凉。
● 2023年,赵永勇再次回到四川老家为母亲安葬
赵永勇和父亲、弟弟几乎不联系,他一个人生活在广州的出租屋里,靠着对妈妈的思念生活着。
2019年,后妈去世,弟弟回来奔丧,赵永勇却没有回来,导致家里人对他意见更大,但赵永勇没有解释,他只记挂一件事,母亲的骨灰何时能安葬。
终于,2023年9月20日,母亲在遇难29年后,终于入土为安了,赵永勇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如今的赵永勇依然一个人过活,生活简单也自在,虽然认亲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赵永勇清楚地知道,悲剧的始作俑者是人贩子,他们才是最该被打入地狱的人。
● 2023年夏天,赵永勇和父亲在四川老家
时至今日,依然有很多被拐儿童没有被找到,还有无数个家庭生活在伤痛中,有的父母甚至已经含恨离开了人世。
而有些孩子,虽然已经被找到,但命运却被硬生生改写了。
就像最近回家的郁豹豹、陈昊,他们原本可以拥有幸福的童年、少年时光和光明的未来,却因为被拐卖,人生多了许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只要人贩子一天不除,买家一天不接受惩罚,危险就随时会发生。
希望所有参与人口买卖的人都为他们的罪孽付出沉重的代价;
希望那些寻亲的家庭早日团圆;
也祈愿天下无拐,世间再无骨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