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特别是高质量的瓜,一向是互联网上的珍稀资源。



在难熬的“节后七天班”里,打工人行尸走肉般坐在工位上,尤其希望能在赛博世界里寻找一些新乐子,来打发漫长的摸鱼时光。

只是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而且是以让人肃然起敬的形式。

“大学室友群一上午转发了十几个出轨劈腿大瓜,居然个个都是PDF格式,吃瓜圈已经这么卷了吗?”



是的,如今的出轨八卦已经从单一的照片、录音、文字描述,进化出了全新的形式——PDF论文体。

单单下载就要花费十几MB的流量,个个图文并茂、逻辑线清晰,资料详实程度远超我们00后实习生的开题报告。

但多少人顶着窥私的罪恶感打开,却发现自己甚至连刷完5页的耐心都没有:

“说好的绝世狗血剧情,就这?”

01

“PDF越详细,

吃瓜越无聊”

传播学大师麦克卢汉曾经说过,不同的媒介会让人形成不同的理解和思考习惯。

而如今遍布微信群的当代PDF大师,也同样改变了人类对看八卦的追求。

曾经我们习惯于精心甄别各方说法以拼凑事件的全貌,反复观看几秒钟的视频画面来研读当事人的肢体语言。

但PDF的横空出世,让“吃瓜”这件事成为了某种喂到你嘴里的“一站式定制”服务。



相信这几天大家都收到过类似的“爆料PDF”,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

大多从标题就已经耸人听闻,关键词颇有参透新媒体传播规律的风范。

“渣男渣女”“XX大学”“出轨约P”“不知廉耻”……

“20页的参考文献我看不进去,63页的吃瓜PDF我一秒打开。”



相比于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发布的各种劈腿檄文,PDF通常以私聊形式传播,也让它们看起来多几丝秘闻的感觉。

如果说前者是在公开的戏台下微围观,那么后者就仿佛偷偷趴在人家的窗口张望,有种背德的刺激感。

哪怕故事主人公的身份标签跟你毫无关系,也会油然生出一种窥探欲。

就好像在暗示:“这是内部消息哦,人脉不广的人是看不到的。”



不知道是什么瓜,但依然忍不住要吃。

不过PDF之所以能成为当代爆料界王炸,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它的细节和逻辑线条往往都格外清晰严谨。

让人吃瓜就像看论文,完全省去了看客深入挖掘的工作量。

其中最著名的那个PDF,之所以能把一桩平平无奇的出轨事件拓展成整整63页的超大文档,正是因为附上了大量“细节证据”。

不仅指名道姓地把女主角的人设、背景交代了个透彻,还配有大量图文结合的聊天记录。



而随着在微信群中疯转的、真真假假的爆料PDF越来越多,作者们的写作技巧也逐渐内卷。

给每张截图配上图注解说只是基本操作,重点细节更是需要红线highlight。

聊天记录要按照时间线来排列比对的——比如展示对方如何在同一时间对自己冷若冰霜,却对出轨对象柔情蜜意。

甚至贴心附上了目录,让人们能够各取所需,无需通读全文就能满足吃瓜欲望。

但正如某位网友辣评:“怎么说呢,这些PDF的质量之水,只有我的本科生论文可以一较高下。

虽然形式上花里胡哨,内容却空洞得让人提不起劲来。



有嘴损的朋友形容,“其实就是一些连国产编剧都嫌无聊的普通缺德恋爱,非要像侦探片一样深挖细节。”

矛盾俗套得让人不由得发出南湘同款质问——



于是在这波席卷了微信群的“PDF吃瓜热潮”中,网友们大多经历了如下心路历程:

收到朋友、群友发来的PDF,先是顶着罪恶感点进去。

但随着类似的文档越来越多,逐渐开始感到疲惫。

“以后不是真正奇葩的事情能不能不制作pdf啊?别说没时间看了,就连下载都要耗费我不少流量。”

这几天很多不相干的视频、帖子下方,都会有人评论“有PDF免费发”“叫我帅哥/公主免费发”,但发的人多应和的人少。

毕竟到今天还在对这些PDF感兴趣的,大概只有一个文档都还没看过的人。



02

从“厕所读物”

到网络升堂


“这瓜太没劲,看完浪费我时间。”

网友这话虽然有点放下碗骂娘,却也点破了这波“PDF大瓜”的普遍共性——内容虽然不道德,却并不炸裂。

脚踏几只船、出轨还要伪装纯爱、习惯性劈腿……

“这种级别的八卦身边到处都是,如果不是恰巧认识里面的人,真称不上是什么‘瓜’。”

人类永远无法抵挡窥探他人隐私的欲望,两性关系的爆料贴一直都是互联网的显性组成部分。



但以往的爆料大多聚焦于关系本身,主人公究竟姓甚名谁并不重要。

有的是细节特别猎奇。比如当年北美吐槽君那个“兄妹相恋”的知名吐槽,让“骨科”从此成为了不伦之恋的代名词。



就连上半年孟宴臣爆火,都被90后们拉出来狠狠回忆了一番。



有的是情节特别戳心,代表作是著名emo文学“图书馆30秒”。

发帖人看到相恋八年的男友与硕士女同门的聊天记录,发现在过去一年中两人一直在频繁分享生活日常,“感情游离”。

其中最知名的细节,是男友在陪发帖人过生日时收到同门女生发来的短信,说图书馆停电了。

那句经典的“在我许愿的30秒中,你是在担心她因为停电害怕,还是希望以后年年都能陪我过生日” ,引发了无数经历过情感背叛之人的共鸣。



如果说这些1.0版爆料贴,在大众眼中扮演的是厕所文学、知音故事的角色。情节越曲折、细节越动人,就让人越有讨论的冲动。

那么现下最火的PDF仿佛“网络升堂”。

一个典型的特征是,最近的PDF几乎都会列出对方的身份信息。描述的重点也不再是双方的情感纠葛,而是“摆证据”论证对方不忠诚的事实。

假如完全套用网络用语,这些出轨故事与其说是“瓜”,不如说是“锤”:重点在于评理,以及对理亏者进行“舆论惩罚”。

纵观这两年在舆论场上引发过反响的出轨、分手事件,我们不难发现——评理和惩罚,已经渐渐成为互联网八卦界主流的吃瓜方式。

前有李雨桐掀起的“求锤得锤”狂欢,后有周扬青让“时间管理大师”成为流行梗。



周扬青当时的微博。


去年某游泳运动员的前女友就曾经用PDF写目录、拉时间线,控诉对方出轨知名人气主持人;

当时可少有人会觉得无聊、没必要,都夸她是如何条理清楚、论据充分。

在这样的“吃瓜”模式之下,网友的心态早已不再是看客,而变成了情感判官。

只等受害者发出檄文,围观者们可以自动组成这段感情的“陪审团”。

通过审视证据、反复论证对质,最终把过错方钉在赛博耻辱柱上,

只不过最早的主人公不是明星就是名人,后来被擡上“赛博情感法庭”猛锤的待遇,也逐渐落到了普通人的身上。

就像这次一大堆“出轨PDF”在网上流传,不少留学生表示这早就已经是他们吐槽身边奇葩、渣男渣女的惯常操作。

因为圈子小、熟人多,更容易达成“社死”的效果。

当网友习惯于当这个情感判官,在感情中被伤害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倾向于上网“评理”。

如今大家吐槽“瓜的质量下降”,其实并非当代人的感情生活有多匮乏,本质上是因为被拿到公众面前“讨公道”的两性关系越来越多。

03

“伤敌一千,

自损八百”


当一个人遭遇了情感背叛,无论是试图寻求“舆论审判”还是希望对方“社死”,都再正常不过的人性。

都市剧总喜欢拍女主角“撕掉渣男假面具”的戏码,因为导演知道大家就爱看这个。



只不过无论是PDF还是控诉录音,会发起一场“网络升堂”的人,都相当于主动站上了情感关系中的道德高地。

同样地,也随时面临摔下去的危险。

一个是事实是,网上看似个个都是“一言不合就劝分”的情感洁癖,现实中两性关系依然是存在大量灰色地带的浑水。

任何一段关系被拿到台面上进行冠冕堂皇的审视,都是一地鸡毛。

之前有留学博主拍过“留学至暗时刻”的段子,其中有一条就是“打开群里的吃瓜PDF,结果发现主角竟是我自己。”



@梅干菜koro(纽约版)


如今也有网友坦诚,如果按照这一波爆料的标准,那自己平时跟朋友的聊天够做200页PDF了。

“毫无瑕疵的感情受害者”,这个位置并不好站。

很多素人女友锤明星之所以看起来杀伤力十足,是因为明星作为公众人物,本身就会集更多的火。

而当素人在对质中渐渐变为名人,也很快会被卷入争议之中。

好在她们在舆论中获得的支持,很多时候能够转化为实际的好处。

比如周扬青经过“时间管理大师”一役,公众形象迅速就从“整容网红”变成了“有魄力的大女主”。



周扬青前几天自曝”掉牙“,也很符合她现在真性情的形象。

女明星如毛晓彤、张天爱,因为对待渣男毫不拖泥带水,收获了不少路人的怜爱。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不但无法像明星那样可以预先填补好自己潜在的“人品瑕疵”“道德漏洞”——

就连流量、名气这种正向的“副产品”都无从谈起。

还是回到这波PDF里最知名的那个爆料:当男主人公遭遇女友背叛时,我相信他是真觉得自己是个毫无瑕疵的受害者。

只不过当他选择把那个指名道姓的PDF发到群里,也就开启了一个没人能控制走向潘多拉盒子。



以为手中的“证据”足以让对方社死,却发现被舆论攻击的不只是那个背叛者;

自己也在大众讨论中变成了谈资,接受全方位的苛刻审视。

跟女友之间不小的年龄差,被质疑是“哄骗无知大学生“;在送礼物的部分只提到了奶茶和花,被吐槽小气。

就连文字描述中的“缓解我冰冷又似刀绞的内心苦楚”“我(身材)练这么好你却去看一个细狗”,都成为网友嘲讽他卑微的武器。

“网络情感判官”的title看似正义,不过是另一种吃瓜的姿势而已。

但只要永远有渴望“舆论正义”的情感受伤者,“网络升堂”就不会停止。

总有人被愤怒支配,源源不断地站上那个并不牢靠的道德高地。

只是他们最终会发现,冷漠的看客们只会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只剩下自己无助地呆在原地。

等待那颗亲手射向背叛者的子弹,转个弯,最终正中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