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恩·福瑟(Jon Fosse)获奖了,这并不令人意外。
瑞典斯德哥尔摩当地时间10月5日13:00(北京时间19:00),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挪威作家约恩·福瑟,“以表彰他的创新戏剧和散文,为难以言喻的事物发声”。
张睿是译林出版社的编辑,负责福瑟著作《七部曲》的中译本。她告诉时代财经,在国庆长假前,就已提前把福瑟的全部资料拷贝进U盘带回家,为的是给可能的获奖提前做准备。“很早就预感到了福瑟今年会获奖,不仅是我,我的许多同事、作家朋友,大家都比较看好福瑟。”
预感的支撑来自福瑟取得的成就。实际上,这位出生在挪威西海岸的剧作家,不仅是挪威当代国宝级作家,也是当代欧美剧坛最负盛名、作品被搬演最多的在世剧作家。此前其作品也在中国多次被搬上舞台,2014年,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主办的上海当代戏剧季上,还专设了“福瑟单元”,举办了首届福瑟戏剧节。
有着“新易卜生”之称的他,其作品迄今已被译成四十多种文字,囊括了几乎所有最顶尖的国际艺术大奖。在近两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名单上,他也一直是赔率居高不下的热门人选。
“我非常高兴”,获奖消息传出后,这是福瑟的第一反应。共同分享这份喜悦的,还有千里之外的张睿以及她的同事们。“这对文学出版来讲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张睿觉得,借助福瑟获诺奖这样一个契机,可以让更多国人了解这样一位优秀的作家,进而阅读他的作品。
据了解,译林出版社已与上海戏剧学院达成合作,将带来多部“约恩·福瑟作品”,包含福瑟偏爱的小说《晨与夜》、近年来长篇代表作“七部曲”,以及戏剧精选集,译者为福瑟指定的中文版译者邹鲁路。
一、被迫从事戏剧的剧作家
约恩·福瑟是谁?用他自己的话来介绍就是“一个来自挪威西部、挪威乡村的怪人。”这位蜚声世界的剧作家,从事戏剧创作,似乎是被迫选择。面对戏剧世界,福瑟称常常“感到自己是一个边缘的外围人士”。
1994年,破产的福瑟为了生计,开始了剧本创作。5年后,其戏剧《有人将至》在巴黎首演,从此,跻身当代戏剧界顶尖作家行列,此后近20年的时间里,福瑟一直进行着剧本创作。“我感到自己写够了,我将回到自己起步的地方,重新开始散文的写作。”在福瑟对未来的描述中,戏剧不再是创作重点。
实际上,在语言运用方面,福瑟的作品经常被用于与荒诞派剧作的代表人物贝克特的作品进行比较。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教授周炜看来,贝克特的语言历来被称为“诗意的极简主义”,而福瑟把这种“诗意的极简主义”贯彻到极致。他的所有戏剧作品通篇没有标点符号,对话的排列呈简短的诗行形式,语言简练而生活化。
不过,这种对比让福瑟感到焦虑。“我的第一个剧本是《有人将至》。那段时间里,我对贝克特非常着迷。甚至是《有人将至》这个名字也可以被看做是《等待戈多》的一种对立变体。”他曾在采访中坦言,从某种角度而言,“我害怕贝克特对我造成的影响,因此我试着不要复制他的写作方式,而是去反抗他,就像一个儿子反抗他的父亲一样。所以我为首个剧本选择了完全相反的名字。”
译林出版社编辑张睿认为,可以通过作家之眼来看这个文坛对福瑟与贝克特的惯常对比。比如,在福瑟写作班的学生,同为作家的克瑙斯高在“我的奋斗”中写道,“约恩·福瑟一点都不极简主义,他身上其实是本质主义,而且他一点也不贝克特,贝克特是坚硬的、嘲讽的,绝无希望,他那里的黑,寒冷而充满笑声,而福瑟的黑暗则温暖,很能抚慰人,没有笑声。”
文学从不拒绝任何读者的理解与阐释,它对普罗大众是公平且开放的。这就是它的魅力。张睿表示,对于普通读者来讲,不妨在阅读过福瑟和贝克特之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除了戏剧本身外,福瑟还对为其赢得盛名的“新易卜生”称号表达过抗拒。福瑟曾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表示,“易卜生是我认识的最具破坏性的作家,我觉得我的写作中有一种‘和解’(reconciliation)。或者,用天主教或基督教的词来说,就是‘平和’(peace)。”
事实上,福瑟最早的文学创作生涯开始于小说。1983年,25岁的他出版了《红,黑》,这部叛逆却抒发着原始的情感,在很多方面都为福瑟后来的作品定下了基调。而最能传递其写作的本质和精髓的,福瑟认为是他的诗歌,“它们却是最不为人所知的,无论是在挪威还是在国外。”
2021年,回归散文写作的福瑟完成了他的散文巨著《七部曲》。这部长达1250页,以独白的形式写成的作品,为他赢得诺贝尔文学奖提供了有力支持。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主席安德斯·奥尔森评价道,这部作品看似永无休止地进行,没有句子中断,但实际上是通过重复、反复出现的主题和7天的固定时间跨度结合在一起的。
二、作品从未拒绝普通大众
出生在挪威峡湾边,成长经历中的峡湾、山脉都渲染成了福瑟的生命底色。
在福瑟的作品中,“大海”和“孩子”成为了不断出现的两个主题。福瑟作品的中文译者邹鲁路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约恩·福瑟戏剧作品中的关键意象》中总结的7个福瑟剧作中的重要意象,其中就有无尽的大海、不停的雨、秋日、悬崖上的老房子,给人以平静的疏离之感,也与“世界尽头”挪威的环境密切相关。
“我从中习得了自己的语言,由这片景致所孕育的语言。我以为,这片我在其中生长的土地,存在于我写作的每一行字里。尤其是大海,每个意象都与大海有关,峡湾、海洋、船,还有水和雨。”在一次采访中,福瑟曾表示道。
实际上,福瑟使用一种罕见的语言——尼诺斯克语(又称新挪威语)来创作他的戏剧、小说、诗集、散文、儿童读物和翻译作品。而据相关报道,如今即便是在挪威,也仅一成人口使用新挪威语。即便如此,福瑟仍坚持认为,新挪威语和故乡方言接近,简约而醇厚,以此创造了他的文学景观。
不过,极具个性化的福瑟并不难懂。张睿认为,大多数作家的创作,都难免与自己的过往经历和所属地域有着联系(情感或是风格),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回到福瑟作品从未拒绝普通大众。
“从剧中的命名风格就可看出,他的作品暗示剧中人物的经历具有普遍性,以性别身份‘男人’‘女人’,家庭身份‘父亲’‘母亲’‘丈夫’‘妻子’作为角色代号,摒弃了社会背景,规避了现实层面的指涉,把他们置于人生的基础处境中,呈现他们最真实的情感本质。
福瑟不是写某个固定人物的故事,他把权利交给了读者,读者可以在阅读中想象眼前这个角色,他或她的形容外貌,言谈举止,性格脾气等。值得一提的是,福瑟用新挪威语写作,语言风格凝练睿智,善用短句,以重复与停顿等技法,构成多变的韵律,产生强烈的音乐性。”
张睿说,近年来,福瑟的写作更趋于一种“缓慢的散文”(slow prose),它的语言以一种平和的方式自然呈现与流动。他声称,在写作时,他看不到角色,他只能听到声音的流动,声音包含情感与情绪,构成了这个角色的独特魅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 (ID:tf-app),作者:李益文,编辑:王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