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长安区北二环东路，这里是石家庄市最大的汽车园区——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所在地。园区内集中了57家不同汽车品牌4S店，有上百家汽车销售企业入驻。
“我们这个汽车园区不仅在石家庄有名，很多河北周边城市的消费者都会来我们这里买车。”日前，一位园区内吉利汽车4S店销售人员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称。
如今，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内已无昔日繁华，各品牌4S店正面临着拆除和搬迁。9月16日，记者实地走访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时发现，绿色围挡替代了门店的玻璃幕墙，除比亚迪海洋网、特斯拉等少数门店没有被围起来外，其他品牌4S店均被绿色铁皮围了起来，仅保留了一个并不算大的进出口。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李星 摄
园区内多家4S店门口张贴着盖有6个公章的拆迁通告，该通告落款时间为7月4日。通告称，“为切实改善辖区居民生活，全力打造‘洁净、秩序、文明、美丽’的省会环境，加快建设现代化、国际化美丽省会城市，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自7月4日起，对全区各类违章建筑、临时建筑和违法占地进行全面拆除。各类违章建筑、临时建筑和违法占地的当事人需在通告发布之日起30日内自行清理拆除。”
“文件是7月4日下发的，要求8月底前拆除完，后来又通知（要）到9月份拆（完）。”石家庄某汽车品牌经销商马强（化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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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拆迁和搬迁涉及的汽车园区，并不仅仅是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还包括石家庄市西三环的康城园区、北二环的新华区以及坐落在南二环裕华区裕翔街自发形成的汽车园区。
“这次拆迁几乎囊括了石家庄的所有汽车4S店，其中具有规模的4S店共有177家。”马强告诉记者，“我们不是不搬，但至少要给我们过渡的时间和地方。”
9月18日，记者从多位石家庄汽车经销商处了解到，4S店各自所在的街道办通知，原定9月底搬完的时间进行了延迟，预计延期到11月底。“只是口头通知，没有下发延期拆迁的正式文件。这样没有正式文件的口头通知，后期如何还未可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经销商对记者表示。
“没签署意向协议的都被拆除了”
“乱、巨乱、特别乱。用铁皮围起来不说，还拆得乱七八糟。消费者看到这种情况，进店购车的意愿都没有了。”在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内，一位长安汽车4S店的销售人员向记者抱怨道。
记者在走访时也发现，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内的汽车销售门店虽然仍在坚持营业，但代表各家4S店品牌的“门头”均已被拆除，堆放在各家门店门口。“走在外围根本看不出里面卖的是什么品牌的车辆。”一位走在园区内看车的消费者对记者说，这样根本不敢下单，买完也担心售后没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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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某4S店销售人员向记者表示，现在在继续营业的销售门店，均签署了入驻新建园区的意向协议，并缴纳了相应意向金。“没有签署意向协议的都被拆除了，我们这些签署了协议的也不知道能坚持到哪天。”该4S店销售人员说，虽然口头通知说是到月底拆，但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大家都是卖一天是一天。
马强告诉记者，他在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内有三家4S店，有两家签署了入驻新园区的意向协议并缴纳了相应意向金，还有一家4S店仍在沟通中，但已被拆除了右侧的玻璃墙。“9月15日，还没来得及签意向协议的门店‘门头’和玻璃被强行拆了，当时拆玻璃的位置下方还停放着车辆。”马强说。
记者从多位经销商处了解到，此次拆除工作早在8月份就已展开。“拆迁的第一步是先拆除园区大门等公共设施，然后使用铁皮封园区大门。到8月18日，就开始陆续拆除门店‘门头’立柱。到现在，一些没有签署意向协议的4S店，部分已被强制拆除，还有一些品牌店也已经开始往外搬。”马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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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看到，上汽通用五菱4S店——石家庄汇丰五菱已经在店外拉起“店面搬迁”的红色横幅，偌大的展厅内仅停放了三辆展车。“店内的车也只能看，销售不了。”店内销售人员告诉记者，“马上要拆了，我们要搬到其他地方先过渡。”
上述汇丰五菱店内销售人员说，再坚持卖车也没有意义了，很多消费者看到这种情况，根本不愿意进店看车。看车的人越来越少，即使不拆也要被迫搬迁。
记者走访时注意到，虽然9月16日为周末，但在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内看车的消费者并不多，多数门店仅有店员。
有经销商面临破产清算
与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内经销商在7月接到通知的时间不同，位于石家庄西三环的康城国际汽车园区内的奇瑞4S店经销商辛瑞（化名），收到的拆迁通知时间迟到了将近两个月。
“在接到通知前，我们这个园区内的15家4S店是确定不拆的，当时我们还觉得挺好，但没想到8月31日就突然给我们发出了拆迁通告。在此之前，一直没有人通知我们要拆迁。”辛瑞告诉记者，“这对于我来说是灭顶之灾，一辈子的心血都要付诸东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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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瑞提供的一份落款时间为8月31日的《汽车4S店疏解搬迁整治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显示，按照《石家庄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印发市区临建（违建）低端市场综合整治提升工作方案的通知》等法律法规规定，现就汽车4S店疏解搬迁整治工作，要求“各汽车4S店务于2023年9月30日前完成疏解搬迁和腾退，关闭4S店。不需要入驻汽车产业园的，务于2023年9月10日前关闭4S店。”
《通知》还显示，各汽车4S店未取得土地、规划、建设审批手续的各类建（构）筑物，未按规划、建设审批内容建设的各类建（构）筑物，未经批准建设和超期的临时建筑，存在质量和消防安全隐患的违法建筑，侵占公共空间、有碍观瞻的私搭乱建务于2023年9月10日前自行完成拆除。
对于《通知》上关于4S店超期临建一说，辛瑞有着不同的看法。“康城国际汽车园区建于2014年，当时园区项目建设资料包括备案证、规划告知书、土地使用性质证明、重点项目批复、各级政府批复文件等，但现在相关部门将我们所在园区定性为违建，让我们投资人实在难以理解。”辛瑞告诉记者，当时他与园区签的协议是20年，现在才过去不到10年时间。这家店当时投资将近700万元，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得知拆迁一事，辛瑞因接受不了，身体也出了状况，在医院住了10天。“我62岁了，所有精力和金钱全部押在这（店面）上面，完全接受不了。”辛瑞称，“我们这个汽车园就距离新园区几百米，为什么一定要拆迁呢？如果不拆迁，我们肯定能经营得很好。”
辛瑞投资建设的奇瑞汽车4S店，一直以来业绩表现都不错。即使在疫情期间，也坚持不裁员继续经营。“我们熬过了三年疫情，原本还想着今年能放手大干，但一纸通知断了我们店的资金流。”辛瑞解释称，因为其贷款信誉好，银行借贷很顺利。在《通知》下来前，他刚还了8月底到期的银行200万元，原计划是在9月能在银行进行下一笔贷款，但银行看到拆迁通知后就拒绝贷款了。贷款出不来，门店维持下去的资金链就断了，现在已经开始走破产清算。
记者走访时也看到，辛瑞的奇瑞汽车4S店因员工工资欠发，被拉上了讨债横幅。“不是我不给员工发工资，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给员工，更别说搬进新园区。”辛瑞解释称，新建的4个园区租金相比现在要高上3~5倍。不仅如此，要装修一个3600平方米的门店，需要花上千万元，他根本没能力搬进去。
马强也告诉记者，上涨3~5倍租金是保守估计，门店大的，租金至少在现在的基础上涨5~10倍。除租金外，此次拆迁给整个园区经销商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仅我们一家在园区内的固定资产投入就高达1.2亿元。经销商们一边要面对巨额损失，一边还要顶着至少上涨3~5倍的租金，以及高额的店面装修投入。”马强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汽车行业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此次拆迁经销商要遭受巨大损失，不仅前期投资装修的钱打水漂，还影响门店盈利，且新园区建设后还需要装修，加上需要支付的员工工资，这些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新园区尚未竣工
新园区没建好，原店就要拆掉，没有缓冲时间，没有过渡安置地，这些是令不少石家庄经销商们最为不满的地方。
多个品牌4S店内销售人员告诉记者，自己所在的门店到9月底就要拆了，现在还不知道到哪里过渡。“新园区建设和装修都要时间，要是真的到9月底必须拆的话，就只能找个地方把东西存放起来，等到新园区门店装修好再说。”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经销商对记者说，期间员工只能就地解散了，店面不盈利根本养不起销售人员。
据了解，按照“先立后破”的原则，石家庄市今年以来在桥西、新华、长安、裕华四个区分别建设4个汽车贸易园，推动临建或违建汽车4S店搬迁至新产业园中经营，确保9月底前建成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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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走访位于长安区的新建汽车园区——长安国际汽车贸易园时了解到，该园区于今年6月25日开始施工，计划于9月24日竣工。不过，从当前的建设施工进度情况来看，想要按照原定计划竣工有困难。“我们正在加班加点建设，但9月底要建成不可能，到10月底建设完成还有可能。”多位工地工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汽车行业专家也表示，新园区没有建好就开始拆除4S店，短期时间内造成的负面影响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让面临拆除的4S店没有地方过渡，面临高额盈利损失；二是大量4S店员工面临失业或工资大量缩水的问题，对员工的生活影响巨大；三是对消费者购车的售后维修保养造成很大影响。
事实上，不少经销商对于搬迁工作也表示支持，并认为“要建设美丽石家庄是好事”，但他们认为“在拆迁前需要给大家一个过渡时间，或等新汽车园建设好后再拆都可以，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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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多位汽车经销商告诉记者，各街道办于9月17日已经口头通知延迟拆迁日期，且时间不一，有延迟到10月底、11月底、12月底等各种通知。“这个延期只是针对那些签订意向协议的4S店，我们这些没有签协议的门店还是按计划拆除。”辛瑞告诉记者，他于9月18日接到所处街道负责人电话，要求其去缴纳进驻新园区的意向金，否则一周内进行拆除。
针对经销商关心的缓冲期问题以及是否会有相关补助政策来帮助经销商搬迁等问题，记者于9月18日联系了石家庄长安区人民政府、长丰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但对方均表示“不清楚此事”。
此外，还有经销商表示，新建的汽车产业园不符合汽车销售门店装修要求。“新楼建设规划4层，将售后维修保养规划到了3~4层。这样的规划，根本不符合各家汽车厂商店面建设要求。”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汽车经销商认为，这样会让经销商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经销商担忧新园区后期保障
记者在石家庄市人民政府网站查询到，今年6月1日，石家庄市委召开了“研究全市汽车产业园规划建设工作”专题会议，市委相关领导在会议上强调，要坚持规划引领、先立后破、拆建并举，强力推进全市汽车产业园建设尽早竣工达效，确保今年9月底前建成投用。
6月2日，石家庄市人民政府网站转发石家庄新闻网报道表示，为了确保竣工时间，石家庄市委相关领导表示，“要加大推进力度，配强施工力量，科学安排工序，倒排工期、挂图作战，把一切工作尽量往前赶，确保汽车产业园如期竣工。”
6月5日，石家庄市国土空间规划委员会第十二次全体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裕华区、长安区、桥西区、新华区汽车产业园规划设计方案。
6月25日，石家庄市人民政府网站发布题为《桥西区政府主要领导到市汽车产业园桥西区销售中心项目现场督导检查》的文章，内文显示，6月24日，桥西区委相关领导带队督导检查汽车产业园桥西区销售中心项目的建设工作。文中的现场图片显示，彼时，桥西区销售中心项目已开工建设，推土机、起重机、运输车等设备均已进场。
图片来源：石家庄市人民政府网站截图
值得注意的是，石家庄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规划行政许可公示信息，石家庄汽车产业园桥西区销售中心项目的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上的日期则是2023年9月5日。
图片来源：石家庄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网站
同时，石家庄汽车产业园桥西区销售中心项目——北地块、南地块的建设单位均为石家庄市公共交通集团建设开发有限公司，两项目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上的日期均为2023年8月25日。
图片来源：石家庄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网站
多位经销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河北国际汽车贸易园区当年曾是政府重点支持的招商引资项目，如今却被定义为“违建”，经销商也被迫搬离。“现在我们对于新汽车园区后期保障问题很担忧，未来是否也会如现在一样定义为违建面临拆除，都是未知数。”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经销商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每日经济新闻 （ID：nbdnews），作者：李星、董天意，编辑：孙志成、裴健如、盖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