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多年经济增速下滑的郑州,开始筹谋“反击”。


几天前,《郑州市加快城市国际化全面提升竞争力总体规划》出台。当地媒体报道指出,这意味着郑州提升国际化有了“路线图”;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郑州将“国际化”作为逆转局势的“杀手锏”。


无论是作为3000年前商朝第一个都城亳都所在地,还是中原文化发源地河南的“中中之中”,郑州总是以古朴传统的形象示人。而反过来,国际化水平较低、本土国际性品牌较少的问题,也在多个领域影响郑州的发展,更有人因此给郑州贴上“土味”标签。


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然为郑州带来愈加强烈的阻力。据统计,自2018年至2022年,郑州GDP增幅在万亿城市中居于末位,同时工业增加值增幅同样倒数第一。


其背后,如河南省统计局一级巡视员赵德友分析,郑州制造业增加值占比下降至27.3,低于全国平均水平5.9个百分点,且行业结构性矛盾较为突出,部分行业“高端产业低端化”,急需加快转型。


在此次的“路线图”中,摆在首位的目标便是“现代产业体系构建完成”——工业增加值占全市地区生产总值比重达到30%,战略性新兴产业占全市工业比重达到40%,现代服务业比重达到65%左右,力争电子信息产业规模突破6000亿元,高附加值产业与产业链关键环节布局更加合理。


问题在于,一个不够国际化的郑州,如何靠国际化抢夺逆袭的机会?


一、“土”


郑州到底土不土?多年来,这个问题在当地被反复讨论。


社交媒体上,当成都、西安、武汉等城市已经步入SKP、太古里等高端商业体的“内卷”,郑州似乎还得搬出二七广场的“老黄历”应战。随着消费不断提档升级,缺少顶级“IP”加持的郑州商业总显得不够“新潮”。


但当地也有观点认为,郑州不是太“土”,而是太“时髦”。早在上世纪90年代,民营商场就早早在郑州诞生,亚细亚与国营商场的“中原商战”更让郑州一度成为全国商界的取经圣地。早早发力的郑州,没能赶上新一波商业转型的浪潮,才渐渐落后于后发城市。


类似传统产业的“双面”影响,同样突出体现在郑州工业经济的发展进程中。


在外界分析中,传统一直是郑州工业的特点。作为因工业时代崛起的城市,郑州既孕育过“一个厂就为国家赚了18个厂”的棉纺业,也曾在宇通、日产等品牌的带动下见证汽车产业的辉煌年代。在新旧产业更替下,这些产业有的“离场”成为历史,有的还在等待下一个机遇。


到现在,郑州产业中仍然保有历史遗存的影子。如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研究院副院长、产业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宋向清总结,目前,郑州工业面临传统工业、国内市场占比较多,特别是民营企业专而不精、大而不强、全而不专的问题。


多项数据均能佐证。比如,根据不久前最新发布的制造业民营经济500强名单,在河南14家入围企业中,郑州及其代管的巩义市各有2家,前者拥有双汇和宇通,后者则坐拥豫联能源集团、明泰铝业,均来自传统产业领域。


即便在传统产业,郑州也面临“低端锁定”的危机。赵德友比较郑州多个产业的平均增加值率,与全市工业21%左右的标准相比,汽车整车制造18.9%,有色金属压延加工19.4%,通信设备制造10.6%,增加值率偏低,缺乏核心技术,处在产业链下游环节,亟须向价值链中高端迈进。


郑州官方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在“十四五”先进制造业发展规划中,郑州就自我发问:


面对新的产业发展态势,如何加快新兴产业规模扩张和新型企业数量增加,扭转制造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偏低、拉动力减弱趋势?如何破解产业集聚区内主导产业及企业“集而不合”“聚而不链”,培养更多带动力强的龙头企业和产业链完整的“龙形产业”?


二、“洋”


那么,郑州产业能不能国际化?对于这个问题,郑州最有代表性的回答来自富士康。


2010年,深圳谋划产业调整,富士康面临外迁的窗口期。郑州抓住发展机遇,吸引富士康北上,打造除深圳外全国最大的生产基地。此举不仅推动郑州向世界的联通,更是为郑州带来了一个新生的巨大产业。


数据显示,与2012年相比,郑州2021年进出口总额猛增2倍,达到5892亿元,跻身中部城市首位。其中,富士康的贡献颇为可观,以2020年数据为例,富士康郑州公司实现出口总额316.4亿美元,为郑州贡献了超过八成的出口。


与此同时,郑州电子信息产业规模,也从2010年的不到200亿元,攀升至2021年突破5000亿,成为郑州第一大产业。仅航空港区以富士康为主导的电子信息工业产值,在全市占比就高达80%左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富士康更像是一把推动城市升级的手术刀,它以当地前所未有的生产方式进行了产业整体上的“整容”,为城市带来了“逆天改命”的可能性。


在苹果生产线基础上,郑州还引进了华为、小米、OPPO等智能手机生产基地,形成了一个更加完整的智能手机生产集群。而随着配套的航空设施不断扩容、增效,还让外界产生了郑州迈向国际航空城“孟菲斯”的想象,而富士康恰充当了联邦快递的角色。


但这只说出了故事的一半。


早在富士康投产的4年后,郑州就已经意识到这场合谋背后的潜在风险。当年,河南省统计局的一篇分析报告中提及:


“作为实验区支柱产业——工业发展虽然较为突出,但主要还是以加工业为主,富士康等企业甚至呈现‘一极独大’的趋势,自身蕴含的技术含量不高,所以工业方面综合发展效率也偏低。”


此后几乎每年,郑州当地都会出现摆脱“富士康依赖症”的声音。专家研讨、媒体报道、政府规划,纷纷指向破解“一企独大”的方向,但即使富士康自身已经传出进一步外迁的动向,郑州外贸进出口对富士康的依赖度依然较高,迟迟难以“解绑”。


仅靠富士康的国际联系,不足以帮助郑州更快成长。


根据中共市委党校郭永的分析,向外,郑州企业国际参与度不强,出海企业大都处于跨国经营前期阶段,经营管理国际化经验不足;向内,高端创新资源集聚不足,人才储备、创新投入均有提高的空间——一进一出,均有赖于更强的外向型经济结构和体制机制构建。


三、合


眼下,郑州似乎正加速走向这个节点。


宋向清认为,在推动新一轮国际化上,郑州已经具备基础条件,大公司、大品牌、大产业初步落地,国际化人才比例也在提升,特别是形成了比较突出的产业、商品、市场外向型发展势头。


一个具体的例子是,郑州谋划搭建了若干“跨国组合”,由政府牵头引导企业出海。最近的一次,郑州召集正星科技、河南四方达、宇通客车、好想你、蜜雪冰城等近50家本地企业,共同商讨在中东地区建设郑州工业园区的可行性。而更早之前,郑州已将卢森堡、德国、荷兰、英国等国纳入定向产业合作的名录中。


另一方面,在富士康的带动下,郑州正建立起面向新一轮产业浪潮的企业库。


有当地观察人士曾提到,当地本土互联网、软件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为郑州带来了好的开端。而在电子信息制造领域,去年的数据显示,仅航空港区智能终端(手机)产业园已集聚200余个智能终端企业(项目),而汉威科技、新天科技等多家上市传感器终端公司也不断涌现。


此外,在郑州的23万余家民营企业中,更不乏来自传统行业的“潜力股”。截至去年,郑州共有11家单项冠军,行业囊括汽车、装备制造、材料、金属等多个传统领域,他们的成长,还将带动更多产业链的共同发展。


这些企业不可能光靠一个富士康带动。眼下的郑州,需要的是一个放大版的“富士康效应”。


在宋向清看来,要让郑州企业在一个行业做深做透做精,做出国际化水准,已经不可能单靠内向挖掘动能来实现。郑州的产业、市场、人才结构要进行进一步优化,先进制造业要进一步扩规模、上产能、增效能,还要打造工业品牌,国际化无疑是一个新的抓手、也是一个有利的推手。


对于郑州来说,前路尚有参照可循。如宋向清提及,杭州、武汉、成都等城市,在国际化领域领先郑州。郑州首先要实现在现有基础上的追赶,补上多年来缺失的一课,而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而探索超越的可能。


在外界看来,这也是郑州再次发挥中部区位优势,将城市置于全球格局中重构交通枢纽地位的一次机会。如郭永所说,借力现有的空中、陆上、网上、海上“四条丝路”并进一步向全球延伸,郑州将有望成为国际物流中心、消费中心、贸易中心。


近30多年来,国内城市都在“求新”,而郑州却在“怀旧”。如今,郑州到了再次转身、面向未来的重要时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城市进化论 (ID:urban_evolution),作者:杨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