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等歌曲赶上了彩铃时代,刀郎的草根属性对当年的主流流行乐坛有极大冲击;到《罗刹海市》和全新的《山歌寥哉》,又首先是在短视频平台发酵,各种解读和二创也是从短视频平台向社交媒体蔓延。截至2023年8月30日,刀郎本人在微博的被关注人数只有26.1万,但他入驻短视频平台之后,粉丝迅速突破1500万。有业内人士分析,从彩铃到短视频,刀郎其实并没有错过风口,虽然进入短视频领域时间算是后发,但仍旧势不可挡。
《山歌寥哉》专辑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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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铃时代
不得不承认,《罗刹海市》是一次成功的“营销”,刀郎从自身的音乐生活出发,结合娱乐圈的生存体验,将其与《聊斋志异》文学故事场景相映射,并采用靠山调制作出了该曲,上线之后被各种解读,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指向刀郎与那英、汪峰、杨坤等名人的陈年“恩怨”,因为“情绪引导”把《罗刹海市》推上2023年下半年第一首全民热歌的位置。
早在2004年,《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时代就不是传统唱片工业的宣发套路,甚至因为制作的粗糙被业内人士诟病,但因为从的士、发廊、餐厅等街头传唱到在彩铃和网络的发酵,逐渐成为现象级的存在。而早在当年,刀郎和团队也是保持“神秘”,直到张艺谋《十面埋伏》的首映礼才首次面对公众。
资深唱片企划邹小樱接受本刊采访时透露,当年刀郎所在的公司是德威龙,在当年盗版唱片横行,德威龙老板郑金标给刀郎规划的首先是“发烧天碟”的路数,所以刀郎最初的歌曲其实是经典翻唱,2003年推出的《西域情歌》就是有浓郁西域味道的翻唱专辑。而到2004年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仍旧有《新疆好》《驼铃》等翻唱歌曲,但是因为刀郎本人有创作能力,所以在专辑中加入了自己的原创,让他在“发烧歌手”的群体中脱颖而出。
刀郎“火了”之后,传统唱片公司环球以及宋柯等推手迅速入局,宋柯在2004年年底宣布用天价收购刀郎版权,正式进军新技术领域,其实就是彩铃市场。与此同时谭咏麟专程飞到新疆向刀郎邀歌,而李宗盛也开始给刀郎当制作人,刀郎横扫当年的流行乐坛,很多大牌歌手诸如那英、杨坤等都要表态,也因此给20年后的《罗刹海市》埋下了伏笔。
宋柯曾经在受访时透露:“刀郎的彩铃版权如果按42.5%分成的话,我从他的歌中应该能得到1亿元,但是由于被挤到了10%,我只得到了2000万元。”刀郎当年的全民接受度可见一斑,但因为盗版唱片以及彩铃市场的数据不规范,刀郎虽然享有高知名度,但并未成为“天王”。2008年又是推出翻唱专辑《红色经典》,前后的演唱会也并未继续成为现象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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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彩衣
2011年,刀郎推出专辑《刀郎2011》,又名《身披彩衣的姑娘》,但已经不复当年,话题度和讨论度都与2004年前后不可同日而语。刀郎似乎“过气”了,或者成为“流星”一样的存在,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记得他当年的歌曲,但影响力难以为继。知情人士卢先生向本刊透露,当年刀郎的商演价在60万左右,但他只参加了雪山音乐节等少数几场演出,并没有到处走穴。
然后刀郎开始沉寂,甚至在大众视野消失,2020年10月发布《弹词话本》专辑,随后以本名罗林的形式发行专辑《如是我闻》,涵盖《金刚经》全文。2021年2月推出专辑《世间的每个人》,但应者寥寥。整个2010年代,刀郎都是半退休的状态,卢先生说也有热门综艺节目用重金吸引,有演出商拿着钱去找刀郎,但他都谢绝了。
刀郎认真做音乐做出的几张专辑,在市场上几乎没有回响,邹小樱形容《弹词话本》,相当于一位大漠刀客在50岁的时候放下屠刀改练八段锦,不出意外的是这些歌都没红。刀郎在文案中有透露生活状态——上午看书下午回家练琴,有时抱起琵琶一天能练上个十几个小时。闲暇时骑着电瓶车,探寻苏州大大小小的弄堂,去光裕书场听书,去听邢晏芝老师的苏州话课,去百花书局、十方书屋、乐桥的古旧书店淘书,边生活边创作。
从新疆到苏州,刀郎过起了文艺中年生活,在《罗刹海市》之前,这种生活异常平静。如果不是因为这首“神曲”,也许整张《山歌寥哉》又是一次《弹词话本》,邹小樱很“毒舌”地说,“如果不是幕后推手和大数据分发,《罗刹海市》没有多少可以走红的潜质,用的还是非常少见的7拍的节奏,本身并不容易传唱”。邹小樱进一步说,因为有幕后高手,给《罗刹海市》打上了“复仇”的标签,在过度解读的各种发酵之后,刀郎成为一个“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的刀客,情绪对立挑动了太多人的敏感神经。
《罗刹海市》的横空出世肯定有人助推,据“新音乐产业观察”分析,这首歌最早发布于贩卖车载U盘的高流量音乐号,带动了第一波传播。提到歌曲中“骂人不带脏字”引发网友在评论区列出其他歌手名字,再从短视频平台到冲上微博热搜,一旦情绪上头,流量大闸也就打开了。这种“情绪引导”随后蔓延到了各大社交平台,并最终成为一场“全民狂欢”。
之后还有“《罗刹海市》80亿播放量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等各种“带节奏”——有的人翻唱,有的人二创,有的人翻旧账,有的人问现状,有的人谈音乐,有的人聊文学,有的人造假,有的人辟谣。与此同时,刀郎(罗林)关联的北京九雨天下音乐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上海商流羽文化工作室、乌鲁木齐罗林音乐创作室3家公司均已处于注销状态,更是又增加了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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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出水面
关于《罗刹海市》的讨论甚嚣尘上,有众多网友要求那英等歌手道歉,汪峰还专门拍了视频否认当年对刀郎的批评,但刀郎和团队回绝了所有的采访和发声,音乐公司高层刘先生对本刊表示,种种举动一方面说明刀郎团队很沉得住气,一方面也说明刀郎团队很聪明,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出来接受采访,越是少发声,讨论度才越高,而这个时候发声无论怎样都会欠妥。
8月26日晚,刀郎更新个人微博,而他的上一条微博还停留在2016年。
直到8月26日晚,刀郎才更新了个人微博,而他的上一条微博还停留在2016年,当时声明自2013年3月30日之后没有接任何一场演出。从2013到2023,正好是十年时间。但在发微博之前,他连续3晚在短视频平台发布音乐短片,在8月25日发布的短片中,刀郎称以后将会在这里和大家分享音乐内容,随后刀郎拿起吉他弹唱了一首《我的星座》。
刀郎用小时候的照片作为视频平台账号的头像。
至此2023年的刀郎现象幕后推手水落石出,而在刀郎微博关注的名单中,有一个“旭润音乐”,而这家公司也是《山歌寥哉》的唱片公司,“旭润音乐”微博也一直有在更新刀郎相关内容。此外虽然刀郎名下公司注销,但“北京啊呀啦嗦音乐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依然存续,股东为朱继梅和罗添,据称分别是刀郎的妻子和女儿。此外“旭润音乐”也曾经是杨坤专辑《爱河尽处》的唱片公司。
刀郎近照。
《罗刹海市》爆火之后,邹小樱分析说如同刀郎在20年前称王是占了彩铃渠道、网吧渠道、HIFI发烧车载音响渠道的红利,《罗刹海市》这一次是占了大数据分发的红利,“当很多人在短视频平台刷刀郎的新歌时,那种长期处于话语权缺失下的失衡形态得到了释放”,此外《山歌寥哉》还符合短视频平台的另一个流浪靶向——国风。
但同时邹小樱认为,无论《罗刹海市》里的靠山调,《画壁》中的“绣荷包”,《翩翩》里的“道情”,这些全都是刀郎下了苦功的成果,刀郎依然是才华有限的创作者。音乐公司高层刘先生进一步说,这次流量狂欢的落脚点是刀郎入驻了短视频平台,同时对他“复仇”的歌手的口碑以及商演有一定影响,但不像《2002年的第一场雪》时铺天盖地的草根热潮,2003年的刀郎现象,更多是对刀郎本人的热度回潮,以及对个别歌手的口碑争议,但对华语乐坛整体影响不大,“刀郎没有放弃做音乐,并且一直很有追求,方向明确,只能感慨,短视频平台的推波助澜太强大了”。
从2004年前后彩铃时代的方兴未艾,到当下短视频的风起云涌,刀郎成为每一次音乐载体革新的得益者,从《2002年的第一场雪》到《罗刹海市》,也在某种程度记录了华语流行乐坛的变迁。刀郎的音乐实践仍在继续,对中西合璧的流行音乐形态的探索值得肯定,而他和他的歌曲能够成为现象级存在幕后推手功不可没,无论是口水歌还是歌曲引发的口水,都成为时代的注脚。
采写:南都记者 丁慧峰 实习生 潘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