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全世界已经有3500万人称自己为“数字游民”。新冠疫情的影响下,过去三年里,越来越多的公司为雇员提供了远程办公的选项,数字游民亦成为了更多年轻人的职业方向。随着放开,不用坐在办公室也能照样赚钱的状态,吸引着更多人加入了世界数字游民的浪潮。
程序员、设计师、撰稿人、插画师、数字营销者、职业投资人、自媒体工作者......在数字游民的田野上,不同职业的人如繁星,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但这种看似理想的生活状态,也有着不受控制的一面:
靠拼多多省钱,住月租200块的民宿
方子Barbie,29岁,坐标大理
我从疫情前就开始做自由职业了。当时算是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小的工作室,主要帮一些外国小品牌做中国的线上运营。
我主要负责的是一个德国家具品牌,然而疫情开始没多久这个品牌就关掉了线上运营的预算。
但因为之前在圈子里口碑还行,所以即使这部分工作没了,之后还是比较容易就找到了一些外包的活。
2021年我搬到了自由职业者的圣地大理,过上了“赚一线城市的钱,花三线城市成本”的日子。生活质量确实还行,云南阳光很充足,物价跟上海比起来可以说是非常低了,一个月一千块可以住进当地最好的小区。
因此,疫情前几年我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甚至因为生活成本降低还存了些钱。直到去年四月,工作毫无预兆地断崖式下跌。
我一直比较有危机意识,当数字游民之后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只有一个客户,掉了之后真的就是手停口停了。所以如果感觉到沟通中有哪些客户有结束合作的意向,我自己就会再主动去碰碰其他机会,给自己多争取。
因为我的圈子在上海,去年上海的朋友们自己也都停工了(都在忙着抢菜),我是连争取工作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大家都没工作,所以那俩月收入基本为零。
后面稍微好转,但也没有好转太多,更像一个回光返照,体感客户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比如有个合作了两年的客户直接找到我说以后合作的价格要打五折,因为他们“业务流失了百分之八十”;甲方的结款时间一再延长,因为“项目的款还没到位”;客户公司也在裁员。
我以前从不主动催款的,现在一笔一笔账翻出来去要钱了。
生活开始节流,消费降级,大部分消费都在拼多多进行,我还认真研究了大理更便宜的房子,你要是住的下去,还真能找到月租两百块的破民居。
自我介绍也降级:以前自称在创业,现在直接说是无业游民。
我的心态处于摇摆状态:一方面觉得该努力再去找找新的工作思路,另一方面又觉得现在这个大环境,能活下来就是胜利了。
我还算损失不大的,当初和我一起开工作室的朋友,一直在给甲方垫钱,这边花那边要不回来,为了回款还不能跟甲方撕破脸,后面就是各种找人借钱,拆东墙补西墙,到现在还欠着债呢。
做数字游民一年,我花光了10万存款
小姜,27岁,坐标广东
前两年规律上班的时候,我的目标一直是:存够一笔Fuck off money就提离职,逃离让人愈发感到窒息的大都市。
怎么说呢,人也像弹簧一样,之前把自己逼太紧,等我真的裸辞之后,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节奏感和方向。刚开始的一两个月,我都处于对未来没什么规划的状态里,就是单纯地到处玩,把自己以前因为工作忙想去而抽不出时间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可能有点“报复性旅游”的意思。
这种密集性的“特种兵旅行”花了我大概三四万,上海的房子还没退租,我是一边交房租一边玩,回想起来当时就应该把房子转租出去,或者干脆提前退掉,也不至于白花花浪费钱。
接到第一笔散单是在我辞职两个月的时候,也不是我自己找的,是以前工作上的一个合作伙伴refer的一个项目。我当时觉得找点事做也可以,况且项目的执行周期不长,两周左右交付,我可以接受。
可能是这个项目给了我启发,我觉得这种远程办公的模式挺好的,我可以去一个生活成本低的地方“地理套利”,不坐班又可以获得收入来源。
想法当然挺好的,问题在于散单不是随时都有,如果想将此视为稳定收入,势必要牺牲一部分自由。比如说,你要在旅行路上随时随地打开电脑,因为甲方才不会管你人在哪里、做什么,他们只需要你按时交付、快速修改并反馈……次数多了我甚至产生一种幻觉:我到底有没有辞职?为什么做freelancer比打卡上班还累?
心理上的疲惫带来的另一个结果便是:更想花钱了。那段时间我每结完一个项目,都要给自己一点“奖励”,比如去住个好点的酒店之类的,后来我算了一下账,接散单赚来的钱基本没存下多少。
另一个花光积蓄的原因是,我后来身体出了点问题,因为社保一直都是在上海交的,为了用医保账户里的钱,也出于对大城市医疗资源的信任,我打了好几次飞的回去看病……这件事也让我开始反思数字游民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是已经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这种像候鸟一样不断迁徙的生活带来的不止是资金上的不确定,更是一种对人心态的考验。因为随时面临着各种难以预测的局面,你甚至很难做一些长期规划。
这几个月我已经回到老家,目前在为重回职场做准备,这10万块的“学费”,就当是自己为自由支付的价码吧。
30万花到3万,数字游民的钱不经花
张张,28岁,坐标:目前在家
要说自己还真的可能是因为疫情出现的第一批数字游民了。
因为疫情,我发现自己的工作其实不太需要在办公室。之前也有30万的积蓄,本来这笔钱想留着将来买房,添做首付,但后来在朋友的劝说下,我对这笔钱有了另外的打算,想想买了房,按照如今我老家房价的水平,可能缩水会更厉害。
2020年疫情得到控制后,我就辞掉了北京的工作。先是在丽江住过三个月,然后去了广州两个月,回爸妈那里住了半年,之后又去了北京,然后去了杭州。除了在北京被封了两个星期,其他时间都还算平稳度过。
但总体上来讲,这三年多时间我自己的生活是入不敷出的,10万买了基金,现在有亏损,20万因为各种花费剩了不到3万,平时的收入就是做一些文案或者项目策划什么的,都很杂,费用在几百到几千块之间,拿到报酬一般都要半年后了。
当数字游民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因为开支减少、收入不稳定,我又是一个在一个地方待不住的人,经常会换地方,各种费用开支比较大。爸妈在海南买房后就准备在那里养老了,他们的想法是让我赶紧安定下来,要不就考公,要不就找稳定的工作,但习惯了不受拘束的我完全不想离开舒适区,这两条路都走不了,还是乖乖做数字游民。
但数字游民当久了很可能终有一天会变成真正的游民。
几个月换个城市,你要做的是找朋友暂住,然后再租房,不敢买东西,自己的兴趣爱好要压抑住,防止自己过度消费,但这些欲求都被压抑住后,自己又不开心,开始买这买那,走的时候又带不走,精神上也有很大压力,总之陷入了一个怪圈。
另外,时间长了你会被朋友和家人嫌弃,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是个“不确定的人”。今天在搞这个,明天在弄那个,其实数字游民里的“数字”只是一根网线而已,网线连着的,还是那个普通意义上的“游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LLEMEN睿士 (ID:ellemen_china),作者:Sebast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