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边 (ID:ertoumu893),作者:九边,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按理说我完全聊不了这个话题,因为没在医院混过。不过去年就有个在医院的小伙伴一直想聊这事,他对医院的毛病有一些了解。今天这篇文章要是去年聊,估计大家都觉得这里边说得太夸张,这段时间目睹了那些医疗巨贪,估计也就容易接受了。



说起医疗改革,几乎每一个人都支持。因为对之前的医疗体系,大家都很不满。


病人就不必说了,谁都想要更高性价比的医疗服务。小病就近、人少、方便,大病有号、有专家、能治好。平时体检尽量全面,提前能发现问题。当然尽量能少花钱,医保报销比例再高一些。现在一线城市基本没啥问题,可是其他城市的,动不动就得往一线跑,而且大病破产也是常态。整体是越往基层越不平衡。


对于政府部门,看着每年不断攀升的医疗花费,还有缴纳的医保总额,二者的差距如同分裂的大地板块一样,在可预见的未来只会越拉越大。数字最真实也最可怕,看着手里就那么多钱,七个盖配了八个锅怎么办?


医院也希望改革,大医院看着每天汹涌的人流,从上到下都发愁。领导掰着指头算病床、手术室、门诊。想着走廊哪里还能塞张床,手术室开到凌晨三点能多做多少,门诊时间延长半小时能多看几个。


普通医生护士工作人员就一条:能不能休息一下?


医院真事,一个外科小伙伴,在病人推走后他累得迈不开腿,靠在墙边打算歇一会,就迷糊过去了。几个护士看他一下倒在地上,吓得半死。七手八脚把他拖上手术车打算抢救,然后就听见他巨大的呼噜声和磨牙声。


小医院没有病人,效益不好,医生没有干劲。每天就来几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很多时候工作几乎都是体检。


至于医药企业,也希望改革。企业的产品到消费者手里要经历太多曲折了,过一关就要打点分成,这些成本最后加在产品里。消费者拿到手的价格早已面目全非,一个个都大骂药企,政府对这事也不满。


药企其实不怕挨骂,挣钱么,不寒碜,如果赚到钱,挨点骂应该的。但是过关要花钱还要花精力,企业需要雇佣人员,联络感情,请客送礼,举办会议,参加评奖等等。最后算下来利润,七折八扣已经剩得不多,相当于挨了骂收益却一般。


有的药企看财报,成本的90%以上是销售费用,简直离谱。就算那些公认研发占主导的药企,销售开支依旧很夸张,比如前几天的医药龙头,2022年的财报显示盈利212亿,研发花了49亿,但是销售花了73亿,你们感受下。


整个医疗环节,成了抱怨的聚合体。


政府说大把大把的钱通过医保报销花掉了,老百姓个人医疗负担没有明显减轻,人民健康水平没有明显提高,我的钱呢?


老百姓说看病越来越贵,说医保报销比例提高了,但是看病单价也贵了,我个人掏的钱没见少,医疗条件也还是那样,我的钱呢?


医生说工作越来越多,医保报销额度摆在那,医院的任务摆在那,病人躺在那,我忙得四脚朝天还忙不完。天天多少钱进了医院我也知道,我月底拿到手怎么就那么点,我的钱呢?


企业说我进原料加工包装生产,一笔笔账在那摆着。我怎么10元出厂的东西,病人到手成一百多,都骂我。真要拿到100,骂我我就认了,但是我拿到手就10块啊。我钱呢?


尽管一般来讲,全世界没几个国家老百姓对自己国家的医疗体系满意的。不过我国确实面临“超级大考”,因为我们是典型的未富先老,婴儿潮时代的滚滚洪流如今马上就要步入老年,每年退休两千万人,这些人都是接下来的就医主力。曾经的红利马上就要变成纯消耗,现在的医疗体系是根本没有为当前的情况做准备。


所以唯一的路就是医改,增加医疗投入,同时提高资金使用效率,减少无关的消耗,不然多少钱都不够用。改革就要动一些人的利益。如果能对大多数人好,改革就是对的。


 

我国医疗行业的中间渠道,高情商的说法就是非常有中国特色。


当然不只是中国,全世界的医药行业中,从药企到医生之间,都有大量的人员。这些人作为二者之间的沟通渠道,是必要和有用的。


但是中间渠道做成我们这样的,不说独一无二也是世上少有。


其中最大量的就是被称为“药代”的一群人。这些人的分类其实也挺多,可以粗略分两类:一类是药企自己在各地建立公司雇佣的,另一类是一些药品代理商建立的。


虽然分类,但是工作内容都差不多——打通整个环节,把自己公司的药卖出去。


药品想进入医院,第一步是拿到政府的许可,允许在所在辖区销售。这一步并不容易,但是打交道的部门不多,总工作量不大,不是药代的工作重点。


重点是进入各个医院的采购名录,这家医院如果不采购,下面医生就不方便开药。所以最好还是进医院,这就要走通医院各个层级领导的门路。进了医院还没完,药代要继续做用药科室的工作。最主要的自然是科室主任,请他向大家推荐自己代理的药物器械。


然后是所有能开药的医生,不论是主任还是主治,有处方权的都要多多少少照应到。


打通环节的方式,其实大家都懂,就是利益输送。这个工作难度是不低的。


如果是打过几年交道的比较简单,大家心照不宣,一般没有变动。药代一个月来一次,找科室主任聊聊,顺便核对上月的数目。提成大都是统一到科主任那里,然后由他来分发下去。科室主任在大原则下有一定灵活度,这可以说是科主任最大的权力体现。


比较会做人的药代,每月会拜访所有主任医师,提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医师放在办公室,让学生和手下随便拿。至于医院领导,会有高级别的药代联络,有的月结有的季度结。


如果是新药难度就比较高了。老牌大厂出的新品,或者某种特效药物,那还比较简单。要是个新厂的普通药物,打开局面就很难。


很多时候医院这一关就难过,先要找说得上话的人让他提议,然后上会讨论。院长、相关科室分管副院长、管采购的副院长几个都不明确反对。最后才能放行,这个过程中不可能凭你几句话就能说得动领导,还该干啥大家也都懂。


然后是科室主任,人家以前药用得好好的,你跑来说换你这种?你这是金丹么?领导说进来,你放这吧,主任不张嘴哪个开你的药?


这时不能提钱,提钱办不成。只能慢慢交流,找别的科室主任出面请客(不能找院领导,找领导你就是压他)。先认识脸,再去办公室和家里两趟,每次不要待太久。混得熟了,再谈点利益,主任说一句“我跟大家说一下”就算有门了。


到这依旧八字没一撇,还要去找所有开药的医生,人家用得好好的,科主任说了不用你也没法子。请客+拜访,伸手不打笑脸人,局面慢慢也就打开了。整个过程不能着急,科主任不开口,医生不愿意开,都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被人家连人带东西轰出来。不能着急,脸皮要厚嘴巴要甜。


几乎每家大医院附近,都会有一个到几个大饭店,大量专做医生生意。科室聚餐、药代请客、病人答谢、同学聚会等等,都在这里。医生戏称到这吃饭为“上食堂”。


你以为这就算完了?药代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近期新闻里专门说了医院会议的问题,新闻没有太细说。这里的开会不是医院自己开会,而是医生们参加的各种会议。


这些会议到底全国一年开多少,似乎没有确切的统计。一般大医院的主任医师,短的一两周,长的一两个月基本就有一场。


某个医疗资源比较发达的城市,当地一个酒店因为距离两家大医院近,会场组织比较有经验。在疫情之前。一年里一多半的会议,都是各家药企和医药公司办的。


那个酒店的大堂经理,几年里认识全市的几百个医生。见面打招呼“X主任好,又来我们这开会了?”各个医院不论哪个科室,推门进去一多半都互相认识。


组织会议非常麻烦。一场参加人数100人的小型会议,相关的工作人员就要好几个,订场地、订房间、订宴会、会场布置、登记参会、报销差旅费、准备纪念品等等。


如果是大型国际会议,工作真正千头万绪,一大群人忙得飞转。开完会就如《红楼梦》里元春省亲之后,所谓“阖府上下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光收拾东西就弄了二三几天”。


至于组织一场会议要多少钱,按照各地物价和会议档次不同。从每天一人几百到几千上万的都有。离谱的曾经有在邮轮上开会,五天四夜,从上海到冲绳再回来。


你以为这就完了?这才哪到哪呢。上面还只是药代的基本工作,要想干得好,就要看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了。


做一个药代,最重要的就是勤快细致。自己负责的那一块,工作做得越细越好。


有的人腿勤,隔三岔五上门来,而且不光领导,普通医生也都客气结交。跟谁都能聊,出手大方,经常请小医生吃饭,节日还送些东西。大家对这人印象自然就好。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住院医生升了主治,主治升了副高,副高升正高,普通主任成了科主任,小药代也混成了部门经理。但是依然还是有时间就亲自上门,活活把这个科室弄成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负责的几样药品,别家钻破头别想进来。谁说都不好使。


有的人是手勤,哪个医生有事找他,能帮忙的他帮忙,帮不了他想法子找人,找不到人他也跑前跑后。


一个主任说一句“葡萄快熟了”,就立马租个中巴车礼拜日带大家去摘,提前找果子好地方干净的农户大家,中午安排农家乐吃饭打牌。下午把所有人一个个送回家。然后还要转回医院,因为有人值班,所以他早按照人数摘了几箱送来,在护士站还要放几箱。


一个主任家里孩子快中考了,化学不太好。药代多方打听到个名师,不知道拐了多少弯花了多大力气,弄了个辅导的名额。不知道成绩咋样了,不过这用心程度医院里都传遍了,大家都觉得这人能交。从此以后工作开展简单多了。


在这之外,搞好关系的方式还有很多。有的人觉得前面这些好是好,但是太麻烦,有没有干净利索快的?


有的,药代行业曾经是个女性颜值高地,比其他行业高出不少。很多大医院,一家企业可能会一个科室派两个药代,一个男的负责具体业务,女的……也负责具体业务。


后面的就是小伙伴喜闻乐见的环节了,大家自己脑补,这里就不多说了。你说是不是在传谣?完全可以搜一下嘛,看看这些年这类事有多少。反正一般有巨额利益套现的空间,从来少不了财色交易。



医改中对中间渠道的打击,方式简单得不可思议,效果却很好。国药集采,全名“国家或地方组织药品集中采购”。这个听起来很普通的事情,其实对流通环节是非常大的打击。


没有去管药品提成,没去管进医院的审批,没有管药代和医生联络感情。


只管价格,别的我不管。你10块钱一盒出厂价,中间物流运输储存啥的我也不和你一笔一笔算。你说你最低多少钱卖吧。20?好,这个规格的药,有没有同样标准的?你们也有?好,你们几个自己商量吧,谁低我买谁的。就这么简单。


后面的事情发展非常好玩。包括很多医生在内,一开始对此都很不以为然。表示国家就是想借此减少医保开支。药企估计会降价20%左右,算是支持国家政策。


第一次集采是2019试点,结果国内很多企业降价很多。大量外国药企还不适应这种节奏,报价高出局了。


于是很多人那时开嘲讽,说这样搞医院只能用国产药,质量和外国进口原研药不能比,外国药品成本高质量好啊,你看国外那么透明药品都很贵,可见人家东西成本就高啊。国内药企那么便宜就生产出来了,肯定不是偷工减料就是质量不过关,到时候治不了病耽误了病人。


不久之后的2020年1月17日。上海举办第二次集采,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参与集采的国外原研药平均降价82%。


最爆炸的就是拜耳的50mg×30阿卡波糖片,价格从一盒65降到了5.4元。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大多第一反应是吃惊,然后是愤怒。一粒售价可以不到两毛钱的药,居然心安理得地加价十几倍在中国卖了这么久?


当时大多数喷子已经老实了,不过部分嘴硬的说药物是化学大规模生产,成本变化比较大。医疗器械,特别是一些科技含量高的,成本降不下来。


然后第三期集采的最大新闻来自人工关节。髋关节从3.5万下降至大约7000元;膝关节从3.2万元下降至大约5000元。降幅都超过80%。


这一刀可以算是从脚踝砍了……


那问题来了,这么搞会不会影响研发积极性?


也不一定,因为采集成功后,今后就有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以咱们国家的采购规模,他们单价调低点,依靠天量规模,依旧有得赚。如果真赚不到,他们也不参与这事。


随着集采范围越来越大,整个医疗的中间环节瞬间崩溃了。


前面说的药代行业那么热闹,巅峰时期全国药代有300万人,拉动的相关产业至少也有上千万人。人员工资、组织会议、吃饭送礼等等。说到底还是一个字——钱。300万药代那事专门查了下,竟然是真的,现在剩下几十万了。


每年可能要千亿级别的资金,才能支撑如此庞大的产业。钱从哪里来?只能是药企到患者之间的价差。现在这一刀砍在了七寸上。通过几次集采药企的降价幅度之大,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降价80%说明两件事:一是以前有天量的钱被中间环节消耗了,二是以后这种事很难继续了。一夜之间药代这个行业萎缩了一大半。钱是水,药代是鱼。水直接断流,鱼如果不想干死,就只能赶快离开。


现在药代依然存在,但是早不复当年的盛况。剩余的价格空间,使得这一行成为一个平淡的工作,就如同股票热潮后的交易所。


在整治过程中,还对部分药企进行了处罚。但是主要工作是清理企业到医院间的中间环节。细心的小伙伴可能注意到。我说的只是到医院,不是到医生。


从医院到一线的医生,医改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医院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环境。和一般企业有很大不同。它内部人员的结构很单一:都是医生,这群人从上大学开始,基本就处在一个单独的生态圈里。


一所大医院,大家经常可以看到,在大名XX医院之外,还有XX大学XX附属医院的名号。有的干脆大学和医院在一起,里面的人也是一伙人两套班子几套系统。


院长可能同时是学校副校长,或者是学校某个处的处长,同时是某个系的系主任和教授博导,然后还兼医院某个科室主任(也有不兼的,但派个信得过的手下挂职,自己遥控管理)


有高级职称的医师很多在大学做教授,给本科生上课,带研究生。研究生学习之余在导师手下给医院干活,学校的事、医院的事、导师的私事、别的主任的事、自己的论文都要忙,还要替导师开会写发言做实验,甚至有些还得给导师去接孩子。还要替导师带师弟师妹,教他们做实验、干活、写论文。


医院人员流动小,很多医生从上班第一天到退休,就处在一个排队序列里面。甚至有的人从报考研究生那一刻,就和自己导师、这个科室、这家医院绑定了。一辈子就在这个圈子里面,从没有离开过。大部分痛苦是这个圈子给的,将来升迁的资源也得依赖这个圈子。


对于年轻医生来说,医院是个阶级分明压迫严重的地方。每一级之间的差距大得不可思议。


实习医生就不说了,那还是学生身份,连大门都还没进。真正的底层,钱不多,活却多得要死。至于规培和专培的,那更是人人呼来喝去的奴才,免费自带干粮送上门被压榨的劳动力。这里可能不同医院不太一样,不过整体压力是很大的。


有的规培生甚至因为这段经历,留下了长期阴影。半夜在家睡觉,会突然惊醒:“主任我没睡着,刚刚还给7号床发药呢”。


拿到执业医师资格后,做个住院医师,算是进了队伍。其实在领导眼里和实习的也没两样,依然在最底层混。


熬了几年升到主治医生,也不过是稍微摆脱了一点压迫,有点自保能力,或者说可以压榨下面人了。收入勉强和付出没那么差距。


等到做了副高,才真算是看到曙光。手下干活的多了,收入和付出也成比例了,算是熬出头了。如果不想怎么进步,慢慢等着升正高也就是了。说实在的,正高副高的区别,虽然还有但是没到阶级差距的地步。


直到这里,其实都还是医院的基层。收入源于自己的劳动,也就是自己治疗的病人。最多压榨一下同组里地位较低的医生。按照划分,算个大一点的小手工业者。


有了正高职称,才是往上的基础。


科室主任是最低的领导,到这里算是摆脱了“无产”身份。因为管理整个科室,有了一定的行政和人事权力。在整个的利益分配上有了话语权。科室主任比普通主任,除了自己所在病人的之外,还会有一笔收入。


至于数目多少,和科室具体情况,科室主任和其他主任实力的差距,甚至医院或者科室的传统规矩有关。


再往上,就是院领导,这个层级一下比科室主任高了很多。越是大型医院,科室多资金大权力大,差距越是明显。一线大医院的某些重点科室,可能比小城市整个医院都充裕。


很多利益相关的情况,院领导才有资格接触到,比如设备采购、基建招标、新院区建设等等。科室主任有啥事普通主任可能还能知道点动静,院级别的情况,虽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下面基本只能靠猜。


就好像最近披露出来的几个案子。估计爆出来后,本院的医生大多会很吃惊。比如能收受一百多套房子,很多领导轻松就贪污过亿。比如采购1500万的设备,为了弄1600万回扣,把价格改成了3520万。


相比起来,一个髋关节的两万多差价,中间还要N个环节的人每人吃一口。医生到手估计都不到20%,真的是应了那句话: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整个医疗系统,常年运转下形成的这一套体制,落后得匪夷所思。不要说人人平等按劳分配没做到,多劳多得都没有,甚至人员随意流动都不允许。最底层的医务人员地位差不多就是包身工。


之所以忍受这种生活,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前面的沉没成本太高了,20年读书+几年实践,人生最宝贵的时间都投进来了,基本上没法退出了。


二是看身边的人,往上看院长主任是这么过来的,往下看学弟学妹还在一批批地排队,前见古人后见来者。左右看各个医院各个科室都这样,不忍也忍了。


按照一个小伙伴的自嘲:就当这几年是坐牢踩缝纫机,熬过去就好了。


当然还有个不好明说的理由:往上看,升上去了就好了。院长的快乐是想象不到的,科主任自己也接触的少不了解,就算是做个普通主任,带一个组管十几张病床,在这个小天地里不说作威作福,多少也有了自主权,收入也不错。虽然还是要辛苦工作,但是比起自己现在,烂泥坑里干活还只能吃土的日子,那就是天堂了。


升上去以后,看下面的人在泥坑挣扎。要是干活慢了,还要嘲讽“我们当年比你们条件可差多了,这点苦都吃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


中国的医疗系统中,底层医生地位低工作多压力大收入少。靠着“等我上去以后玩命报复现在的日子”支撑自己。


甚至很多医务人员做了领导,心里都有一个想法。就像郭德纲相声说的:“等我发了财,我要玩命花,我拼命花,我要报复我以前没钱的日子。豆浆我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医疗改革进入医院后,工作重点就是打破这种体制。不过现有体制下,一旦想打破,必然触及既得利益者,他们必然会阻挠。越是获利大的,阻挠的力度越大。


所以,不等他们出来再收拾。在压缩中间环节的同时。对医院内部的整理就开始了。


内部改革的抓手,就是反腐。权力造成腐败,没有监督的权力百分之一万腐败,医院的体制使得领导缺乏监督,又每天大量金钱出入,几乎板上钉钉的不干好事。


最近爆出的这么多的案件,涉案金额非常大,一些不起眼的医院都能完成小目标。而且胆子还特别大,多少钱都敢拿。收受的时候也是明目张胆,根本不藏着掖着。


据几个医疗系统的小伙伴说,现在反腐力度还在加大。很多医院都在查,而且越来越深入。不但倒查以前的账目,还从医院层级查到各个科室。已经退休的人员也被叫去问话,有的进去就没能回家了。


我问这样查,对于医院运行是否有影响,大家会不会情绪不稳定。


普遍的回答都差不多:“怎么可能?全院多少人,领导才多少?再说领导也不都出问题,真正有权力弄大钱的就那么几个。


再说了,跟所有的机构一样,领导不在根本不影响运转,并且哪都是极度缺干活的,最不缺的就是领导,说不定少几个领导效率还能高一些。至于基层那些人,就是干活的,干他们啥事?基层能贪到啥钱?


你如果以为医疗改革到这里就完了?那你就想简单了。


如果到反腐为止,这次医改就只是钱的问题,这远远不够。



不但要打破一个旧世界,还要建设一个新世界。建设是重点。


现在形成的医疗体制如果不打破,就不能解决问题。同时不建立一套全新的体制,旧有体制很快会卷土重来。


所以在医疗改革文件中,很大篇幅说的是两个问题:一是发展分级医疗,一是修改薪酬机制。


分级医疗说了很多年,就是先去社区医院看病,那里无法处理再推荐你到大医院去。以后只有严重的急诊,才跳过下级医疗机构。自从开始搞,各种质疑和嘲讽就没停过。


不管怎么说,绝大多数人的病不严重,基本上几天就能好。按照一个医生小伙伴的说法,只要还没到叫救护车的程度,去一趟社区医院的时间,基本不会让病情急剧恶化。很多时候在社区先紧急处理一下,对后续治疗会有很大益处。


此外也可以避免北京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有些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挂个三甲医院专家号,要知道,这个号对于别人可是救命号,都被那些感冒咳嗽给占了。


至于薪资调整,在这次医改中属于重点。内容挺多,不过不知道为啥,解读的都很片面:说要吃大锅饭了,以后干多干少一个样。说要大砍主任们的收入,以后要么好医生都会跑私立医院去,优秀学生不学医了。说国家就是为了省钱,不愿意在医疗上投入。


仔细的看了一下国家文件,还有各地出台的一些文件,发现说的不完全是假的,但是很多信息都故意歪曲了。


医疗投入前面算过了。现在一年全国公立医院亏损一万亿,这就是一个大坑,我们不能掉进去,也没能力填。


全世界有一个算一个,超过1000万人的国家,都填不满。不然这30年来美国历任总统,也不用把医保改革都作为最重要施政措施。


希望减少医疗投入有什么问题?不论是自费、医保报销、财政补贴。最后还都是老百姓的钱。省一点怎么了?


至于所谓大锅饭,其实说的是两部分。一是公立医院领导年薪制度。各地文件不同,但是收入将控制在本院平均工资的3倍~5倍。


你说非法收入?既然都知道是非法,那就是纪检部门的工作范畴了。不属于医改考虑的。是小心谨慎还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看各位领导自己。


另一部分是关于科室,首先要平衡科室之间的差距,不再让收入和科室业绩挂钩。


这一点我咨询过几个小伙伴,他们都说各个科室肥瘦非常不均。总的来说外科比内科多,手术大、手术多的科室更多。不同科室看科室,同科室看业务量。同样年资和级别,不同科室收入可能差好几倍。


最惨的就是儿科和急诊,又累又烦夜班多钱还少,人人都不愿意干。有个干儿科的叹气,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选了这么个专业,每次夜班外面都排长队。孩子生病一家子都来,七嘴八舌吵得脑子疼,一夜不停地看几十个。下班跟脱了一层皮一样。


对于平衡科室收入,似乎反对的人不是太多。主要是担心医改后收入大减。


那些现在收入非常高的,大概率会有所下降。


不过这是个选择问题,一般来讲,每个国家都得做出选择,有些国家走的是那种医院规模很大,相对便宜,但是上限不是太高的,比如英国。


有的走的是上限很高的,但是巨贵,类似美国的,美国医生门槛极高,收入也极高,但是代价就是医疗费用也非常逆天。


成年人的世界不可能两个都要,咱们国家这么大的体量,叠加深度老龄化,需要大量的普通医生,而不是少量顶级的,重点治那些“得到适当治疗就能恢复的”,绝症什么的,凑合着治吧。在一个绝症病人身上花几百万,不如给几百个人每人花一万,钱就那么多,总得做个选择。


至于威胁说收入少了,以后学生不愿意考医学,这真不用担心,医师公这类铁饭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越来越被人追捧,事实上现在你想去读医学院也不一定能读的上,分水线被拉得很高。


上文说医生苦,可大家想过没有,这个社会除了那些寻租岗位和职业,谁能舒服得了?问题是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持续的上升通道,也没有五险一金,没有铁饭碗,医生职业受追捧,一点问题都没。


尾声


我看了好几遍文件,又反复想了想,只能还是那句话:没有所有人都赢的游戏。我们除了通过医改,提高资金使用效率,没有别的路走。


改革就不可避免地触及一部分人利益,被人触及利益就会叫,但是叫声大不代表改革错了,只是代表有人站在了改革的对立面上。


而且接下来每年都有两千万退休老人,今年要退休2800万,新出生人口却降到了七八百万。老人们如今寿命长,小毛病又多,而且绝大部分人的生命的尽头都是极度费钱的绝症,不搞分级治疗,不搞医疗改革,以咱们国家现在的医疗开支根本扛不住。


今后只能是提高透明化,落实举报制度,组织扁平化,顺便让更多的年轻人去读医读护理,适当拉高一些基层人员的收入,除此之外也没啥别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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