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火山挚恋》上映了。

它讲的是一对特别热爱火山的恋人,一起研究火山、走进火山,最后葬身于火山的故事。

我不禁想起了一对老友。

虽然和火山夫妇有点不一样,但他们每年一座雪山的故事,也是传奇。

90后夫妇十三和阿全,在准备冲顶海拔7000米的幕斯塔格峰之前,给女儿写了一封“信”。



父亲阿全写到自己和妻子十三希望去征服雪山的原因,也写了对孩子的担忧和期盼。

希望女儿长大后,也成为无畏的母亲。

“去勇敢,少犹豫。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干净利落点,相信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可能。

“爸爸爱妈妈,她想去爬山,我就陪她去;

“爸爸也爱你,所以一定会平安下山,这辈子一定还会好好守在你身旁。”

但大概是因为父亲母亲身份的缘故,这对老朋友被网友骂惨了。

这封“信”一出,网友们炸了,众说纷纭。

当他们平安回到杭州后,我联系了正在家里准备下一次出行的他们。

重新聊了聊这次,仿佛重启人生一般的喀什登雪山之旅。

也聊了聊原因、质疑、应对,和如何回归风平浪静。

和他们说起父母和儿女的关系。

“大家总是说当了父母就应该要为儿女牺牲,牺牲爱好,牺牲工作,牺牲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事实上是——牺牲,也并不会成为更好的自己和更好的家庭。

“我们是爸爸妈妈,我们也是自己。”



图/受访者提供

为什么要登7000米的雪山?

关于雪山,我们总是觉得神圣而遥不可攀。

在开始登山前,阿全和十三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自己开始决定走进去。

那是在云南虎跳峡,他们看着对面的哈巴雪山,圣洁无比。

当时的本地向导说,你们也可以去试试啊。

于是,一进雪山深似海。



图/摄图网

经历了差点冻伤,经过锻炼和学习,雪山攀登也渐渐不再遥远。

他们登的第一座是云南的哈巴雪山,海拔5000米,然后是青海格尔木的玉珠雪山,海拔6000米。

幕斯塔格峰是今年的计划,海拔7000米。

所以,明年他们的目标就是珠穆朗玛峰。

一年多一千米,一年增加一点挑战。

从一开始不懂装备的轮换到现在对呼吸节奏的把控,从一开始的畏惧到现在的尊崇内心,一座座雪山就像人生一个个小目标,哪有那么多的遥遥无期。

于是,今年6月底,他们来到新疆喀什。

来到慕斯塔格峰之下。

被称为“冰山之父”的慕斯塔格峰,是当地族人心目中的神山。

它矗立在大名鼎鼎的314国道。



314国道的雪山风景/摄图网

正是这条经典的国道,能进帕米尔高原,会途经白沙山、卡拉库里湖,是很多旅行爱好者的圣路之一。

而慕斯塔格峰也是神圣的。

它在塔里木盆地西部边缘,东帕米尔高原东南部。脚下是中国与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唯一的陆路边境口岸,顶上是银色闪闪发光的雪顶。

海拔7546米的高度,是无数登山者的梦想,也是心中的诗和远方。

让十三和阿全留下那封信的,就是这样一座雪山。

这里含氧量不足平原区的40%,却是无数人追逐的方向。

他们抵达喀什之后,和队友一起出发去塔县。

在塔县再休整一天,就需要徒步十公里去到慕斯塔格的大本营。



图/受访者提供

不熟悉登雪山的小伙伴可能不了解,登山,特别是登雪山,和我们想象中的一鼓作气爬到山顶完全不一样。

它是一项悠长而稳健的运动。

像长跑,像瑜伽,也像按自己节奏一次又一次尝试的人生。

用圈子里的话来说,需要二拉、三拉,一次又一次让身体去适应新高度的海拔。直到完全适应,沉下所有焦虑,最后才冲顶。



图/受访者提供

比如,第一次到C1(登山者用以标记登山路径中某一处节点的代号),然后下来,休整几日,再到C2,再下来,再重新冲顶。

今年夏天的喀什,因为迷人的南疆风情,是当之无愧的最红旅行地之一。

当不计其数的人从祖国各地抵达五彩缤纷的南疆,感叹民族风情时,十三他们正在314公路的慕斯塔格峰茫茫雪山上,行走着。

他们的向导,叫作旺达。

他是川藏队的专业向导,无数次带领队伍冲上珠峰。

这位朴实的藏族小伙在刚刚开始登山时就说,他们全部走错了。

“我先教你们走路。”

是的,走路。

不疾不徐地走路,用呼吸带动身体地走路,用心沉静地走路。



图/受访者提供

阿全跟我们转述。

吸气的时候抬脚,呼气的时候放脚,这个时候,呼吸就是步伐,就是生命。

抬起头,大雪茫茫。

低下头,脚踏实地。

每一次新的呼吸,似乎就是征服自己曾经半推半就的命运。

冲顶前,差点瞎了

可是终究没有一帆风顺。

十三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一路轻松拿下,被丈夫阿全一直称赞。

看着一些无法支撑下去而放弃的队友,他们能理解,但也唏嘘。

“打败人们的,通常不是体力,是心态。”

放平心态的阿全和十三一路平稳前进。

直到在第一次冲顶前,雪盲了。

因为大雾天气而忘记第一时间戴上雪镜的他们,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雪盲。



图/受访者提供

“闭上眼仿佛无数个红色闪电,睁开眼是刺痛和白茫茫。”

他们俩觉得自己快瞎了。

紧急呼唤救援后,闭上眼睛由队友牵着雪仗一路走下山。

不亲身经历,根本不知道那段路是怎么走过的。

营地里,没有物资,没有医生,再痛苦的雪盲也只能靠自愈。

阿全忍着剧痛睁开眼睛照顾同样雪盲的妻子,十三哭着找同伴借物资。

寒冷,疼痛,没有希望。



图/受访者提供

给女儿的信,就是在那个时刻过后写下。

好在,一起登山的小伙伴,一定会互助。

川藏队的朋友从自己本来就有限的物资里,努力翻出多余的补给给他们。

阿全说,眼睛再痛,我也要睁开眼睛,因为我要照顾十三。

十三则把三个孩子的照片挂在胸前,想着,为了孩子,她一定要去做到想做的事情,然后平安归来。



图/受访者提供

几天后,雪盲终略有好转,他们戴上雪镜,尽管视野仍有些雾蒙蒙,但总算能够重新出发。

再次冲顶吧。

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站在雪山之颠,十三和阿全拍下了这样的照片。





图/受访者提供

恐怕也只有登顶后的他们,才能知道那一刻的感受。

雪山静谧,云海翻腾。

除了眼睛,十三的鼻子也被晒伤,被阿全戏称为可爱的小鹿妆。



图/受访者提供

阿全则全脸晒得脱掉一层皮,像艰苦的爱斯基摩人。

这是伤痕,也是勋章。

带着这些勋章,他们回杭州见到孩子们,把这些讲给孩子们听。



图/受访者提供

似乎没有什么惊涛骇浪的故事,也没有什么荡气回肠的瞬间。

孩子们只是知道,哦,爸爸妈妈去完成了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情。

尽管受伤,但努力做完了。

想来,这正是最好的ending。

最好的时代,最多元的时代

在阿全和十三下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年轻的登山队伍。

比起多年前只有体育圈和少数大学有专业社团,这几年,不少大学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专业登山队。



与其他登山队相遇/受访者提供

他们路遇了郑州大学的登山队。更意外的是,登山队里年轻女孩的比例远超过男孩。

这些充满热情的年轻人,洋溢着青春的激情,稳稳向上攀登着。

属于他们的更多元、更丰富的世界,正在他们脚下徐徐展开。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多元的时代。

距离2002年著名的高校社团山鹰社那次举国悲痛的事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五名北大学子因雪崩而长眠于希夏邦马西峰。

二十几年来,登雪山就一直成为愈发争议的一项运动。

“难道非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才能证明自己的伟大吗?”

人们议论着,就像他们对十三和阿全有了孩子还去登山,所产生的不理解一样。

但是好在,包括山鹰社在内的大学社团并没有就此止步。

他们用更专业、更严谨、更密不透风的筹备和制度,来保障安全,让愿意勇攀高峰的年轻人更坚强,更一往无前。

于是,这些年,我们在雪山的路上看到太多人的身影。

越来越多人的参与,才会有越来越多雪山上自由之魂的出现。

心中有对大自然保持的敬畏,脚下有挑战人类高度极限的勇气。

生活本是多元的。

世界也本是多元的。

就像有人热爱出海远征,也同样有一群人愿意且极度热爱走向山野。



正在爬雪山的登山者/摄图网

再回到十三和阿全。

他们从未计较过对于他们的争议。

生活就是如此,有人攀登高峰,有人囿于键盘之上的字里行间。

他们此刻也正带着孩子们,在我的朋友圈里各地行走着,度过暑期的尾巴。

大家羡慕,嫉妒,评论,感叹,赞美。

他们两夫妻的目的,就是想让孩子知道——

爸爸妈妈也有属于自己的,精彩的、梦想无限的人生。



想起纪录片《火山挚恋》里说:

“大地现在仍对伟大灵魂开放。对于孤独者和成双者来说,还有许多地方是空的。在这些地方周围,散溢着静谧之海的气息。”

其实,也是同样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