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下午,涿州,天色淤青,蜻蜓在低空飞旋。洪水虽已退去,但是部分路上依然残留不少积水和淤泥,空气中弥漫的潮气黏糊糊地贴着人的皮肤,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渍出汗来。
      

107国道旁的鑫博浩通二手车行前,前来运物资的老乡络绎不绝,老板刘金涛忙着招呼了大半天,汗水几乎溻湿了他的草绿色T恤。他没注意到妻子毛阿楠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几日,妻子跟着忙前忙后,做饭、联络人员,帮助各种需要救助的灾民和救援队,很少休息。         

他两只手拎着两箱面包,正准备递给运送物资人员。突然,一个急促而嘶哑的声音砸过来,刘金涛抬起头,迎面看到的正是妻子怒气冲冲的脸。         

“车行,还要不要开张?”毛阿楠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数落了一顿。7月底开始,涿州遭遇1963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洪灾。洪水冲垮了他们修建一半的车棚,淹没了刚装修不久的展厅业务室以及两台二手车。尽管洪水现在已经退去,但如他们一般,不少灾民的生活似乎陷入了停滞。         

他们沉浸在提供救助的数日里,任凭展厅里的二手车浸泡在洪水里。甚至从银川专程赶来收购泡水车的车商李华,也被刘金涛晾在一边。         

洪水遗留的痕迹虽然容易清理,但涿州更为隐秘而长久的“伤痛”却难以轻易抚平。灾后生活的重建中,经营二手车生意多年的刘金涛夫妇,生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仍未连接上。         

直到李华的出现。刘金涛前几日在抖音上发起“收购泡水车”的短视频,指望给外地车商介绍收购泡水车,能从中赚点儿提成,补贴家用。李华是第一个看到视频并寻求合作的人。         

妻子的怒斥,唤醒了沉浸在救灾中的刘金涛。刘金涛交接完手中的物资,冲着李华,喊了一嗓子:“走,我带你收车去!”



◎ 刘金涛站在暴雨冲毁的车棚地基上 



 二手车没保险,泡水里全废了 

从107国道向西拐入涿涞路,是涿州市二手车交易市集。其中除了多家门店,还有涿州最大的二手车展厅,以及涿州车辆过户业务大厅。7月31日,北拒马河洪水汹涌漫灌进这条道路,冲毁两侧石墙、护栏。停泊在二手车展厅内外以及过户业务大厅广场上的车辆顿时如浮木一般,漂浮在浊水中。水位最深时,大约7米,展厅露出的只有屋顶的招牌。



◎ 涿涞路两侧石墙被洪水冲垮 

8月8日,凤凰网《风暴眼》来到二手车展厅时,积水已经退去,但地面依然有三指厚的淤泥等待清理。因为大部分车辆已经被拖走,展厅显得很空旷,只剩下来来往往几经碾压出的弯曲辙痕。



◎ 二手车展厅内遍地淤泥 

展厅面积达2000多平米,后院还有二三十亩的场地,洪峰爆发前,停放了数百台车。多位车商估计说,被大水吞没冲泡的约有210台,归属于30多家车商,仅车辆损失,就可能达到数千万。



◎ 二手车展厅内车辆泡水 

这处展厅是2021年由库房改建的,地势低洼。今年6月初,为了扩大客源,刘金涛刚在展厅里租用了一个业务点,交了2万元租金,室内装修还花了2万多。装修完都还没顾得上去查看。

刘金涛手里有40多台二手车。一开始,只在展厅里放4台车,两个月都没动过。7月31日白天,雨还未停,就有客户来到他的车行买车。为了供客户选择,妻子毛阿楠特意将展厅中两台车开回了自己位于半壁店西街的车行。没想到,这阴错阳差地使两辆车幸免于难。最终,展厅里,他只损失了一台雪佛兰科鲁兹和一台中华。         

展厅的泡水车,刘金涛夫妇已经不抱希望。不过可惜的是,一周前,刘金涛还刚在自己车行背后打地基搭车棚。将近一千平米的场地,地基已经打好,头顶的棚也已经搭建好结构骨架,还没等封顶,却等来了数十年不遇的暴雨。31日早上,刘金涛发现,车棚的地基已经被雨水浸泡致塌陷、晃动,水泥地面也弯曲变形了,他赶紧找来钩机,用碎石子回填地面。



◎ 刘金涛搭建一半的车棚 

事后估算,加上泡水车和场地建造及装修,刘金涛预计损失30来万。

         

这在同行里并不算损失惨重。林科,有四五十台车在同一个展厅里全部泡了水。头几天水太深,一直到8月5日,他才能进展厅。原本洁净锃亮的车辆陷在厚厚的淤泥里,打开车门,座椅和方向盘上都是泥垢。



◎ 二手车展厅内,一辆泡水车内部 

林科的心凉了一半,毛估损失也将超过200万。

“这些二手车是没有车损的。收回来的时候,车主就把保险退了。”林科回忆,展厅才运行两年多,很多商户都是新买的空调,这些设备都在洪水中泡坏了。最近几天,各家车商陆续用铲车来清理淤泥,把自家的车拖出去进行维修。由于需求太多,拖车的费用从两百元涨到500多元。

         

一直到8日,展厅依然处于没水没电状态,需要自己使用发电机发电。展厅四壁、装潢的木板等都泡了水,可能存在细菌,也需要重新装修。         

在二手车展厅对面,汽车过户业务大厅广场上,摆放着数十辆等待过户的车,已经被洪水冲毁。大量过户手续、证件也卷入洪水中。         

马雪成,主要经销二手的新能源车,他把四台新能源车停放在业务大厅外的广场上,准备过户。没想到被水泡了三天,至今车里还堆积着淤泥,没有时间清洗。这几台车中,有一台刚被人预定,7月29日洗得干干净净,想在广场晾晒一天,准备交车。         

马雪成最犯愁的是,油车泡水还能维修,低价卖出。新能源车泡了水,就等同于废铁了。一旦电池包内部进水,整个电池组就报废了。         

现在,整个二手车圈子里都知道涿州发水了,车贩从全国各地赶来收泡水车,小广告贴到了二手车市场的各个墙面上。刘金涛自己做的是精品二手车生意,不卖泡水车,但通过抖音打广告,不少外地车商千里迢迢跑来,找他带路收车。         

8日下午,刘金涛带着李华来到宁村一户人家看车。车停在村民家门口,泡损严重。车主家里5台车都泡了水,已经低价卖出去了2台。这一台是20多万元买的新车,他舍不得,讨价还价半天,咬死了价格底线,至少也要卖3万元。         

李华直嘀咕,修车就需要花2万元,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修好,这中间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太高。在行业里,泡水车要明确告知车主,比正常车便宜。如果收车价格压不下来,很难保证利润。         

李华原本兴致勃勃,打算花完500万收车再返程,两天后,他只收到4台车,早已没了刚来时的乐观。这次讨价还价一番不成,回到车行,他瘫坐在沙发上,叹出一句“市场太小了”,便仰头一言不发。         

作为本地人,刘金涛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市场,而是人们灾后的心态。刚刚从救灾中缓口气的人们,还没真正在心里接纳灾情,人们还无法评估灾难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没有哪一个车主花十几万买的车,最终愿意以几千块钱卖掉”。         

有些外地人突然造访,盲目找泡水车问价,甚至会被车主大骂一通,说趁机抢劫。但实际上,由于泡水车存在安全隐患,在二手车市场里一直是一个颇具争议的存在。若在泡水后没有二次着车,车商会根据泡水严重程度不同进行维修,但售价直接降70%,变成白菜价也罕有人要。当然,市场中,也不乏将泡水车伪装成新车销售的,不降价,很难分辨。



 车行大厅变身救援队住宿营 

经历了一场灾难后的人们,很难恢复真正的生活。

         

持续救助后的疲劳和生活压力,引爆了妻子毛阿楠的火气。但实际上,几天前,是她提议把200平的车行大厅收拾干净,给救援队提供食宿,给村民筹集物资。         

如今,救援队已经撤离,一切都在恢复阶段,夫妇俩真正焦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都需要钱,做公益也是,但车行不运营,就没有收入,如何支撑?         

刘金涛和毛阿楠,个性都极为率直,又是热心肠。洪水肆虐时,他们看到前来救灾的各地救援人员,挨饿受冻,也没有官方组织对接、提供食宿,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要为灾情做点事。         

距离车行仅几百米的长城桥,将洪水下的涿州分成了南北两地,长城桥以北地势低洼,涨水严重,长城桥以南则相对好些。刘金涛的车行,就在桥南高地。         

8月2日,夫妻俩买了50箱矿泉水、烙饼馒头,打包80份饭菜,送到桥北。车未停稳,刘金涛夫妻二人拉着红色条幅,吆喝着免费送餐。后来才发现,80份饭菜根本不够。         

有些领餐的救援人员刚刚上岸,浑身都湿透了。因为洪水混合着农村的化粪池、被淹死的动物尸体,早已变得臭气熏天。刘金涛甚至能闻到救援人员身上被浸泡后的臭水味,想到他们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自己的老乡,还要忍饥挨饿,用凉水冲泡面吃,刘金涛当即落泪了。         

他旋即发布小视频,呼吁大家共渡难关。马雪成领着妻子第一个响应。等刘金涛再买菜回到店里,景象已经全然不同,仅一个小时,店里就热热闹闹聚集了20多个各处前来帮忙的陌生人。他们有的在车行门口搭灶,有的择菜洗菜做饭,秩序井然。         

刘金涛又买了几十床被褥,铺在大厅里,供山东、重庆、河南、天津等各地的救援队在这里落脚,最多的一晚,有80多人留宿。         

毫无救援经验的刘金涛,真正投入,才发现有许多细小的问题。人太多,灶太小,要买大灶;仅有被褥和食物不够,又去大批量地采购牙刷、拖鞋、内裤、袜子;附近的两个大菜市场被淹了,小菜店的蔬菜也被刘金涛买空,他只能向远方的朋友求助。         

朋友从石家庄、北京等地运来一车车的蔬菜,甚至还包括为救援人员治疗过敏的药物。晚上,救援队几十人洗澡也成了问题,车行里的热水器供不上,他又跟保定的朋友要了个锅炉。         

有一次,北京的同行得知他已经把附近的馒头买空,却还不够,花两个多小时运来一车馒头,车停稳时,馒头还是热的。但救援队还没回来,怕馒头变质,刘金涛赶紧找人借大冰柜存储。后来,他平时订制广告牌经常合作的一家商户送来一个大冰柜,还有一个物流公司的朋友送来一辆厢货车。         

他原本以为,做几顿饭花几千块钱就够了,但一次次加大各类物资的提供量,折腾下来,3天时间竟花了十几万,最后身上只剩2万多块现金。



◎ 刘金涛及志愿者们分发物资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热情高涨,也感染了大家。刘金涛和自发的志愿者们保持着“难以想象”的充沛精力,每天可能只睡几个小时。涿州市到处都是水气,他们的衣服、头发从来没干过,眼镜上的潮气擦了又挂上。刘金涛平时最爱睡懒觉,连袜子都不爱洗,这些天却忽然不困了也不懒了。他有肠炎的老毛病,平时每天要三番四次往厕所跑。这些天,他顾不上吃饭,反倒不饿了,肠炎也没犯。

         

妻子毛阿楠也是一天三顿不间断地做饭炒菜,救援队早上天刚亮就要出发救援,为了不让他们饿着肚子出发,志愿者们头一天晚上就把鸡蛋煮出来,第二天凌晨3点爬起来煮汤面。         

毛阿楠送饭时,经常看到救援队抬着担架把人从洪水中救出来。有时候,皮筏艇被水中尖锐器物划破,马达损坏,救援人员会掉进水里,靠着救生衣浮起来,再费力蹚着水将皮筏艇推回岸上。         

人们在为个人力量有限而叹息时,也积攒了对官方缺位的“愤怒”。毛阿楠愤愤地告诉凤凰网《风暴眼》,这些救援队,在赶往涿州时,很多都没能要到涿州市政府的邀请函,没有邀请函,就无法参与救援。还有救援队不仅在官方上没有受到好的接待,在返程下高速时甚至被收取高额高速费。



 驱车涉洪,惊魂逃生 

刘金涛夫妇俩对困难中的人们有切身的体会。至今回想起洪水爆发时他们惊险的逃生经历,依然赶到后怕。

         

7月31日,北拒马河防洪进入紧急状态。中午,夫妻俩刷朋友圈,得知涿州将出现洪水,都没太当回事。         

下午1点多,他们驱车7公里,来到永济桥,想看看水势如何。这是明万历年间留下的一座老桥,北拒马河水在桥下流淌,桥上许多市民都在等着看水,但此时还没有明显上涨迹象。毛阿楠嘀咕道:“你看看,哪有水?没水呀。”         

下午7点多,两人又载着6岁的女儿,前往西里池大桥,河流上游便是旅游景点野三坡。此时,泄洪已经开始,浑浊的湍流像在脚底飞驰。一个硕大的蓝色胶筏,上面绑着三艘摩托艇,“砰”的一声撞在桥梁上,当场翻覆。他们判断,这是从野三坡景区冲下来的游玩设施。         

巨大的撞击声才唤醒他们体内的恐惧,两人赶紧拉着女儿转身上车回家。没想到,路上的积水已经快没过车轮,担心淹到车,刘金涛调转方向盘,绕到了小马村北。         

毛阿楠看着窗外,说:“你看,小树林里全是水……”话还没说完,洪水已经从村里冲过来。他们以为再开一段就能渡过这段深水区,没想到村里越开越深,水位已经没过车门。         

两人傻了,不能再往前开了,得赶紧后退。但身后还跟着一辆车。刘金涛知道,这时不能原地掉头,因为水流太快,很容易被水冲走。于是他们摇下车窗,冲身后的车主喊:“赶紧往回退,别掉头,快走!前边水太深了!”父母的紧张和恐惧,也引得后座的女儿大哭不止。         

刘金涛发现,开来的这辆坦克300,挂挡都挂不上了,车牌也冲丢了。他定了定神,强装镇定,直到绕路多次安全回到家,才将这些险情告诉妻子。         

随着水一路蔓延,他们一路后退。沿途,永济桥、北关、华阳路、范阳桥、三义路,纷纷沦陷,到了长城桥南的车行里,桥北已经全部淹没在汪洋中,漫天都是红色的光。         

惊魂未定之余,刘金涛和妻子,坐在车行二楼的台阶上,俯瞰整个车厅,坐了整整一夜。刘金涛的母亲告诉他们,1963年,涿州曾发过一次大洪水,即便那时,也没淹到长城桥南边。如果连长城桥都淹,大半个涿州就没了。         

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这次洪水和过去不同,洪水从西边、东边、北边同时灌来,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大水来时,挨着河边的村,最深的地方水位也有13米,满大街漂的都是车。



◎ 洪水袭来时,二手车市场上大水漫灌 

据涿州市官方消息,7月29日至8月1日上午,涿州全市平均降雨量为355.1毫米。但在刘金涛的认知中,这么大的暴雨,就是连续下半个月,涿州也不会发大水。但他没想到的是,7月31日起,河北先后启用7个蓄滞洪区,其中2个位于涿州市内。河堤决口,大水泛滥,其造成的灾难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刘金涛的车行虽然地势比较高,但车行背面新建的车棚旁,就是一个硕大的河坑,虽然平时是干涸状态,但31日夜里,坑里的水逐渐涨了起来。         

刘金涛担心,这水一旦漫过坑位,就会冲毁他们的房屋和车棚。他的妻子急忙将展厅里的车转移到高处。         

8月1日晚,两人在车行后方不断测量坑里的水位,还差80公分就要上路面了。8月2日中午,水位逐渐稳定,心里才踏实下来,开始筹划,将车行改造成救援人员的临时住宿营。



 伤筋动骨,但还想再搏一把 

距离北京约70公里的涿州,是北京后花园之一,承接了部分北京非首都功能。也因为地理位置优势,过去十年,在北京购车摇号政策下,大量有购车需求的人从北京转战涿州二手车交易市场,给涿州的二手车带来短暂繁荣。

         

这也让爱车的刘金涛赶上了好时光。2015年,喜欢研究汽车的他,决定创业,销售二手车。没有启动资金的刘金涛,跟妹妹借了几千块钱收来三辆二手车摆在路边:一辆捷达、一辆面包和一辆QQ。很快,他发现,二手车利润很高。一般五六千元收上来的面包车,能卖八千多。去掉维修费、路费,一台车能净赚一千多。         

那时候,二手车价格不透明,买车的人和卖车的人信息差很大。卖车完全靠车商的胆量和运气。刘金涛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坐火车去石家庄,用3300元收回一台夏利,回来修修洗洗,卖了6500元,利润2000元左右,高到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刘金涛胆子越来越大,因为豪爽的性格,也交了不少朋友。借着人脉广的优势,他敢卖其他同行不敢涉足的高端车,不怕卖不出去。卖得最好的时候,他一个月就卖了300多辆。         

眼看生意越做越好,2016年,刘金涛定了个小目标,到年底挣10万元,没想到当年8月就实现了。到年底,一盘算,至少挣了50万。2018年,刘金涛手里已经攒了200万。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买到了心心念念的丰田霸道。两天后,他就实现了这个梦想,入手了一台二手的丰田霸道。         

同年年底,刘金涛在107国道旁买了块地,盖起了自己的车行。两年后,车行开张,尽管新冠疫情已经暴发,他每月仍能维持8-9万的利润。         

刘金涛明白,他生意的兴隆,很大一个原因,要得益于涿州的区位优势。         

十年前,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许多北京打工人选择在京冀两地通勤。加上2011年,北京推行购车摇号政策,推动许多人涌入河北各市县买车。只要在涿州买车后,挂着河北的车牌,办了进京证,半年之内都能够在北京畅行。这也带火了保定、涿州的二手车交易市场。         

在京上班的买车人越来越多,2014年,为疏解交通压力,北京开始停办有效期为半年的长期进京证,只能每周办理临时证。此后几年,北京五环外路上,总能看到大量冀牌车在奔驰。北京开始加大治理力度,2019年11月1日起,“史上最严的外地车限行政策”正式实施,规定一年只能办理12次进京证,有效期7天,这在控制部分外地车辆进京的同时,也给涿州二手车市场降了温。         

政策的冷静剂加上三年疫情,经济不景气,人们消费能力下降,买车的人越来越少了。去年刚过完春节,车商手里都缺车,刘金涛刚高价收购了一批二手车,没想到疫情在各地接连暴发,5月,二手车市场遭遇断崖式下跌。刘金涛一个月就赔了十几万,一年下来,赔了四五十万。         

过去,人们买十几二十万的二手车连挑都不挑。如今,买4万元的车都要讨价还价。二手车行为了留住顾客,更是纷纷压价,降低了利润空间。         

三年疫情过去,他以为最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从农商行贷了50万元,想要再搏一把。刚把资金投在展厅和车棚上,还没来得及收更多车,就遭遇了洪灾。



◎ 泡水车停放在广场上,淤泥已经干涸 

前几年依靠二手车产业蓬勃而积攒的幸运,如今差不多败光了。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在市里买的两套房,一套烂尾至今,另一套花费一万三高价买的房子,跌价一半。每个月要还的房贷就有8000元。

         

无论是疫情还是洪水猛兽,终会退去。刘金涛最担心的,是涿州的二手车市场,恐怕很难再回暖。人们都知道涿州发洪水了,车主如果想买车,为了避免买到未标明的泡水车,只会去保定或北京买。洪水浸泡的不仅仅是涿州的几万辆车,而是整个涿州二手车市场。         

“二手车行业必定要经历一番伤筋动骨。大量车主原本的新车泡水了,无法作为精品二手车回收。车主卖不了二手车,就没钱再换新。这意味着,涿州市内,新旧车交易的循环,链条相当于被斩断了。”车商林科无奈地说,未来他很可能离开这一行,但中年转行,何去何从,还很迷茫。         

不过,刘金涛还不打算放弃,他还想再努力一把。干了8年了,一直喜欢车,所有的财富积累,也都来自二手车。他准备重新把车行后地基修葺起来,收更多车。他说自己穷过,所以不怕穷,以前啥也没有的时候也都挺过来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华、林科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