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改编成二维动画电影,或者宗教寓言故事,“上帝降临到她的车上,挽救了她的生命和凶残杀手的灵魂”之类的。
那是个“连环杀手”题材非常火的年代,但帕尔姆女士拒绝了所有的请求。
直到最近,72岁的她才接受采访,第一次公开了事发当天的详细经过。或者,她也是想了很多年,才终于捋清那天发生了什么......
(相关报道标题)
1981年12月11日下午,在得克萨斯州城市圣安东尼奥,当时30岁的帕尔姆女士刚刚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采购完准备回家。
她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SUV,这时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用一把左轮手枪指着她,把她推进了副驾驶座位。一时间她吓得愣住,男子则坐到驾驶座上,开车把她带走了。
帕尔姆女士遇到了绑架。
劫匪名叫史蒂芬·莫林 (Stephen Morin) ,当时帕尔姆并不知道,坐在旁边的这个人正在被警方通缉。警方怀疑他在9到10个州作案,强奸、虐待、谋杀了30多名女性,是个妥妥的连环杀人嫌疑犯。
(连环杀人犯史蒂芬·莫林)
绑匪莫林当时嗑过药,情绪很不稳定,在车里冲着帕尔姆大喊大叫,威胁她“不听话就杀了你”。他发现汽车后座上堆着帕尔姆购买的圣诞礼物,开始暴躁地抱怨,为什么他小时候从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冷嘲热讽帕尔姆是个“受人保护的小公主”。
他还跟帕尔姆说,警察没准快找到他了,弄不好会发生一场枪战,他们都会死。
听了这些恐吓的话,也知道绑匪身上除了枪还带着三把刀,帕尔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过当时,她想的并不完全是如何脱身,而是认为,自己有理由试着感化绑匪。
她觉得,上帝让她坐在这辆车上是有原因的:“我不再害怕他,也不再恨他。”接着,她开始大声为绑匪莫林祈祷。
“天啊,我的车里有一个宗教狂,”绑匪大吃一惊。莫林以往总是轻易就能把女性控制住,但帕尔姆的举动把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帕尔姆从大腿下抽出双手(绑匪要求她把手压在身下),放在莫林的额头上,念念有词地为他驱逐恶灵。“你们这些恶灵,赶快走吧!”“你们不能继续毁掉他的生活,也毁掉我的生活!”“现在赶紧离开我的车!”
谁都不清楚帕尔姆为啥想要感化莫林,他们两人的经历和背景相差太大,看不出任何能够共情的地方。而且,帕尔姆有着莫林所痛恨的一切。
帕尔姆的爷爷是一位建筑师和房地产开发商,有钱有名,他们家的人经常出现在报纸的社会新闻里。
(小时候的帕尔姆和妹妹)
作为家里三个孩子中的老二,帕尔姆跟爸爸关系非常亲密。她的爸爸是一名二战飞行员,退伍后从商,成了商界领袖,还是一名善良的圣公会教徒,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她祈祷。
可惜,在帕尔姆11岁时,爸爸在一次惨烈的车祸中丧生。面对情绪崩溃的家人,帕尔姆挑起了大梁,成为家里的精神支柱。
后来,一位英俊的房地产开发商巴特·帕尔姆(Bart Palm)爱上了她,在发出七次邀请后,帕尔姆女士才终于同意约会。两人交往七个月后,男方向帕尔姆求婚,虽然妈妈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离过一次婚的女婿,但两人还是结婚了。
1973年两人结婚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开了8个小时车来到圣安东尼奥定居。两人婚后生活非常美满,育有一儿一女,“我觉得我们还像在蜜月期一样,”帕尔姆的丈夫最近开玩笑说。
除了家庭,帕尔姆的生活中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宗教信仰。
当初父亲刚去世,她对宗教还没太大兴趣。但有一次去墨西哥州静修,她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为虔诚的圣公会教徒,觉得这样能跟已故的爸爸重新建立联系。
她非常认真,经常花几个小时研读《圣经》,还把一些段落摘抄在一个黑色笔记本上。
(年轻时的帕尔姆)
无论逆境顺境,帕尔姆都能主动把握自己的人生。而绑架她的莫林,完全就是她的反面。
莫林曾经有一个赛车手梦,但他参加过的唯一“比赛”,可能就是跟警察的追逐战。
他出生于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在佛罗里达州长大。少年时期,多次偷车和被关进少年拘留所后,他被送进州立佛罗里达男子学校。
这座负责纠正学生行为的学校以条件差而著称——人手不足,空间过度拥挤,男孩们被锁在墙上,被殴打,被虐待,有时甚至丧命。2013年,人类学家在校址上发现55座坟墓。
在这样的学校里,莫林不可能获得良好的教育,偷盗的坏习惯也没能被纠正。
14岁那年,莫林的爸爸来看他时,他偷偷开着爸爸的车从学校逃跑,撞坏了三辆车才被抓住,还因此登上了当地的报纸头条。因为受伤,莫林被送进医院,但他又从医院逃跑了一次,跟警察进行了一场时速100英里的追逐战,最后才被捕。
莫林这辈子一共偷过20多辆车。当机械师的爸爸曾说:“我怎么知道他会用我教给他的东西来偷东西呢?”
然而,莫林之后还做了更可怕的事。比如持有各种毒品,殴打女友,弄死女友的暹罗猫,还把猫咪尸体装在盒子里送到女友的办公室。
他习惯于把他这些变态罪行都归咎于别人——是妈妈把她送进男校,他在那里被人鸡奸;他亲眼见过妈妈性虐待他的弟弟,妈妈还和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发生过关系。
年纪轻轻的莫林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放任自己堕落。
1976年,他跟第一任妻子结婚后,曾诱骗妹妹的一位14岁的朋友回到公寓,堵住少女的嘴,开大电视音量,对她进行了6个小时的性侵。
之后,这位14岁的女孩用温柔的口吻对莫林说:“你只是需要有人关心你。你心里受伤了。”
莫林最后把她放了。
“我觉得这就是我能活下来的原因,因为我对他表示了同情,”事后女孩回忆说。
可是,其他很多女性没有她这么幸运。莫林看着像是个很友善、很有魅力的人,他经常吸引二十多岁的白人女性,把“猎物”绑起来,折磨并杀死她们,然后偷走她们的汽车、身份证和其他钱财。
等警方发现受害者时,她们通常已经被抛尸在沙漠、汽车旅馆或随便挖的坟坑里。而这时,莫林已经在新的地点,用新的名字开始新一轮“捕猎”。
莫林跟第一任妻子离婚后,又结了一次婚,还有了一个儿子。不过在妻子临盆那两天,他竟然又在犯罪,绑架了18岁女孩A和19岁女孩B,后来两人被发现曝尸在犹他州的荒野。
莫林是个变装高手,他杀害女孩B后,曾改头换面接近B的闺蜜,这名闺蜜之前见过莫林,但竟然完全没认出他来。莫林多次约她出去,还跟踪、威胁她,幸好女孩没出事。
“从那以后,我枪不离身,“这位闺蜜最近接受采访时说。“现在我身上带着一把枪,车里有一把枪,床边还有一支步枪。”
时间一年年过去,莫林的受害者越来越多。警察一直在找他,可总是被他狡猾地逃走。
(连环杀人犯史蒂芬·莫林)
直到1981年12月11日这天,他绑架了帕尔姆。她想感化绑匪莫林,一番操作竟然真的让莫林暂时平静下来。
他们在停车场聊了聊,进行了深刻的忏悔。随后莫林开车来到一家汽车餐厅,点了一些饮料和啤酒。
莫林一边喝一边开始翻找帕尔姆车上的磁带,刚开始是一堆赞美诗,这让他很失望,“你真是个狂热信徒啊。”但接下来,他发现一盘歌手兼吉他手克里斯托弗·克罗斯(Christopher Cross)的单曲磁带《乘风破浪》(Ride Like the Wind)。
“你有我最喜欢的歌。”莫林把磁带放进收音机,调高音量,跟着唱了起来,刚刚的怒火一下子又平息了。
虽然莫林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时而暴躁时而平静,但帕尔姆看到他唱起歌来,第一次觉得他稍稍被软化了。
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当莫林把车开进一家711便利店,让帕尔姆去店里买报纸、香烟和啤酒时,帕尔姆看到了当地报纸的标题:“莫林被指控在圣安东尼奥开30枪打死2人”。
(当时的报纸)
帕尔姆终于知道,这位绑匪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结账时,她曾犹豫要不要向收银员求助。但当时只有她们两位女士在场,莫林就在一边监视她,她怕这样做会害死自己和收银员,所以什么都没说。
买完东西,莫林命令帕尔姆用公用电话给丈夫打个电话。帕尔姆在电话里说,她晚上想要继续采购,把东西都买齐,让丈夫带孩子吃饭、洗澡、睡觉。
帕尔姆不知道的是,此时当地的警察正因为报纸上那起案件,疯狂地寻找莫林。
当天早上,莫林在一家餐厅的停车场持枪挟持了一名21岁的女孩。怎料女孩的朋友恰好出现,莫林一下子慌了,连开数枪把两人都打死。
巧的是,周围正好有一名记者记住了莫林的车牌号。警察一路追踪到汽车旅馆,但在被包围之前,警觉的莫林跳窗逃跑,之后就有了他绑架帕尔姆并劫车的故事。
接到帕尔姆的电话后,丈夫起初没起疑心,但10点他看新闻得知发生了恶性案件,又看妻子迟迟未归,决定报警。警察汇总各路线索,继续搜索莫林的行踪。
(帕尔姆)
另一边,莫林又带着帕尔姆开车上路了。循环播放了几次《乘风破浪》后,他变得平静礼貌起来,为之前在帕尔姆面前咒骂而道歉。
帕尔姆则一直在安慰他,说每个人都可以被原谅。起初莫林不信,直到帕尔姆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你儿子犯了和你一样的罪行,你能原谅他吗?”
莫林貌似突然想通了:“你一整天都在向我说教,我现在明白你在说什么了。”帕尔姆听他这么说,心情也平静下来,甚至在车上睡着了。
直到莫林把车停在路边,吵醒了帕尔姆。只听莫林说:“主啊,我为我所做的一切感到抱歉。请原谅我。我想去天堂。”莫林还把手枪里的子弹都倒进帕尔姆的包里,并表示“不会再杀人了”。
帕尔姆引导莫林来到圣安东尼奥以北65英里的小城科尔维尔,在那里找到一个长途汽车站,让他坐车去找一位布道者,还在莫林的要求下从ATM机上取了300美元给他。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莫林问。“我家里有两个孩子,”帕尔姆说,“你得坐那辆车,上帝与你同在。”
征得允许后,莫林拥抱了帕尔姆,还亲了亲她的脸颊。帕尔姆把自己抄圣经的笔记本送给莫林,莫林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带有十字架和绿色宝石的耳环送给她。
莫林刚一走开,帕尔姆马上坐到汽车驾驶座上,锁上车门。接着她看着巴士开走,莫林通过车窗笑着朝他挥手,就像一个去夏令营的孩子。
经过了多半天的周旋,帕尔姆终于重获自由。她哭着开车回到家,毫发无损。
(帕尔姆被绑架后的圣诞节,他们一家四口合影)
丈夫看她自己回来了,一开始以为她并没有被绑架:“你到底去哪儿了?我以为你跟那个强奸犯在一起。”帕尔姆回答道:“我确实一直跟他在一起。”
接到通知后,警方把帕尔姆和她的丈夫都请到警察局了解情况。他们告诉她,莫林临别时送她的那种耳环,他曾经也送过其他遇害的女性。
警方还给她展示了莫林连环杀人案的犯罪现场照片,这让帕尔姆清楚地知道了他曾经犯下的罪行,警方说,帕尔姆能毫发无伤的自己回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我觉得很恶心,很厌恶。”“我从没亲耳听说过连环杀手是啥样的。”“所以我一直没意识到,能摆脱这个人是多么幸运。”
在接受警方问话时,帕尔姆一度担心如果说了莫林的去向,他会回来报复她和她的家人,所以撒了个谎。但回家后她跟丈夫坦白,丈夫坚持让她说实话:“如果他杀了其他人,你本来有机会阻止却没这么做,那良心一定会过不去的。”
最终,帕尔姆把莫林中途换乘的地点告诉给警方。起初警方表示怀疑,因为莫林一贯谨慎,不太可能乘坐长途车。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派人包围了汽车站大楼,竟然真的发现莫林在一边读圣经一边安静地等车。警方向他亮明身份后,他没有拘捕,束手就擒。
(莫林被捕)
莫林的落网被媒体大肆报道,而帕尔姆用宗教感化罪犯,不但保全了性命,还帮警方不费一枪一弹将他捉拿归案的故事,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莫林被捕后,帕尔姆的生活又恢复正常。莫林因为多项谋杀罪名,接受了一轮轮的审判,帕尔姆还出庭作证莫林有被感化的情况。
在监狱里的那段时间,莫林一直对这位他亲手放走的人质念念不忘——
莫林开始给帕尔姆打电话、写信,还从监狱里给她寄圣诞贺卡。帕尔姆让莫林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甚至把这种亲近感延伸到她的妈妈和妹妹身上,会定期给她们打电话。
而帕尔姆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害怕也不恨莫林,已经原谅了他,还去过监狱15次看望莫林。
一次通话时,莫林问帕尔姆:“你觉得我会死吗?”帕尔姆回答:“我希望你不会死。”“我希望你能活着,并像上帝帮助你一样去帮助其他人。”“但如果你死了,我相信你能与主同在。”
(一封莫林写给帕尔姆的信)
虽然帕尔姆能够原谅莫林,但检察官和法官仍然觉得他罪大恶极,且没多少悔改之意。
比如被捕时,莫林虽然已经把一支枪里的子弹给了帕尔姆,但他的口袋里还有11枚备用子弹;还有庭审期间,他拒绝和检察官合作,毕竟他的罪行很明了,不管是否配合都没啥好结果。
最终,莫林因为多项罪行被判处三项死刑。
在他临刑前一天,帕尔姆坐飞机赶到死囚牢房,最后一次看望他,两人还一起进行了祈祷。“他很高兴,他说:‘我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莫林临刑前,帕尔姆去监狱看望他)
1985年3月13日,莫林被执行注射死刑。据在场的检察官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平静的处决现场:“就像被安乐死一样。”
一转眼又是38年过去了,最近帕尔姆终于决定把这段故事公开。或许听了她的讲述,有的人会觉得她真的感化了一个罪犯,也有的人不以为然。
(2021年,女儿为帕尔姆庆祝70岁生日)
其实就算帕尔姆本人,在把莫林寄来的信拿给记者看时,也仍然会觉得不可思议。“我曾和一个连环杀人犯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