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定焦(ID:dingjiaoone),作者:星星,编辑:广坤,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林俊杰观摩2019温网男单总决赛时,现场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衬衫?”


近期,这一冷门问题出现在了林俊杰抢票专用题库上,很多粉丝拿出了当年高考的劲,不停刷着上面的300多道题,只为获得JJ20(林俊杰演唱会官方购票平台之一)上的抢票资格。甚至还有消息称,一些“黄牛”也开始寻985、211及本科以上的大学生,背题参加JJ20考试。


为了防范黄牛,演唱会主办方不得不自己做了一个名为JJ20的App,而此次的答题购票,再次把当下票务平台的争议搬到了台前。


2023年,演唱会火了,黄牛在各地活跃,票务平台更是忙坏了。从开年到现在,围绕它们的各种争议就没断过。


一方面,它们“生意”火热。


2023年,线下演出“报复式”现身,五月天、周杰伦、梁静茹、毛不易等艺人纷纷召开演唱会,草莓、迷笛等音乐节扎堆举行。根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数据,2023年上半年,全国营业性演出(不含娱乐场所演出)场次19.33万场,较去年同比增长400.86%。


另一方面,它们正频繁被“骂”。


“纷玩岛单方面强制退票”“摩天轮票务被吐槽是官方黄牛”“大麦网拒退票遭海量投诉”等词条活跃在社交媒体上。中国消费者协会发布的《2023年“618”消费维权舆情分析报告》显示,“演出票务”类负面信息达到了109.78万条,还提到了“五月天”演唱会订单异常和大麦网回应嵩山音乐节疑似“跳票”等事件。


2023年,票务平台既“红”又“黑”,它们被骂,冤吗?


2023年,票务平台忙坏了


随着线下演出复苏,门票生意火起来了。一位演唱会爱好者表示,近期她报复性看各大演出,频繁使用各种购票软件。为了买五月天门票,她用了大麦、纷玩岛,打开了摩天轮,也找了票务公司和个人黄牛。


这也反映了当下国内市场做演出门票生意的四类主要“商家”。


一类是大麦、猫眼、纷玩岛、秀动这样的一级票务平台,一类是摩天轮、票牛、大河这样的二级票务平台,剩下还有正规的票务公司和“散装黄牛”。


大家最常用的是一级票务平台,它们一般是演唱会的官方代理,票源为主办方,消费者在官方发布的时间去平台上抢票即可。这类票务平台的好处是价格透明,会按照票面价格原价出售,但缺点是抢票难度较大。


对于票务平台来说,赚的是每张票的抽成。参与举办过很多场演唱会的六六表示,大麦网对一张演唱会门票的抽成比例通常在8%~12%,“这和释放的票房有关,票房量越低的,抽成比例就越高。”


一级票务平台抢票难,抢票难度相对低、需要加价的二级票务平台也就有了机会。这类平台主要是撮合买卖双方,想看演唱会又难抢到票的人,可以加价在这类平台上购票,当然这类平台上也有因市场需求少,打折出售的门票。这类平台的盈利模式是,向B端的商户和C端用户抽佣,抽佣比例较高,每张票的价格都可以单聊。


票务公司有一些是从黄牛起家,在队伍壮大的过程中往正规方向做,如拿到营业性演出许可证、演出经纪人证、票务协议等各种资质以及搭建正规的办公场地。它们没有统一的售卖途径,会在朋友圈、小红书、闲鱼等各种社交平台上卖票,也会把票放到摩天轮这种二级票务平台上。门票价格不固定,主要赚的是差价,因此相对难受到平台监管。


至于散装黄牛就不用多说了,一般都是个人行为,赚多赚少,全看自己能把价喊到多少。


今年票务平台的生意有多好?


根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数据,2023年上半年,演出票房收入167.93亿元,较去年同比增长673.49%。大型演唱会、音乐节更是十分热闹,演出达到了506场,票房收入24.97亿元,观众人数达550.10万人次。


各梯队都赚到钱了。


根据易观千帆数据,从2023年1月起,大麦网APP活跃人数一直呈直线上升状态,相比2022年,翻了两倍。


近两年才成立的纷玩岛,也打出了声量。一些网友表示,自己是看到了五月天官博发布鸟巢演唱会售票渠道,才知道了纷玩岛这一App。也是从今年5月起,纷玩岛百度指数直线蹿升,更在5月9日(五月天鸟巢演唱会预售当天)达到了峰值5728。


业内人士拉拉所在的票务公司主要做演唱会业务,她表示,今年线下演出市场的火热,甚至超过了疫情前。在618期间,他们的门票成交额超15万,超过了疫情前,这还是仅淘宝一家平台。之前他们的票都在朋友圈卖,今年为了多分一杯羹,还开通了微信小程序、淘宝、小红书、微博、得物、摩天轮等平台来宣传。


“今年演出价格总体都上升了,”拉拉表示,市场太火让他们拿票价格也比疫情前要高了点,至于高出多少,她很难给出统一答案,“还是取决于是谁的演唱会,知名度高的、流量大的,比如周杰伦这种,拿票价一直都很高,今年就更高了。”一位票务公司的工作人员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曾透露,“2019年公司的流水是几百万元,现在能到千万。”


票难抢,平台责任占几分?


票卖得好,烦心事也不少。目前四家一级票务平台,加上三家二级票务平台,在黑猫投诉上加起来的投诉接近63万条,其中投诉问题涉及高倍溢价、虚假售票、延迟发货、门票调包、退票难等方方面面,尤以两类问题最为突出,一类是抢票难导致的高价票,一类是退票难。


先探讨高票价的问题。这更多出现在二级票务平台上,很多人表示自己“被宰了”。一位网友投诉称,自己购买了两张票面价格1255元的五月天演唱会门票,合计2510元,但在摩天轮上加价后,最后实际支付了5402元。


据业内人士介绍,举办一场演唱会的流程是,经纪公司、主办方发起演出,找第三方团队执行,之后是到票务平台上架售票。“抢不到票”今年多次被热议,是本身就难抢,还是存在猫腻?在这其中,票务平台的问题又有多大?


综合主办方、经纪公司、前票务平台、资深产业观察者的说法,并不是所有演唱会门票都难抢,是因为消费者关注的都是五月天、周杰伦这类大热门,难抢票,一方面是艺人本身热度高,另一方面是黄牛手里拿了不少票。而黄牛之所以有不少票,背后原因也可以分为两层,一层来源于黄牛和主办方的关系,一层来源于黄牛与票务平台的关系。


黄牛和主办方的关系暧昧。他们的票,有的是找代抢和靠技术手段得来,有的就是动用人脉,一位举办过演唱会的主办方就坦言,他们会把很多票拿给黄牛。


前票务平台从业者可可解释,“虽然主办方有定价权,但也要遵循市场标准,不能过线,可某些艺人出场费加上场馆费等各项费用,很多时候加起来会超过总票价,而一级票务平台只能按票面售卖,所以主办方就会把一些票分给黄牛或者二级票务平台。”


六六坦言,如果从赚钱的维度来说,很多时候主办方需要黄牛,“遇到好卖的演唱会,可以让主办方多获得一些收益,遇到不好卖的票,黄牛可以低价散卖,主办方的损失也能小点。”


摩天轮负责人也曾于今年4月公开表示,现在100场演出中,一票难求的演出只占1%-2%。而办一场大型演唱会,主办方投入上千万,演唱会盈利主要是两块,一是门票,这是主力,二靠招商,现在的招商情况又不好,大家便更加依赖门票收入了。


相比之下,黄牛和票务平台的关系相对复杂。


“过往在监管不够严格的状况下,某些票务平台被用户质疑为就是‘黄牛平台’,”六六表示,“现在一级票务平台和黄牛关系不大,是官方公开销售渠道,赚票务提成,在舆论和政策监管下,它们也在防范黄牛,方法有对异常订单进行排查、拦截机刷以及进行强实名制等。”


不过,这些管理手段的效果,目前来看还不太理想,甚至产生了更为棘手的问题。


比如在防范黄牛票上,票务平台的粗放式管理,误伤了一些正常抢票的消费者。前阵子纷玩岛因退票事件登上了热搜,起因是在五月天武汉演唱会快开始时,不少粉丝发现自己被强制退票了,官方给出的回应称,排查出了部分因违规手段产生的异常订单。可很多消费者觉得很冤,“明明自己是正规购票,怎么就被误认为是机器操作?”


强实名制是目前被认为防范黄牛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此举也被称为双实名制,不仅购票要实名,检票时,人脸、证件、购票订单必须统一,不然无法进入内场。五月天、王源等演唱会都实行了这一模式。


不过一位业内人士表示,“目前实行强实名制的演唱会不多,因为这会给主办方、票务平台增加很多工作流程。比如处理退票,之后还要将退票入库,重新上架销售,所以很多演唱会只采取实名制购票。”


有些平台在实行强实名制后,还开通了允许门票转赠,这一操作让很多粉丝不解。“虽然是实名,但支持转赠,这不明摆着给黄牛钻空子的机会?”可可解释,因为强实名制还不够成熟,平台还没有较好的退票流程,如果不支持转赠,需要解决的问题更多。


难硬气的平台,票难买也难退


再来看看消费者不满的“退票难”问题。黑猫投诉平台上,大麦、纷玩岛这样的一级票务平台,绝大多数的投诉是平台不给退票,以及退票规则太乱。


一直以来,由于演出票品的时效性和特殊性,演唱会门票大多会标注不支持退票。背后原因不难理解,一场演出背后,涉及的利益方比较多,很难协调,“如果完全开放退票,遇到恶意买票后,又在演出前退票,会给主办方带来较大损失。”可可表示。


过往的票大多为非强实名制的纸质票,消费者可以私下进行交换、转赠,所以即便不能退票,问题也没有集中爆发,但今年就不一样了,一些平台为了防范黄牛,开始实行了实名制、电子票,同时带来了退票有关的问题。


一些演唱会五花八门的“退票”规则,把很多人绕晕了。比如五月天鸟巢门票支持转赠,梁静茹北京场演唱会不允许转赠只允许退票,鹿晗北京场演唱会退票只支持整单整退。


各家规定都不一样,有网友稀里糊涂错过了退票日期,还有网友因临时有事又无法转赠,白白浪费了一张门票。更有网友认为,平台没有提前明确告知还不让退票,存在欺诈嫌疑。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一方面是因为在演出市场的产业链上,票务平台的话语权相对较弱。


就匠音乐创始人张昭轶参与过多场大型演唱会的主办和承办,他表示,艺人本身的影响力决定了演唱会的票好不好卖,和在哪个渠道卖票关系不大。


业内人士西西也表示,有流量的艺人不需要票务平台宣传,而对于需要运营的艺人来说,大麦这样的票务平台给到的资源位,只能起到一些宣传作用,但卖票主要还是依赖主办方、经纪公司的运营,“毕竟谁没事去大麦搜索呢?”


“能不能退票,主办方起决定作用。”不止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在一场演唱会里,票务平台参与的不多,没有多少话语权。


不过,退票乱象背后,票务平台也并非没有责任。


可可认为,票务平台没有细化规则,是导致退票乱象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它可以规定,比如购票24小时内支持退票,或者临演唱会开始前多少天支持退票,目前也有部分演唱会采取了这一做法。”


参考国外,有票务平台专门对退票做了管理。如英国音乐演出票务平台Dice,就通过技术手段推出了相关“退票”功能,允许不能按时参加的歌迷提前退票,而退的票将会直接给到等候名单上的歌迷。


“平台会觉得不划算,毕竟只拿门票抽成,退票会增加平台运营成本,表演日期、座次、结算、核销都需要动用人力成本。退票带来的银行手续费等一系列都费用,还要经过公司财务,很麻烦。”可可表示。


在票务平台制定完善的管理策略之前,关于退票的乱象,还将继续。


益友天元(北京)律师事务所吴振国律师表示,法律上并没有明文规定演唱会门票是否能够退换,票务平台不支持退票是否具有合理性,所以目前演唱会退票十分麻烦,平台可以“已标明门票不可退”的理由不给退票,而消费者也可以拿出充足的客观理由(比如生病),并主张这一规定属于无效的格式条款,要求退票。


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董媛媛律师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票务平台显著标明了该演出门票不可退的情况下,如产生诉讼,法院有判例不支持购票人请求,但消费者也可以通过消协投诉等方式要求退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五条、第二十六条主张演出门票为网购商品,应适用七天无理由退换,票务平台在购票页面做的不可退票提示为加重消费者责任的格式条款,应为无效。


董媛媛认为,更好的处理方法是,票务平台应在相应演出的购票页面显著标明门票退改政策,同时,根据演出是否要求实名观演、演出票是否允许转让等不同情况制定退票政策,如根据距离演出的剩余时间规定不同档位的退票手续费等。


在张昭轶看来,归根结底,票务平台也不太想作为,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讨好,“它更多是被推着走。哪个地方引发消费者不满了,主办方提出新的要求了,以及相关部门提出指导意见,票务平台才会跟着动一动”。


黄牛票屡禁不止,退票投诉也引发了不小关注,大众对票务平台的质疑声,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要不要解决,以及该如何解决,需要智慧,更需要决心。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拉拉、六六、西西、可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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