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肯访华“大外宣”期间,白宫国安顾问沙利文在东京参加首次美日菲三方会谈,并与韩国安全官员保持同步联系;拜登,则在费城工会集会上正式为竞选活动鸣枪起跑。

将这三人的行为连在一起看,中方所需要看清的是,美方的一切动作,都是选举考量,因此,与其说这是中美高层会晤,不如说这是“拜登竞选团队与中国高层会晤”,很难期待会有什么制度性解决方案,与着眼于长远的指导原则,任何来自白宫的说词,政策与行为,保鲜期只到2024大选投票日为止。

简单说,第一岛链与经贸科技上的包围态势已大致底定,拜登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防止中国翻脸。

那么,目前支持度落后于特朗普的拜登,最主要的选举考量是什么呢?在内部,是巩固工会票源;在外部,是防止擦枪走火的意外。此两者,从共和党的角度看,就是民主党的破口。我们先从美国工会问题,看拜登当前的处境,由此推估美方是否会缓和在经贸上对中方的围堵。

工会不开心,拜登就不开心

四月底,沙利文在智库布鲁金斯学会阐述了“新华盛顿共识”,对80年代的“华盛顿共识”做了较完整的批判。众所皆知,“华盛顿共识”的思想核心,是透过市场力量形塑有利于美西方的国际格局,其为美国与大西洋联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直到——用拉夫罗夫的话说——中国用西方的游戏规则打败了西方国家。

“华盛顿共识”的主力部队,是西方民营跨国企业以及金融公司,以逐利为天条,并不考虑国内的分配问题,而西方政府在饱餐企业税收的同时,也漠视了分配问题,以致美国这个商业帝国步入产业空洞化陷阱,财富严重分配不均,流失中产阶级,也就是选票的主力。因此,不受管制的“市场力量”现在被视为糖衣毒药。

“新华盛顿共识”的主力部队,是政府,美国现在必须抄中国作业方能自救,以泛化的安全考量为天条,平衡与规范“市场力量”,重新形塑一个有利于美国的国际经济秩序,重中之重就是得稳住最大票仓——中产阶级和蓝领阶级。

华盛顿共识=世界是平的;新华盛顿共识=世界是尖的。

反自由贸易的“新华盛顿共识”其实是充满欺骗性的名词,若要正名之,应该是“反华盛顿共识”,“美国优先共识”,有人称为“新保护主义共识”也算恰当,或白话称为“中国偷走了美国人的工作共识”。

扬弃“市场的力量”,就必然得罪华尔街与跨国企业,但在拜登的选举算法里,富人队能有几票?当然,也不能与富人队翻脸,毕竟选举是钱砸出来的,所以得在选举期间,一定程度与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关系有所缓和(此地位于2022年被欧盟追上,但差距不大)。

作为富人队的组织之一,美国商会用各种数据反驳了“新华盛顿共识”的政治语言,包含反驳“贸易自由化将帮助美国出口商品,而不是就业和职位”,反驳“工作家庭和社群被抛在后面”,反驳“贸易让低收入户工资受损”,反驳“美国的工业基地已经被掏空了”,反驳“关税削减为传统贸易协议的陷阱”。

数据自然是片面的,否则美国商会就可以说清楚为何大流行期间美国缺口罩。诚然,“新华盛顿共识”极简化了美国的病症,甚至在一些方面根本是谎言,但富人队也一样选择避重就轻。

那么,代表劳工的工会组织呢?他们乐见中美经贸重回“正轨”吗?加总后的答案是否定的。在经贸问题上,只要看拜登团队里的这两个人谁声音大,就知道风向——她们是代表富人队利益的耶伦,以及代表工会利益的戴琪。



代表工会利益的戴琪(左)和代表富人队利益的耶伦(右)


在对华关系上,耶伦是鹰派中的鸽派,戴琪是鹰派中的鹰派。在关税问题上,前者倡议取消,后者倡议维持。而至今关税不减,充分显示戴琪在内部路线之争上一路赢到现在,甚至可以说,“新华盛顿共识”就是戴琪的“政治信仰”。

关税对美国消费者不利,但对蓝领劳工有利,虽然劳工同时也是消费者。然而,你若不是老板一定同意这一点:东西可以少买,但工作不能丢。在票数上,劳工票自然远远大于老板票,拜登为胜选绝无可能为寻求老板票牺牲劳工票。我们都知道关税对美国而言是个坏事,但拜登以及他的政治对手,皆无法考量美国的总体利益,因为那会导致败选。

拜登难道不知关税壁垒是昏招?当然心知肚明,但为了选票,国家利益就是次要的。

在特朗普出现以前,工会一向是民主党铁票,现在猪羊变色,致使拜登穷尽一切努力,就是为了挽回工会的心。以此观之,中美贸易战,特朗普与拜登都输了,但他们却不这么看,只要赢得工会芳心,就是赢。换言之,中美贸易在可见的未来,都不会恢复过往荣景。

不过,拜登成功收编了工会吗?总体而言,还没有。

确实有工会在费城对拜登歌功颂德,如美国最大的工业组织联合会AFL–CIO,盛赞拜登将工作岗位带回美国。但也有工会还在犹豫,如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他们担心拜登鼓励电动车产业的“通胀削减法”会让他们失去工作。此外,避免铁路工人罢工的法案,也激怒了铁路工会。

换言之,如何让新兴制造业不至于排挤传统制造业,是拜登政府的难题,白宫只能想方设法让劳工升级转型,而在转型阵痛期,只能选择削弱其他国家的劳工竞争力,减缓美国劳工的转型痛苦,这就是IPEF与其他类似经贸“框架”的主要用意。

一方面将工作岗位从中国撤到东南亚,另一方面用劳权等绊脚石,削弱这个地区的劳工红利,为的就是确保美国工人能迎头赶上,这就是“去风险化”。但这会让美国企业成本上升,对他们而言,“脱钩”与“去风险化”在执行层面上是一回事,差别只有标签不同而已。因此,美国商界完全不看好布林肯访华能解决什么问题。

以美国工人为政策核心所辐射出的议题,除了贸易战,还有供应链调整、取消美债上限、基础建设、境外劳权与反贪腐等等,基本上IPEF的战略企图,就可说明“新华盛顿共识”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美国商界的力量并不足以制衡以工人为中心的拜登经济学,这对中方而言有利有弊。如果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已无回头路,中方可将信仰自由贸易的美商拉到自己队伍里,为他们在国内政治上“去风险”,孤立华盛顿。关键在于,美商队友需要精挑细选,不能照单全收。

总言之,美国目前有强烈的自保意识,不能妄想中美经贸关系还能恢复到过往水平。相信中方已看清,唯有碎裂化这个商业帝国,才能有效抵消其全方位的攻击,同时兼顾自身发展。



拜登的支持率在2月至5月期间下降了6个百分点,从42%下降到36%。在新的民意调查中,56%的受访者不支持他

台湾问题必须改变赛道

布林肯行前,AIT主席罗森伯格在台湾“面试”三个“总统”参选人,言明不偏好哪一方;AIT处长孙晓雅则发表了重要谈话,称美方“绝对支持”3位“总统”参选人与大陆官方对话,否定“美中台”三方是“零和赛局”,敦促台湾在两岸关系中规划出自己的道路。

鼓励台湾与大陆对话,显然是在为布林肯对北京释出善意,同时也对选举造成了影响,这番言词对国民党与柯文哲都有利,对赖清德则是利空。个人认为,无论拜登政府是否在台湾问题上有所让步,北京都可将此信号视为一个机会,要求美国重置台湾问题,让双方进入一个新的赛道——推动两岸政治谈判。

拜登考量选举,绝不希望中美之间发生擦枪走火的意外,这会将他推入两种致命的选择:与中国一战,或息事宁人。滑入前者的结果是败战,后者是败选。这也是布林肯访华,希望双方保持高层沟通,管控风险的主要原因。

美国妖魔化中国的结果,就是整个社会对来自中国的意外都歇斯底里,一颗气球就能闹成外星人入侵等级的骚动,那如果是一枚导弹呢?拜登承受不起。因此,中方不趁此时在台湾问题上对美施压,更待何时?

绝大部分观察者应该都认为,让美国促成(不是介入)两岸政治谈判是天方夜谭。确实是的,如果中方不予以施压的话。除非,北京也不急着进入两岸政治谈判阶段。

理性上说,白宫暗中要求台湾主动与大陆政治对话,并不违反美国政策,共和党想攻击拜登软弱也是缺乏杠杆的。毕竟,既反对武力改变现状,又反对和平解决问题,这种自我矛盾,就算是日本也挺不下去。关键只在于拜登想交换什么。

一般的基本假设,是认为美国不会放弃打“台湾牌”,如果这个假设是对的,那拜登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打“台湾牌”对自己最有利。

过往拜登打“台湾牌”的方法,非常明显是自食恶果,造成中方停止军事沟通,从台海,南海,到东海都充满不确定性,也才落入今日“求见中国”的窘境。因此,只要能达成拖延时间的战略目的,换个方式打“台湾牌”才是合理的选择。这意味着重置台湾问题,进入新赛道。

需要强调的是,拜登无须考虑他卸任后台湾问题怎么办,只需要确保在他任内,不会被台湾问题拖累。当然,至少有100个理由让拜登犹豫,但有一个动机足以覆盖100个理由——消除最危险的不确定性,让他安心选举。因此,中方的策略应是放大这个动机。

诚然,在布林肯访华的同时,沙利文也在巩固第一岛链,但日菲韩都不可能取代美军“抵境侦察”,定期穿越台海,因此避免不了中美可能的擦枪走火。

若在台湾问题上缺乏收获,很难想象中方会在其他重大议题上对美方让步。谈判,就是看谁比较需要谁,既然这次美方显然有求于中方,那就不必客气,尽管开条件,要1块,就喊10块,这样美国才听得懂。

不达目的,就别让拜登安心选举,要稳定关系,就要让对方明确意识到不稳定的风险,我想,这才是以斗争求团结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