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近藤大介,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2010年,日本在经济实力方面被中国赶超,但时至今日,日本仍然有领先于中国的地方,那就是“人口老龄化”。


在日本,65岁以上的老年人被称为“高龄者”。截至去年10月,日本以老龄化率(高龄者占总人口的比例)29.0%,稳居全球老龄化排行榜榜首位置。根据目前的状况预测,几年之后,日本还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老龄化率超过30%的国家。


在进入21世纪之后的20多年里,日本一直为老龄化问题苦恼不已。前几天,我去观摩了一个可以称其为“样例”的地方。


在介绍这个“样例”之前,容我先介绍一点背景知识。1945年二战战败之初,日本首都东京的人口约为350万人。但在17年后的1962年,东京人口一举突破了1000万大关。这种人口的激增让当时的东京成了全球交通最拥堵、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


除此之外,当时的东京还有一个“最糟糕”的方面,那就是被欧美人揶揄为“兔子小屋”的居住环境——1000万人居住在狭小的东京市中心地区,这纯属无稽之谈。


于是,当时的日本政府和东京都政府经过商议,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开发被称为“多摩”的东京西部丘陵地带,建一个可以容纳34万人的住宅区群。


这个住宅区群就是后来日本人人皆知的“多摩新城”——东西14公里、南北3公里,内含21个区域,是日本最大的住宅开发项目。


1971年3月26日,多摩新城最早竣工的“诹访小区”和“永山小区”分别迎来了1182户和1508户入住。这两个小区里的房屋都是没有电梯的5层阶梯式建筑,户型面积约50平米,分为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两种房型。


3月下旬,正值东京的樱花季,2600多个家庭搬到了四野一片丘陵、尘土满天飞的多摩新城。新闻媒体把这番景象描述为“去往多摩沙漠的民族大迁徙”。


多摩新城研究第一人、东京都立大学前任校长上野淳先生(74岁)告诉我:“当年,我作为一个建筑学的研究生去多摩新城参观实习。由于没有通铁路,我只能在一个比较远的火车站下车,然后转乘公共汽车翻过一座丘陵才能到达。尽管路途颠簸,但那些当时最先进的起居室、厨房,以及西式坐便器等,还是让我大饱眼福,甚至还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住在这里。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多摩新城划时代的运用了源自美国的‘近邻住区论’,即在东西约500m,南北约2㎞的区域内安置了1.2万人,并铺设了两边布满绿植的行人专用步道,建了两座小学。”


实际上,多摩新城是二战后长大的“东京圈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住所。


“当时的住户大多数是由三四十岁出头的夫妇和未满10岁的孩子组成的普通工薪阶层家庭。每个住宅区的入住中签率都非常低。所以,住在多摩新城就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上野先生继续说道。


一年后的1972年,1342户开始入住“爱宕小区”。后来,随着团地陆续竣工,越来越多的新住户搬到了这里。


1985年,多摩新城的住户突破了10万人。车站附近相继建起了崇光百货商店等大型商业设施。企业的办公室也陆续搬了过来。1990年,大型主题乐园“三丽鸥彩虹乐园”开园。


另外,因为多摩新城里住着很多年轻人,所以,不少大学也搬到了这里,比如东京都立大学、中央大学、帝京大学、国士馆大学、大妻女子大学等。


进入21世纪之后,多摩新城终于在2006年完成了最后一个区域的建设,剩下的244公顷未开发用地被民间企业收购。屈指算来,从计划开始,已过去了近半个世纪。“但是,到了本世纪,必须解决居民老龄化和设施老化这两大难题。比如,最初入住的诹访小区和永山小区的老龄化率,已经超过了五成。”上野先生补充道。


仔细想想,1971年30岁入住的人,到2023年就82岁了。居民老化高龄化是必然的趋势。而且,不光人类会衰老,住宅区本身也会衰老,也就是房屋设施等的老龄化也在加剧。20世纪70年代崭新的小区,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肯定也会变得破烂不堪。


这次,我和上野教授一起去了一趟多摩新城,现状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曾几何时门庭若市的商业街,大部分门店都是闭门停业的状态。偶尔有几家坚持营业的店铺,主营老年人护理和日间服务,家家门可罗雀。就连小学也停办了,曾经的教室变成了面向老人的办公室。


更让人惊讶的是,明明是个晴空万里的下午,街上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偶尔能遇到的行人,大部分是老年人。


但是,有一家餐厅却像有磁力一样,吸引着老年人天天光顾、流连忘返。这家店那就是开了20年的“福祉亭”。对于所谓的“磁力”,福祉亭现任理事长寺田美惠子(74岁)表示:


“这家店是20年前由我们这些多摩新城的居民创立的不以营利为目的NPO(非营利团体)。今后,这里的老年人会越来越多。我想给他们创造一个白天的栖身之所。所以,我们的午餐套餐特别便宜,只要500日元(约合人民币25元)。相反,我们这里所有员工都是志愿者,没有一分钱工资。所有人都是凭着对多摩新城的爱,让这家店持续开了20年。当然,在我有生之年,我也绝对不会把这里改成以盈利为目的的餐厅。”


“福祉亭”现在不仅接待当地的老年顾客,同时还接待来自日本全国各地的“想建立同样设施”的人前来参观学习。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家不为挣钱,只凭爱乡心自主经营的良心餐厅。


在返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有些人认为老龄化的终点不是金钱而是爱,这难道不是老龄化问题的一个非常优质的解决方案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近藤大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