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早就知道自己感觉不到疼,但她65岁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在此之前,她的很多经历都让人不敢相信。
比如说,活了70多岁,她都没体验过什么是头疼;割伤、烫伤、车祸造成的瘀伤,她统统没感觉。
2013年,她觉得髋关节不适,曾经三次去医院,都因为“没觉得疼”被打发回家,后来拍X光片才发现髋关节严重退化。她还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关节炎,此前她只觉得手指畸形、不听使唤,但从没觉得疼,而关节炎的主要症状就是关节僵硬、疼痛。
后来乔做了髋关节置换手术,以及右手拇指手术,以去除靠近腕部的一小块骨头。
一般情况下,髋关节置换的术后治疗是很痛苦的,麻醉师和护士都说“你肯定需要止痛药”,但被乔拒绝了,她只吃了一些镇痛药扑热息痛(一般用来退热以及缓解感冒引起的疼痛),第二天就完全没有不适感了。
不光如此,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就像手指上的伤口,愈合后也没留下明显的疤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做过手术。
更神奇的是,乔生过两个孩子,她在分娩时没用止疼药,阵痛带来的巨大痛苦她完全没感受到。
在他们家,目前只有乔有这种情况,她的妈妈和女儿都能正常感觉到疼痛,儿子对疼痛相对迟钝一些,只有乔已经去世的爸爸“不太需要止疼药”。
(乔和丈夫及两个孩子)
后来,乔被雷格莫尔医院的麻醉和止痛医学顾问德吉特·斯里瓦斯塔瓦(Devjit Srivastava)诊断为“疼痛不敏感”。
在医学上,她的情况被称为先天性无痛症,乍一听这好像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但实际上非常危险。
人体设置“疼痛”这种机制是有原因的,它是一种警告信号,告诉人们“身体出问题了”,以便及时采取措施,以免情况恶化。
乔天生就没有这种“警报机制”,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情况可能已经很严重了。
比如,因为感觉不到疼,她的胳膊骨折了,好几天之后才发现;做饭时,突然闻到肉被烤焦的气味,才发现自己被烫伤了;还有髋关节的问题,直到症状严重到影响走路才被她察觉。
随后,她这个典型又极其少见的个例就被科学家们当成研究目标,进行了近十年的研究。
2019年,伦敦大学学院的科学家宣布,找到了乔感觉不到疼的原因——这是由于FAAH-OUT基因突变引起的,这种突变会“关闭”一个调节疼痛、记忆和情绪处理的基因FAAH,而像她一样携带这种突变基因的人,全世界已知的只有两人。
而且,除了感觉不到疼,这种基因突变也能让她身上的伤口更快愈合,还让她感觉不到焦虑、压力和恐惧。
乔身上的秘密被破解,在医学上有重大意义——因为在此之前,科学家们一直以为含有FAAH-OUT的基因组区域没啥功能,戏称它为“垃圾DNA”,结果却发现它可能大有用处。科学家们坚信,这没准能让他们开发出更好的止痛药。
伦敦大学学院的科学家在《大脑》杂志上发布的研究成果表明,FAAH-OUT可以调节FAAH基因的表达,而FAAH是一种内源性大麻素系统的一部分,可以调节和控制学习、记忆和情绪处理,在乔的例子中,FAAH-OUT很明显地抑制了FAAH。
考克斯(Cox)教授和他的团队正在研究FAAH-OUT基因在分子层面上的运作原理,希望利用其开发新药。
他们还使用基因编辑工具CRISPR-Cas9进行了一系列实验,模拟该基因突变对其他基因的影响,然后检测哪些基因在疼痛、情绪变化或康复愈合的过程中被激活。
现在,科学家们已经确定了“无痛的分子基础”,以及影响伤口愈合和情绪的分子途径。他们还发现乔携带的797个基因被激活,348个基因被关闭,这包括与伤口愈合相关的另一种基因的改变。而另外另个被改变的关键基因是BDNF和ACKR3,前者跟情绪调节有关,后者有助于调节阿片类药物水平。
资深研究作者、伦敦大学学院疼痛研究员安德烈·奥科罗科夫(Andrei Okorokov)兴奋地表示,“作为科学家,我们有责任进行探索,我觉得这些发现将对伤口愈合、抑郁症等研究领域产生重要影响。”
对于乔来说,这些研究同样意义非凡,这让她终于搞清楚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我知道我很幸运,但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有那么独特。”“我觉得我就是这样的啊,直到65岁,我才发现事有蹊跷。”
“那种基因被称为快乐基因或健忘基因。”“我这辈子总因为经常乐呵呵而且不记事,惹别人不高兴。”“现在我有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