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美国华盛顿特区,一辆大巴将数十名在得克萨斯州被集中起来的流民,送到了海军天文台。移民下车后,从大巴下面的存储区带走了各式物品,随后消散于夜色中,场面颇为怪异。

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的官邸,正位于海军天文台1号。与奢华的安妮女王风格建筑格格不入的,是流民们的风尘仆仆,有的衣着破烂,裹着毛毯,抱着啼哭的小孩,神色茫然。

“移民大巴”,是用来恶心“边境沙皇”副总统哈里斯的,共和党籍的得州州长格雷格·阿伯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不到一周时间,他连续送来三辆大巴,把上百名流民送到了相同地点。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得州州长,从2022年4月开始,多次将流民从边境城市运往首都,向白宫施压,要求就移民执法和边境安全采取行动。

当地时间2022年6月21日,美墨边境墙下,非法越境人员乘坐大巴前往收容点 / 视觉中国

另一个共和党人州长、佛罗里达的德桑蒂斯,如法炮制,比如派飞机送流民到美国东北部马萨诸塞州的玛莎葡萄园岛。那里是民主党富人的避暑胜地,奥巴马曾在那里的自家超级豪宅,大操大办他的60岁生日派对。

再支持边境开放政策的民主党人,面对身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也难免露出嫌弃本性。

在奥巴马的龙兴之地芝加哥,当地黑人社区对于要给他们送来500个非法移民怒不可遏,发表声明说,那样会毁掉他们的政治利益——他们同样担心出现“非公民投票”,认为那样会“改变我们黑人社区繁荣所需的意识形态”。

随着5月11日防疫遣返令(“第42条”)失效,70多万流民压境。这场移民危机会造成多大程度的混乱,没人知道,但从美国政客的拉扯来看,短期内恐怕不会结束。

受苦的,只会是那些颠沛流离之人。



寻求庇护者哭着向美国志愿者求助基本生活必需品 / 视觉中国

70万流民压境

仍有自由派媒体在装睡,认为 “第42条”失效没什么,南部边境的一切都很美好。这就像是《权力的游戏》中北方“活死人军团”压境、君临城的瑟曦还懵然无感的状态。

“如果你不检查就打开边境,让人们进来,是的,混乱的场景‘不会出现’,因为你不再执法了。”

《纽约邮报》在上述评论后面接着报道:在“第42条”法令被取消之前的夜晚,边境巡逻官员在得州最西端的边城埃尔帕索的街道上,发放大赦卡。

“自首吧,”大赦卡直白地说,“我们会给你弄些文件,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3年前开始,当时的特朗普政府使用被称为“第42条”的公共紧急卫生令,不经庇护者识别程序,就即刻遣返美墨边境的大量流民。



当地时间2023年5月12日,墨西哥马塔莫罗斯,数千名移民在美墨边境附近的营地等待 / 视觉中国

随着今年5月11日美国结束新冠紧急状态,“第42条”也失去效力。非法移民连同背后的人蛇集团,看到了混入美国的一个窗口期。边境巡逻队的情报显示,有70多万流民在墨西哥等待“第42条”法令过期——人数比埃尔帕索的人口还要多。

就在自由派媒体表示“他们没有冲过边境!”“共和党人在骗你!”的时候,左媒NBC新闻报道:“周二(5月9日),超过1.1万移民在穿越南部边境时被捕。”这个数字,在5天内累积到4.7万人。

很少人知道,就在几个月前,拜登自己的政府曾要求法院延长“第42条”——他们担心,如果过早放开,执法机构会被大量涌入的文书工作(包括鉴别申请庇护者)压垮。

“拜登政府现正准备一份备忘录,指示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开始释放进入美国的移民,不附加出庭日期的条件,也没有可追踪他们的措施。”NBC新闻报道说。

这主要是为了缓解边境羁留设施的过度拥挤。也有报道称,释放不是无条件的,非法入境家庭的一家之主必须佩戴电子脚镣,在30天内出席移民法院的听证会。

与此同时,拜登政府向边境增派了1500名士兵,帮助处理文书工作。还有视频拍到,在加州圣地亚哥县的入境口岸附近,美国执法人员穿着防暴装备进行了冲锋训练和演习。



当地时间2023年5月12日,美国圣地亚哥,边境巡逻队选择下一批将被送往处理中心的移民 / 视觉中国

一切似乎在控制中。但随着入境流民的四散,“混乱的场景”,实际上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芝加哥、华盛顿特区、洛杉矶等民主党人主政的大城市。

面对联邦政府放任流民自处和民主党“庇护城市”的双标,得州州长阿伯特威胁道,将继续向包括纽约和芝加哥在内的自由派北部城市,发送满载流民的巴士。

在纽约市,无家可归的退伍军人和参加婚礼的人被赶出酒店,以便为每天下车的数百人腾出地方。学校体育馆和警察设施里,摆满了帆布床。纽约市府的预算不堪重负,被迫乞求联邦政府的援助。

这才是刚刚开始,70多万寻机入境的流民,足以塞爆美国任何一个城市的基础设施。

加州不怕流民越境?

据统计,在得州发起的“孤星行动”中,超过1.76万流民被大巴运往所谓的“庇护城市”。阿伯特州长的用意是:你们口头上欢迎的越境移民,请你们自己庇护吧,别把包袱丢给得州。

除了这种“大巴秀”,得州在“孤星行动”中,还逮捕了37.3万人(其中2.8万人被刑事逮捕),同时缉获了4.02亿剂致命的芬太尼毒品。

美联社5月10日拍到的照片显示,有流民一家多口人从墨西哥边境强渡格兰德河,而对岸的得州边防警卫在守株待兔。

矫枉可能过正。在得州最南端的边城布朗斯维尔,边防警卫紧急加固的带刺铁丝网,实际上阻止了流民越境,引发了局部冲突。由此,国土安全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苛责得州地方当局不应阻止别人通过。毕竟,其中可能存在真实的需要庇护者。



美国边境成员安装铁丝网防止非法移民进入得州 / 视觉中国

同样是边境大州,由民主党执政的加州一贯漠视移民危机,没有采取类似得州的出格举动;当地一些移民权益倡导组织,还在向困于两道边境围栏之间的流民提供食物,并抨击移民法院的效率低下。但加州人并非真的不担心流民越境。

居住在加州南部洛杉矶县的艾莉森·维森伯格(美国妇女组织的创始人兼副总裁)在福克斯新闻节目中说:“两年多来,我们的边境和在边境巡逻的英雄男女已经不堪重负。现在,长期洪水泛滥的大坝即将决堤,边境各州的社区将经历这个国家从未见过的混乱和无法无天。”

2020—2022年,洛杉矶县的谋杀、抢劫、袭击和汽车盗窃案,都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据称,这要归咎于索罗斯支持的地方检察官乔治·加斯孔“保护非法移民免受起诉”的努力。

如今在“天使之城”洛杉矶,1/5的人要么自己是非法移民,要么和非法移民住在一起。而放眼全美,越来越多的坏人利用这次边境危机逃避当局监管,这意味着社区和学校里会有更多的武器级毒药。

要知道,光是2021年死于吸食芬太尼的美国人,就比整个越战期间死在战场的美国人还多。



美国洛杉矶,在街头吸食芬太尼的人 / 视觉中国

抛开犯罪和毒品问题不谈,加州各产业相对均衡的经济结构,总体上比得州更能吸纳非法移民——那些人不计后果地利用美国的庇护程序留在加州,结果被“人尽其用”地榨取剩余价值。另一个需要非法移民的原因是,随着大量中产人士迁出加州,加州正面临人口流失,2022年就减少了近14万人。

从加州联邦参议员直升副总统的卡玛拉·哈里斯,姗姗来迟地去视察美墨边境,并且不愿有更多作为,其实说明她背后的大资本赞同某种程度的“边境开放”。

上周,国会众议院共和党人兑现了承诺,通过了一项强有力的边境法案。但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和白宫,很可能不予通过。

自由派媒体说,拜登政府的“胡萝卜+大棒”新政策正在奏效,上周末被捕的越境人数,相比之前几天已大幅下降。

但这恐怕只是短期回落,因为在相距美墨边境遥远的更南方,一大波移民潮正汹涌澎湃。

通往美国之路

在夜幕的掩护下攀登高耸的钢铁屏障时,罗斯玛丽·塞佩达滑倒,并坠落在边城埃尔帕索一侧的地面上。左脚骨折的她接受了手术,不得不坐轮椅,可能需要6个月才能康复。

“我下定决心要进入美国。”这位40岁的委内瑞拉厨师说,在未能通过应用程序CBP One预约面谈从官方口岸入境后,她决定冒险一试。“我在委内瑞拉有三个孩子,他们依赖我。”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委内瑞拉、古巴和海地等陷入困境的西半球国家。与欧洲多个国家是移民的潜在目的地不同,在西半球,几乎所有的道路都通向一个国家,即美国。



当地时间2022年6月7日,来自中美洲和委内瑞拉的移民在前往美国的路上 / 视觉中国

除了本国因素之外,吸引人们前往美国的磁石是后者庞大的劳动力市场——失业率处于几十年来的最低水平,但仍有数百万个工作岗位空缺。

不过,大多数流民现在必须证明,他们在前往美国途中,曾被经过的国家首先拒绝庇护,才可以在边境向美国申请庇护。否则,他们可能面临刑事起诉、长期拘留,以及5年内不得再次入境的惩罚。

美国新阶段的杂糅政策中,“大棒”可能妨碍移民踏上前往美墨边境的旅程。但从非洲和亚洲到南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流民仍在寻找通往美国之路,哪怕这意味着需要跋涉险恶的中美洲泥泞地带。

作为“胡萝卜”政策之一,拜登政府已宣布将开设区域中心,流民可以先在南美洲的哥伦比亚和中美洲的危地马拉,申请难民身份并接受初步资格审查,以便合法进入美国。加拿大和西班牙也已同意接受其中一些寻求庇护者。

此外,自今年年初以来,华盛顿一直在鼓励委内瑞拉人、古巴人、尼加拉瓜人和海地人申请“人道主义假释”计划,即如果他们有经济赞助,他们可以直接飞往美国并停留两年。

但许多流民来自该计划未涵盖的国家,例如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洪都拉斯。即使是委内瑞拉、古巴、尼加拉瓜和海地这四个计划中国家的难民,也要受制于每月3万入境名额的限制,许多人因为在美国缺乏联系对象而没有申请资格。



从厄瓜多尔长途跋涉了15天的流民,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墙之间的临时营地等待志愿者帮助 / 视觉中国

来自委内瑞拉的梅贾斯女士研究了这个计划,但意识到她不能参加。因此,48岁的她与儿子、儿媳和孙子一道,徒步穿越了横跨哥伦比亚和巴拿马的丛林——达里恩沼泽(Darien Gap)。

那是一片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它切断了世界上最长的公路(从阿拉斯加到阿根廷的泛美高速公路)。在救援无法及时抵达的密林中,沿途可见流民的累累尸骨。

今年4月至5月初,越过该沼泽地的流民数量激增。而在长途跋涉到墨西哥的许多流民中,耐心已逐渐消磨殆尽。墨西哥总统奥夫拉多尔表示,人蛇集团散布错误信息,称一旦“第42条”过期,美国边境就会开放。这引起了墨西哥一侧新的流民聚集潮,结果等来的是失望。

最近几周,边境城镇的避难所经营者和医生报告说,因攀登边境墙受伤而住院的人数猛增。

相比之下,能够去到奥巴马海岛豪宅或哈里斯副总统官邸附近的流民,尽管随后将被市政当局打发走,也已经算是颠沛者中的幸运儿了。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

作者 | 南风窗常务副主编 谢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