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玛才旦的电影,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中国影坛在藏族文化上的空白,也让以汉族故事为主的中国影坛有了更多样、更丰富的民族性。但同时,万玛才旦的电影所讲述的,又都突破了民族和地域的限制。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关山,编辑:晏非,校对:杨潮,头图来自:《气球》剧照
万玛才旦的藏地故事之旅
据多方信源确认,导演、编剧、作家万玛才旦去世,享年53岁。
由万玛才旦编剧、导演,黄轩主演的电影《陌生人》3月底刚刚宣布杀青。就在上月,万玛才旦导演担任了北京国际电影节的评委。本月7日,他还在朋友圈为年轻电影人祝贺。8日,我们却不得不向这位藏族导演告别。
1969年12月,万玛才旦出生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先后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北京电影学院,2003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2005年凭借长片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引起影坛关注,由此开启了他的电影之旅。
除了《静静的嘛呢石》外,万玛才旦生前导演代表作有《寻找智美更登》《千年菩提路》《老狗》《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等,曾在中国电影金鸡奖、威尼斯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频道传媒关注单元、大学生电影节等电影节展中斩获重要奖项。
这些履历似乎没有办法完整地概括这位藏族导演的一生。其实,万玛才旦的藏地故事之旅从很早就开始了。
他最早的文学启蒙,来自小时候爷爷讲的那些荒诞而又神秘的民间传说,“别人觉得神乎其神、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看来恰恰是藏族人的真实生活”。
中专毕业后,万玛才旦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他白天上课,晚上沉浸在书的世界,并且开始尝试写小说。几年后,他考上了西北民族大学藏语言文学系,老师鼓励他给杂志社投稿,没想到一投即中,很快被刊登。
大学毕业后,万玛才旦也由一名小学教师变成了一名公务员。拍电影的冲动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在青海找不到那么多电影可看,他就托朋友买电影原声录音磁带,先后听完了《简爱》《傲慢与偏见》等经典电影。”
2002年,万玛才旦在一家基金会的资助下进入了北京电影学院。2004年毕业后,他回到藏地拍摄自己的第一部长片《静静的嘛呢石》。这部电影是中国百年影史上第一部由藏族导演执导、拍摄藏地的纯藏语电影。
选角时,万玛才旦没有选择职业演员,而是起用了一批藏族的非职业演员,僧人的扮演者是僧人,小喇嘛的扮演者也是真正的小喇嘛。在这部影片中,小喇嘛在世俗生活和宗教生活之间新奇地徘徊,对电视机、VCD、摩托车、迪斯科感到痴迷,现代文明的产物渗透在藏民的日常角落,逐渐对藏族文化产生冲击。
成名之后,万玛才旦继续一部接一部地拍电影,一篇接一篇地写小说,带动了一批藏族年轻人进行新的创作。
既是导演,也是小说家
作为我国最负盛名的藏族电影人,万玛才旦的作品执着于藏地文化,也因此,万玛才旦被誉为“藏地电影新浪潮”的领军人物。
观众能在他的电影里找到许多像慈悲、轮回、因果的佛教文化,也能看到高原上因日照而发红的黢黑皮肤和藏族特色的服饰、住所与风俗。他的电影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中国影坛在藏族文化上的空白,也让以汉族故事为主的中国影坛有了更多样、更丰富的民族性。
但同时,万玛才旦的电影所讲述的,又都突破了民族和地域的限制。
《气球》虽以藏地为背景舞台,直面的却是女性生育问题;《水果硬糖》讲述了一名藏地母亲的一生,在地性极强的人物背后指向的是千千万万个女性的身影;《撞死了一只羊》充满了佛教氛围和藏族文化特色,因复仇而引发的关于救赎与割舍的情节却不是藏地独有,电影中以小见大的寓意也能通达所有文化;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里亦在探讨“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这类母题。
他的电影世界里,处处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只不过这种生活被搬到了遥远的西藏地区。
这种极具个人特色的电影世界根植于万玛才旦的文学世界——万玛才旦不仅是一名藏族导演,还是一名双语作家和翻译家。
花城出版社编辑夏显夫是万玛才旦小说集《塔洛》《撞死了一只羊》的责任编辑,他从2015年与万玛才旦认识至今,对万玛才旦的印象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是一个很安静,很彬彬有礼的人。和他相处,可以让人感受到内心安静下来的力量和魅力。”
许多作家都写过西藏,因此成名的也不在少数。在夏显夫看来,藏族人真实的生活,传统和现代文明之间的冲突,在作为藏族人的万玛才旦笔下更加细致深入和令人可信。藏族著名作家扎西达娃则称赞“万玛才旦创造了藏民族的电影和小说双子座的高峰”。
在万玛才旦的世界里,电影和小说似乎是两个相互交叉、彼此启发的产物——他的电影和小说的故事都来自他一人之手,没有出现过改编自其他人作品的情况,而这在长期以来创作者和导演者分离的电影市场都是极为少见的。
上世纪90年代初从中专毕业后、成为导演之前,万玛才旦就开始写作发表文学作品。2019年,《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三部被影视化的小说被收录进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集《乌金的牙齿》,凭借这部小说集,万玛才旦获得了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 年度小说家”的奖项。
故事只讲了一半
在小说集《乌金的牙齿》扉页,万玛才旦写道:“我渴望以自己的方式讲述故乡的故事,一个更真实的被风刮过的故乡。”
2022年4月,万玛才旦的小说《故事只讲了一半》面市,里面收录了包括已立项筹拍的电影《特邀演员》《水果硬糖》在内的十则短篇新作。在他诙谐幽默的口吻和淳朴自然的笔触下,普通藏族民众的群像变得立体。
万玛才旦的新电影《陌生人》3月底才杀青,原本预计在2024年上映。在这个未曾与观众谋面的故事中,一个骑哈雷摩托的男子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藏族村落,这里传说是二十一个度母(卓玛)的故乡,他要找到一个叫卓玛的女子。男子见到了各种各样叫卓玛的女人,但没有找到他要找的那个卓玛。
谁也不知道,卓玛是不是真的存在。就像藏族有句谚语,叫“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在万玛才旦的电影世界中,我们都走进了他所呈现的藏地之梦。
现在,万玛才旦的新片刚刚拍好、小说也刚刚面市。可惜的是,他的故事只讲到了一半,就匆匆离开,只给还未梦醒的世人留下无尽遗憾。
参考资料:
中国新闻报《万玛才旦:故事只讲了一半》
中信商业家《在小说中想象电影:万玛才旦“故事只讲了一半”》
DeepFocus《万玛才旦导演去世,故事只讲了一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关山,编辑:晏非,校对: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