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 (ID:LIFELAB2020),作者:傻狍子,编辑:王滚滚、WEIFAN,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文科生就业焦虑,在流量密码这个词诞生前,就已经存在。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人尽皆知的口号的另一面,饱藏着社会对文科专业就业的信心偏差与担忧。
而网上求职的反刍帖,几乎如电子蟑螂一样无处不在,残酷地提醒你如何在适当的时机下“文转X”。
比如传统的“文转文”,打的就是一个领域深耕,优势放大。常见的形式有考编、考学,考职称。
其次就是“文转码”,对于文科生来说,属于解构重组。成了就是励志文学,不成可怨生不逢时。
其他还有文转金融、文转技术、文转医疗、文转CS/DS……
以上看似选择不少,实际上正如考前突击那样,如果老师给你划了一本书的重点,那等于没划。
所以文转一切,约等于没有选择。因为所有的结果,都只是将你指向了一个又一个的卷王赛道。
一个观察是,我身边失业的文科生,似乎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苦大仇深。去年,有几个还做了“文转腿”——离开本职赛道,去当“跑腿精英”。
用他们的话来说,体力活的本质就是“田野调查”。走出自己的恒温层,接触更多样的人类,你才会明白:厉害的人生,并非只是从一个大厂跳到另一个大厂。
一、在北京看夕阳,太浪费时间了
成为一名新媒体作者,属于文科对口选择。曾以为我笔写我心,入门才发现,被流量左右,是码字工的宿命。
96年的茶茶多少有点财运。广告专业的她,一毕业就进入北京一家出版营销公司,起步工资一万多。在一路爆款开挂中,将月薪稳固在了一万八左右。
“一个月六七篇稿子,写得精神都快崩溃了,当你不断输出,而且被流量左右的时候,就会开始怀疑人生。”有一次傍晚,同事让她看看窗外美丽的夕阳,但茶茶下意识觉得:看夕阳,太浪费时间了。
送外卖的过程,让茶茶有了更多的观察。因为外卖员中男性偏多,有一次去烤串店拿餐,老板娘看到茶茶,调侃道:年轻小姑娘送外卖,肯定很多好评。
“她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性暗示和权利不平等意味。”茶茶说,“反倒是同行,对我这样的见怪不怪了。兼职也好,女性也好,大家都只是外卖员而已。”
胡同跑腿的日子,是茶茶在北京为数不多的既有工作、又有生活的时间。“在我求职反复遭拒的时候,跑腿让我觉得至少我还能做点什么。”
二、跑腿就像玩游戏,送一单赚一单
大学主修电子商务的阿寻,2018年毕业后,发现自己只能当客服。
求职最苦闷的时候,她跑到知乎发帖,问电子商务小白如何成为电商运营。好心的网友说,多看书,制造一些伪经验。“把运营框架说明白了,比实操重要。”
后来,阿寻开始不走寻常路。从小爱好网络文学的她,找了个看书的活。
2019年,她入职了一家小说运营公司,日常就是筛小说。“这个行业只要写字就有收入,大家起笔就是几十万字,我看过最离谱的小说叫《重生之我变成了蛆》。我也动笔写过一篇《我在末世做新媒体运营》,结果太懒放弃了。”
因为喜欢看种田文,不久,阿寻入职了千岛湖的一家农场,负责写稿做活动,副业是带薪钓鱼捡螺蛳。
“农场贩售生鲜,不够数的时候老板就让我去河里钓杂鱼凑数。”那段时间,对阿寻来说是治愈的。除了米饭好吃到每次要吃三大碗,到了七八月,山上长满了枇杷、橙子和野猕猴桃,免费采摘。
毕业近六年,阿寻尝试了各种工作,跑腿也是她体验生活的重要一环。
送外卖当然不赚钱。原本,阿寻计划打造一个“骑行+外卖”的IP,做一个能让自己不再打工的自媒体。结果,更新了几次视频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自媒体计划流产,送外卖和闪送的活儿还在继续,对她来说,骑车送外卖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我把它当成一个真人游戏,送一单赚一单的金币,一单接一单,会有打怪的爽感。反正打工一定没有出路,与其这样,不如多打一些工,当人生体验了。”
跑腿最有趣的体验,就是每天可以骑车探索这个折叠的城市。阿寻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上午送完了高档小区的闪送,下午就给城市边缘工地的农民工们送盒饭。
“给有钱人跑腿,东西不贵,跑腿费给得很大方。去工地送饭,大家老远就站在路边等,看我来了都特别开心。
保安大爷问我怎么年纪轻轻送外卖,还想帮我介绍工作呢。如果不是送外卖,这两个地方我可能都不会去。”阿寻说。
为了攒明年骑行的费用,今年她入职了一家公司做内容编辑,月薪一万多,业余时间依旧送外卖跑跑腿。
在阿寻看来,这是作为文科生的她,在杭州能触到的薪资天花板,再涨就要拼管理层。“我不想成为管人的人,我的底线就是饿不死就行,赚钱够吃饭,剩下的时间就要大把快乐。”
三、轻体力活儿,人生缓兵之计
当跑腿之类的轻体力,不再与生存强挂钩,这些工作就会成为一种治愈。
新闻传播专业毕业的唐洋,原本在北京做视频文案。去年回到老家青岛后,求职一直不顺利。“这边文字相关的工作不多,有头部新媒体,但基本都是把人往死里用。”
起初,唐洋都是靠北京的活儿赚钱。随着脱京太久,项目开始不稳定了。从去年中旬开始,唐洋感觉线上抢单的人多了起来,“可能是数字游民多了,甲方选择多了,价格就越压越低。”让她倍感受挫的,是有一次朋友给她介绍了文案的活儿,稿费只有200块。
对唐洋来说,这个费用,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脑力劳动太不值钱了。”
今年年初,唐洋开始帮老爹开网约车,顺便了解下青岛这座她从初中求学就离开的城市。“其实我想充下电,转型做编剧。当司机的话,既能当田野调查,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至少没闲着。”
去年年底,求职不顺的茶茶回到了老家陕西,开始做羊奶创业。
如今她的日常就是消毒、灌装、回复线上、送奶……做了不到两个月,每月流水能到5000。虽不及她在北京上班的月薪,但是幸福感却大大提升。
“没停下来的时候,感觉还能撑一撑。停下来就像泄气的气球,动弹不得。但是现在,想停下来就停下来。最开心的就是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茶茶说。“不管未来如何,总之先从送奶工做起吧!”
ENDING
说起北京,茶茶能想到的最治愈的时刻,就是在胡同里无所事事地观察太阳的轨迹。
“我就看着太阳升起的轨迹,缓慢地在一件件家具上转了一圈,那两个小时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也不觉得浪费时间。”
如今在村里积极发展羊奶事业的她,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就像之前在北京跑腿送外卖,这些不同于格子间的工作,让她明白了:原来赚钱不一定和办公室挂钩;真正的厉害,也不是跳了一个又一个大厂。
原来这样活着,也没关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 (ID:LIFELAB2020),作者:傻狍子,编辑:王滚滚、WEIF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