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2日，特朗普在陆军学员的包围下，在西点军校体育场观看第121届陆军-海军橄榄球比赛。图源视觉中国

特朗普要去纽约出庭了，因2016年他让律师给一名成人电影女演员“封口费”涉嫌违法。

美国前总统出庭受审，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根据美媒的说法，起诉书将于未来几天内公开，特朗普可能面临30多项涉及商业欺诈的指控。他的律师则预计特朗普将被无罪释放。

特朗普参与2024年总统选举会不会因此被搅黄？他手里藏着啥翻盘的底牌？乱象背后折射出美国社会的什么危机？

潮新闻记者对话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教授。



2018年10月8日，丹尼尔斯在纽约出席她的回忆录《全面披露》的签售会。图源视觉中国

潮新闻：由曼哈顿地区的一位检察官发起对特朗普的指控，用封口费作为罪名是出于什么考量？

金灿荣：过去美国也有检察官考虑过起诉前总统，但是最后都因为涉及到总统的权利，因为担心会不会违宪，所以最终都放弃了。因为美国对总统有很多保护，总统有很多特权。

现在碰到了阿尔文·布拉格这么一位左翼的、比较倔的纽约地区检察官，就决定做这个事。这在美国历史上确实是破天荒头一遭，开创了对前总统进行刑事诉讼的先例。

值得注意的是，布拉格还是一位黑人检察官。如果特朗普支持者冲击他，就有可能被扣上“种族歧视”的帽子。

坦率讲，这个案件对特朗普有点不体面，涉及婚外情、艳星和封口费。特朗普为了不影响2016年大选，让他的前律师科恩给了艳星丹尼尔斯13万美元封口费。后来科恩因为涉嫌竞选经费被挪用面临被判刑，他为了轻判就把封口费的事说出来了。现在布拉格要以此起诉特朗普，这个罪名是轻是重不好说，给人的感觉是故意在恶心他。



2020年2月4日，时任总统特朗普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演讲后，时任国会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将讲稿副本撕毁。新华社记者 刘杰 摄


潮新闻：对于“懂王”被起诉，美国两党反应如何？

金灿荣：对此特朗普本人强烈反对，他在自己控制的媒体上把主张起诉他的人叫做“左派妖怪（Left Monster）”，他认为这是美国历史上登峰造极的政治迫害。

对这件事共和党内部是分裂的，有些人坚决反对，比如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吉姆•乔丹上来就开骂，说“布拉格是一个左派阴谋家，破坏美国法制”；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说要“追究你们这些检察官滥用职权”。但共和党里不完全是支持特朗普的，像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即华裔女政治家赵小兰的丈夫就不说话。

而民主党人基本上都说这是依法办事，不认为这是政治迫害。

纽约地区检察官起诉前总统是美国政治史上没有先例的事，所以它会带来很多不清楚不确定的情况，一般认为它肯定会激化两党矛盾，会让一部分特朗普支持者出来反对。



2017年3月22日拍摄的美国佛罗里达州棕榈滩海湖庄园。新华社记者王迎 摄

潮新闻：特朗普自首后会失去竞选资格吗？这件事将如何影响2024大选格局？

金灿荣：对于该案本身走向，现在不好判断。我们看到起诉已经开始，但有可能因为中间某种因素停了，终止了。

对于特朗普的政治前途有什么影响，因为没有先例，不好说。因为美国宪法并未规定被判刑的人就不能竞选总统。即使被判了，有人说他还是有权利继续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但也有人说一被判刑他就失去参选资格。这件事还在发展中，我们对此事还不太好下结论。

如果特朗普最后被定罪，而且法官认定他不能再竞选，首先获益的就是共和党内特朗普的最大对手、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第二受益者应该就是民主党人了。

潮新闻：除了“封口费”，特朗普还面临着哪些潜在的官司？

金灿荣：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目前面临着的不是曼哈顿地区这一个案件。

在佐治亚州，有人在调查他2020年选举时特朗普及其幕僚干预选票的事，那里的检察官也正准备起诉。

另外，联邦司法部的检察官准备对他在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里保留很多机密文件一事，可能也要起诉。当然最后这件事目前还不确定，因为前总统包括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都干过类似的事，前副总统彭斯也有。如果这些人都要起诉，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司法部的检察官们还在反复考虑斟酌。



2020年8月24日，特朗普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举行的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讲话。新华社记者 刘杰 摄

潮新闻：现在看特朗普还剩下哪些反杀筹码？

金灿荣：特朗普的反杀筹码，我想应该有这么几个——

第一，就是诉诸于舆论，在他控制的新媒体上面说是民主党的政治迫害，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政治迫害，然后，通过舆论动员他的支持者出来抗议。

第二，他应该也是在认真地搞司法应对，他最后的杀手锏就是起诉到最高法院。如果到最高法院，可以说特朗普肯定会赢。因为最高法院现在是9个大法官，其中6个保守派，3个自由派，那么这6个保守派当中，3个是特朗普当总统时任命的。所以如果最高法院最后介入，大概率他就没事儿。

一定要预测的话，我觉得最终特朗普应该不会进监狱的，他最终一招是可以上诉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的判断一定是对他有利的。

有意思的是，特朗普被起诉以后，更加坚定了参选2024大选的决心。为什么特朗普一定要出来二次参选？因为他已经得罪了强大的资本集团，已经开始接二连三地整他了，那他必须自保，自保的办法就是重新争夺总统大位。总统毕竟有些权力，他就可以反击，他的姿态也能让对方有所忌惮。

潮新闻：我们注意到，对于特朗普自首的举动，美媒报道使用的表述，有的是“被捕”，有的是“出庭受审”，甚至使用了单词“Surrender（投降）”，而他的律师说特朗普将“主动投案”，并预计他不会被戴上手铐。请问特朗普自首后将有哪些对应的待遇？

金灿荣：特朗普可能的待遇可以从4月4日自首的细节看出来。因为不自首，那么司法部门根据这个检察官的提议和大陪审团的决定，是真可以跑到他家去逮捕他，给他戴上手铐、按下手印来照相，就像AI伪造照片那样子，那场面是很难堪的。

现在他主动从佛罗里达州去纽约到案出庭，应该是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和他的律师谈判后达成的妥协，可以避免上述一系列程序，就可以体面一些。毕竟他是前总统，还是有一些特权。

特朗普2016年竞选总统前没有从过政，经商也比较成功，个性很强，很容易得罪人，生活还不太检点，把柄相对一般政客就特别多。原来你作为商人，人家也不怎么追究，你作为总统人家肯定要追究了。美国老百姓对总统的道德要求非常高，对商人倒无所谓。几方面因素合在一块，就使得他现在退休之后处境特别尴尬，甚至有点艰难。

现在，好戏开场，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2021年1月6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国会大厦前，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举行示威游行。新华社记者 刘杰 摄

潮新闻：特朗普被起诉一事折射出美国政治的什么变化？对美国会有什么影响？

金灿荣：特朗普卸任后这么多人要起诉他，一方面说明政党恶斗在加剧，大家火气都大，要把对方往死里整，美国政治的质量在下降。

同时，这说明美国的资本集团有了裂痕，这对美国的影响就特别大，比一般的社会分裂更重要，也特别值得我们关注。

美国政党的政治矛盾这么厉害，我个人认为是跟他们资本集团内部的分裂有关系。

美国现在社会分裂得比较厉害，有着五大矛盾——上与下、左与右、黑与白、虚拟资本与实体资本、本土资本与全球资本之间的矛盾。

真正厉害的是资本集团的分裂，相当于执政党的党中央分裂了。一旦彻底分裂，美国就很危险了。比如说在美国建国初期，有联邦党和反联邦党的斗争，当时矛盾激化到了接近内战边缘。

我认为特朗普代表了实体资本和本土资本，他的对手更多代表了虚拟资本和全球化的资本。目前看来虚拟资本和全球资本把本土实体资本压得够呛，所以才出现了对特朗普的穷追猛打。

对此我们中国人就当吃瓜群众，不要偏好哪一边也不要下结论，通过这个事件更好地了解美国政治的运作，从而让我们的对美政策变得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