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 (ID:LIFELAB2020),作者:老出神儿,编辑:傻狍子,原文标题:《第一批数字游民,已经后悔了》,头图来自:《我,到点下班》
最近,我身边有几个朋友,忽然结束了数字游民的生活,回京找工作了。我纳闷儿,在外面浪了这几年的他们,怎么就想不通回来996了?
结果,他们告诉我,回来才是想通了的活法——
这波变道来得太快了。
仅仅三年前,数字游民还被打工人称为最理想的职业选择。那段时间,年轻人大胆裸辞,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在国内,去大理体验乡村驻地、在万宁冲浪爬山。
还有一部分人,干脆辗转去到国外,长期定居在东南亚清迈、南美秘鲁、甚至还有捷克、葡萄牙这样比较小众,但对自由职业签证友好的地方。
生活潇洒了,工作放飞了,旅行经验累加了……无数人羡慕的结果就是,数字游民的绝大部分工作,最后似乎都变成了如何通过vlog去推广数字游民这件事儿本身。
一个事实是,他们通常只告诉你旅居的快乐,却没有告诉你快乐到底需要花多少钱才能长久维持,以及钱到底来自哪里?
这不,等到北上广等地求职市场有了回暖的迹象,游民热潮似乎也开始冷静下来了。一部分体验过数字游民的年轻人意识到,还是坐班比较舒服。
数字游民多了,大理就卷成了北京
最有当数字游民热情的,永远是那批被工作卷疯了的人。
四年前,在上海某互联网公司做UI的90后沙沙,决定去当数字游民,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要立刻逃离眼下这份既卷又累,做起来还没有成就感的工作。
“我们公司职位排序很明确,分别是技术、产品、运营、设计和客服,身在倒数第二的位置,任何人都可以来找你‘帮忙’,主职之外还要兼职各种琐碎,有时候技术随便一句话,我就要加班到凌晨一点,特别内耗。”沙沙形容自己是公司最没有存在感的“PS新建女工”。
2019年底,沙沙收拾行李,跑到了大理,当时数字游民还属于小众生活方式,“我就没遇着像我这样在用电脑接活的年轻人,不过那种单纯来旅居的码农和高管倒是蛮多的。”
起初,她对当地的一切充满着新鲜感,时间也是安排得满满当当。
每天早晨七点,沙沙会去农贸市场买菜,运气好的话还会买到白族阿伯刚从山里采来的新鲜菌子。“土腥味还没去干净,就被下锅炒了吃干抹净了。”一顿午餐,成本只要不到15块,就能解决。下午工作不饱和的话,沙沙会骑着山地车到苍山脚下晒太阳。有时还会去参加当地的一些扎染活动。
这种悠闲感一直持续到了2021年初,那段时间,沙沙发现,大理这边长居的年轻人变多了。“以前早起听到的是鸟叫声,后来都是被院子里的电话会议吵醒的。”
当地还陆续出现了几家数字游民社区,专门针对大城市来的年轻人,社区里配备了wifi、洗手间、日租电脑、付费咖啡机、高热量的糖精奶茶……“就像我以前在创业孵化中心看到的共享办公空间一模一样。”沙沙说。
没多久,沙沙的室友就被这群刚到大理上岸的年轻人影响了,放弃了公寓的免费工位,专门在游民社区租了600块一个月的专属工位。每天定时定点和其他游民结伴上班。“等我室友和这些人混熟了,把我也拉进了游民群,里面特别火热,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499,几乎满员。”
沙沙本以为进群后,聊的都是去哪儿玩,没想到群友一天到晚刷的都是最新行业信息,这让她有了一种又回到上海打工的错觉。“你敢信,我们周末BBQ的时候,大家不光带着电脑出门,还会说‘拉齐’这种大厂专用语……”原本想要在大理上岸的都市精英们,却把大理变成了另一个北上广。
越发对大理的游民生活产生厌倦,去年在收到同行抛来的橄榄枝后,沙沙仅用半个小时,就决定收拾行李去杭州上班。“我朋友说公司去西湖骑自行车也就30分钟,眼下的大理都开始卷了,与其这样不如回去上班。”
在海南游民,月入不过万,心里没底
数字游民的生活固然开心,但是开心是需要花真金白银的。
因为一次旅行体验,2022年初,自由撰稿的95后阿随,决定离开北京,去海南日月湾当一年岛民。
原本有点社恐属性的阿随,到了海南逐渐开启了社牛副本。“在北京,社交圈都是封闭的。在海南,走在街头就能交到朋友,大家开场白是你好啊,而不是我的公司抬头职位。”
去万宁一个月,阿随跟着新朋友学会爬椰子树、赶海,还和一位物业大哥去了南燕湾撒网捕鱼。后来想要系统学习冲浪技术的她,在一家冲浪店当义工,用无偿劳动换取学习机会。
义工每天只上半天班,做六休一,原本时间充裕的阿随,结束义工还要冲浪以及线上工作,时间就变得紧张了起来。“没想到在海南卷了起来,有了一种在北京上班的紧张感。”阿随说。
摸蚌、渔猎,上树下海,“感觉自己再也饿不死了。”
数字游民的自由,是建立在有稳定或者一定收入上的。“不然你的生活可能会接近流民,在这边,月入三千,可以温饱,月入五千才能吃喝自由,月入一万可以存点钱,这意味着你未来的游民生活多少是有保障的。”平时靠稿费维持生计的阿随,也会时常因为收入不稳定而焦虑。
“给北京的一些公司写稿,结款慢是经常的事儿,比如一篇稿子过了一个季度才结算,我都在海南玩了半年了,才收到稿费。饥一顿饱一顿还得催债,真的累了。”
阿随的数字游民生活是瞒着家人进行的,一直到去年五月,受挫的阿随找妈妈倾诉,才把辞职的事戳了出来。“结果我妈直接崩溃,哭着说天塌了。”在阿随妈妈眼里,数字游民就跟无业街溜子没差。
妈妈的反应也刺痛了阿随,这一年多来,阿随经常会焦虑到失眠,质疑自己当初辞职是不是太冲动了。
今年年初,阿随离开海南再次北漂,这次回京的她皮肤黑了,笑容多了。最近入职的阿随告诉我,数字游民的经历成了求职加分项。“现在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负责设计城市活动,这工作太适合我了!”
在国外当数字游民,最怕什么?
在国外当数字游民,意味着要面对高强度的孤独。
去年,80后小诺在北美一家公司,担任远程销售经理,无需坐班,年薪8万美金。“北美数字游民的福利已经日渐完善起来了,公司给了我2千美元的预算,让我去布置home office(家庭办公室),平时累了按摩能报销,年假24天,去了别的国家,还可以享有当地法定假期的待遇。”
开始数字游民没多久,小诺就移居到了泰国。但是好景不长,她很快意识到这种生活并不适合自己。
长久面对电脑工作,小诺有了孤独感。即便平时可以和世界各地有趣的人聊天,但是基本都是点到为止。
“跟人聊天都是老三样:你从哪儿来,做什么工作,准备待多久。完了就是再见。”在小诺看来,数字游民基本都是独行侠。“那种特别享受交朋友的数字游民,估计都是新人,热乎劲儿没过呢。”
在国外呆久了,小诺时常想起国内的朋友亲人。“来泰国半年,经常会怀念长沙的家和舒服的床,有时候一睁眼就想哭,想吃妈妈做的长沙菜。”
除了孤独,小诺还有晋升焦虑。“在公司上班的同事都升职加薪了,我还在做执行类工作。”在她看来,数字游民升职很难,因为没有公司会对一个游离在外的员工予以重任。
在澳洲和云南都当过数字游民的阿绵,对这些焦虑深有体会。“二十多岁的数字游民,可以及时行乐,佛系接单。三十多岁了就会对不可持续的生活产生焦虑,通常他们会去创业,做工作室、自媒体或者原创品牌,总之要从流动的状态找到稳定的生计。”
最近,小诺想回国找工作。“因为我不属于急缺人才,北美的公司也不打算帮我办理工作签证了,我接下来也想试试那种人和人面对面交流的工作,所以准备去广州找找机会。不过未来还游不游民了,再说,没准上够了班还想去野呢!”
结语
利用货币汇率、地理红利、信息差赚取红利的数字游民生活,可能只是一部分人的专利。
阿随告诉我,她身边那些真正松弛的数字游民,通常是有稳定事业的,比如坐拥流量的博主,或者开张吃半年的自由职业。“人家数字游民叫采风,不是真的当流民。”
即便认清了数字游民的残酷真相,对阿随来说,结束这种生活回到北京也并非是妥协之举。“数字游民过,我才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总之每一步都算数!”阿随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 (ID:LIFELAB2020),作者:老出神儿,编辑:傻狍子